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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心跳同频 ...

  •   时光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不容分说地将他们推向了名为“高三”的战场。

      教室里,花羽觞和谭月里的座位依旧空着,起初刚开始还偶尔会有几个人讨论花羽觞到哪里去了?
      后来渐渐的谁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连带着这个名字也再没有提起过。

      钟晓语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飘向那里,就好像那里的座位没有空过。
      “晓语,这道题的解法你再看看,老师刚才讲的重点是函数的单调性分析。”同桌推了推她的胳膊,将一份笔记递过来。

      钟晓语如梦初醒,茫然地接过笔记,视线却无法聚焦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

      “钟晓语!”讲台上,李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又走神!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你看看你的成绩单,已经滑到年级两百名开外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高三?你这样下去,别说重点大学,连一本线都悬!”
      李老师的一席话,让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有同情有疑惑,还有些像看客一般。

      “对不起……”她低声呢喃,声音细若蚊蚋。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的行动,是你的成绩!”李老师失望地摇了摇头,“花羽觞和谭月里他们走了,你就自暴自弃了?”

      “花羽觞”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

      刹那间,压抑在心口的难受,全部涌上心头,在开口时,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老师,对不起......”

      说完,在全班同学的惊愕和李老师错愕的表情下,转身冲出了教室。

      她蹲坐在家门口,没有钥匙,钟晓语甚至进不去这个唯一的避风港,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带来一丝冰凉。

      不知是冷风作祟,还是脸上的泪。

      她靠在门上,难得休闲,困意袭来,她也闭上了眼。
      等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声音温和的叫她:“晓晓?”
      “晓晓?”
      她猛然间惊醒,却在看清脸的那一瞬间,眼底的光亮,又一次淡了下去。

      “妈”
      钟晓语母亲拿出钥匙开了门:“外面冷,先进来。”

      眼中有一丝湿润,指责的话没有迎面而来,愧疚的心却先一步涌上心头。
      妈妈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在担心外面太冷。

      “幸好”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庆幸:“有东西忘在家里了,想着回来取。”

      “我煲了汤,本来想着等你放学回来吃,刚好,但是现在想想这汤煲的还真是时候。”她一边装汤,一边说着。

      心里的愧疚,裹挟着她,将她拽入了万丈深渊,眼眶中的泪啊,不再是倔强的模样,顺着眼角流落下来。

      最狼狈的样子,留给了最爱的人。
      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不,此时此刻,她就是那个犯错了的孩子,想要回家寻求一个温暖。

      过了很久,钟晓语才轻轻说道:“妈,我累了”
      母亲脸上的笑微变,仍是温暖又有力量,她把手中的汤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的走向钟晓语。

      “累了,就好好休息,来,先把汤喝了。”
      钟晓语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汤,坐在母亲的身旁。
      她埋头喝着汤,眼角的泪时不时也滴落在碗中,碗要见底时,她忽然抬起头,眼神中有夹杂着迷茫:“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母亲只是笑笑,说道:“你看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心里的徘徊不定,所以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问题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了答案。

      钟晓语的鼻尖微红:“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总是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月里说,她......她不怪我,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梦到过她,如果月里真的不怪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我梦里......”说到后面情绪越是激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颤颤抖抖的说了好几遍。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因为月里就是不想看到你自责的样子。”

      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好久。
      当天下午,在母亲的坚持下,钟晓语被带到了市立医院的心理科。

      她坐在诊室的椅子上,低着头,一只手紧紧的拽住母亲。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温和的中年男医生微笑着看向她。“你好,钟晓语同学,我是王医生。这位是你的妈妈吧?”

      她先和旁边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后目光重新落回钟晓语身上,声音放得很轻,“别紧张,先放轻松,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钟晓语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丝迷茫,一言不发。周围很是安静,只有挂在墙上的钟滴滴作响。

      母亲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温柔地说道:“晓晓,你跟医生说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妈妈在这儿陪着你呢。”

      王医生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想说话也没关系。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想回答,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好吗?”

      钟晓语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最近是不是经常睡不好?很容易惊醒,或者做噩梦?”王医生问。

      钟晓语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难集中精神?看书、听课,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她又点了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跟朋友或者爱人之间有矛盾?”
      她又一次点了点头,下意识把头埋的低了些,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钟晓语这一次终于缓缓开口:“快一年了。”

      在母亲鼓励和医生温和的引导下,钟晓语紧绷的防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又一次开始回忆起那个夜晚的事情。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救那个婴儿,没有去管这些事,月里也不会死......可是...那个婴儿那么小...那么可爱。”
      “又或者,我当时听小羽的话,不要冲的那么快,会不会不一样?月里好好的,小羽也不会走。”

      “她说的对,我没有这个能力,可我偏偏还要成这个英雄,结果害的月里......为什么受伤的是月里,不是我......”

      “我好没用...我就是一个罪人......我对不起月里和小羽。”

      医生全程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等钟晓语说完,他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中度抑郁症,伴有焦虑症状。

      写完后,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着钟晓语:“晓语,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顿了顿,用一种清晰而有力的语气说:“我想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勇敢自信,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这些都是每一个人良好的品格。”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你现在之所以会产生这些想法,是因为你的情绪失衡了,我们需要药物来帮助你的大脑恢复平衡,就像用退烧药来降温一样。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钟晓语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了一眼医生,又看了看身旁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母亲,许久,回答了一个字:“好。”

      王医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心理疏导。

      “很好,晓语。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练习,可以吗?”王医生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平稳,“你刚才说,你觉得自己‘没用’,‘是个罪人’。现在,请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好朋友,就是你最在乎的那个闺蜜,遇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情况,她经历了那个雨夜,然后每天都这样责备自己。你会对她说什么?你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那么没用,为什么要去救人?’吗?”

      钟晓语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不……那怎么会是她的错?”

      “你看,”王医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对自己是那么苛刻。在发生同样事情时,你却知道如何对待别人,这说明你内心深处是有爱和理性的,只是现在,这份爱和理性被巨大的愧疚感给淹没了。”

      “抑郁症就像一个扭曲的滤镜,它让你只看到自己的‘错’,而忽略了所有的事实和可能性。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帮你一点点擦掉这个滤镜,让你能像对待朋友一样,公平地、善意地看待自己。”

      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你生病了,生病了,那我们就要治疗,受伤了,我们就要给受伤的那处伤口包扎,好吗?”

      从医院出来,钟晓语手里多了一袋药。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药盒上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从那一天开始,钟晓语请了长假,李老师也因此被批评。

      等林雨再次见到钟晓语时,是在拍毕业照的当天。

      阳光炽热,想要将青春里每一个人的模样都烙印在记忆中,操场上,高三(十)班的同学们,这次,全部学生都穿上校服了。
      林雨站在队伍里,准确地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钟晓语。

      “林雨!发什么呆呢”一个粗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是体育委员刘利明。

      “这可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大合照了!”
      林雨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钟晓语。
      仿佛心有灵犀,钟晓语也在这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队伍很快排好。按照惯例,老师和校长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同学们则按身高由高到矮依次在后排站定。

      林雨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而钟晓语恰好就在他的身旁。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哎,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先试拍几张!”摄影师举着喇叭喊道。

      气氛瞬间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几个活跃的男生立刻开始搞怪,站在最边缘的男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墨镜,带了起来,有些学生也紧跟其后,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手势,惹得剩余的同学哄堂大笑,连陈景华也忍俊不禁,笑着指着他们说:“你们几个,给我严肃点!这是毕业照!”

      校长更是出乎意料的配合,他推了推眼镜,对着镜头露出慈祥的笑,对旁边的老师说:“年轻人就该有活力,想做什么手势就做,别拘束。”
      同学们的创意被彻底点燃,有人比心,有人拥抱。

      这一刻,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最纯真,最纯粹的笑容。

      “好了好了,闹够了,我们准备正式开拍!”摄影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一排的同学,往中间靠一靠,站紧凑一点!”
      人群开始轻微地挪动。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站在最后一排正中央的几个同学,在向中间靠拢时,非常默契地在最核心的位置,空出了两个空档。

      那两个空位,在紧密的人群中看起来格外突兀,整个画面看起来显得有一丝遗憾。

      摄影师皱起了眉头,他举起喇叭,语气又大了些:“后面几排的同学能们往中间靠一下,把中间那两个空位补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两个空位。
      神奇的是,哪怕这样空位依旧无人。

      林雨和钟晓语依旧站在那里,脚步未曾移动半分,最后一排的同学比这前一排的同学没有人催促。

      就在摄影师准备再次开口催促的瞬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平时文静内敛的女孩。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摄影师,喊出了那句话:

      “那是给我们班没来的同学留的位置!”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高三十班,一个也不能少!”
      “一个也不能少!”
      “一个也不能少!”

      摄影师举着相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愤怒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动容。
      他把目光看向前排的老师,眼神中隐隐跳跃的期待。

      李老师抢先一步说道:“毕业照嘛,他们开心最重要,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吧。”
      校长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做决定就好了。”

      摄影师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放下喇叭,然后重新举起相机。
      “咔嚓——”

      随着咔嚓一声,青春被定格在照片上。
      照片上,所有人的笑容都无比真挚,而在他们最中央,那两个空荡荡的位置,她们未曾到场,却与每一个人心跳同频,和他们一同,定格在了这个流光似火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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