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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提亲 ...

  •   立春梅园一晤,如同一场无声的春雨,悄然滋润了冻土,也彻底改变了叶清沅与周临砚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不再是遥望与等待,而是清晰而坚定的携手约定。这份约定尚未宣之于众,却已在彼此心中生根,赋予了他们各自面对前路时,更沉静也更有力的底气。

      年节过后,朝廷开印,百官复工。京城的街巷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仿佛那些发生在深冬的惊心动魄,都随着积雪一起融化、渗入地底,只留下些许湿漉漉的痕迹,供人偶尔回味或揣测。

      叶承宗果然没有食言。正月十五上元节刚过,他便寻了个由头,亲自递了拜帖到定北侯府,拜访周震山老侯爷。帖子递得低调,拜访安排得也极私密,只说是“同朝为官,年节走动”。

      外人无从得知那日两位身份、性情截然不同的朝廷重臣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叶承宗从定北侯府出来后,脸色平静,并无不悦,回府后也未曾对家人多言。但林氏细心观察,发觉丈夫书房里多了一本兵部新刊印的、关于北境舆地的小册子,而丈夫对此并未如以往般露出鄙夷之色,反而偶尔会翻看几页。

      这细微的变化,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与此同时,周临砚开始频繁地、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一些清流文官也会参与的公开场合——如翰林院主持的经筵讲座、国子监的春秋祭典、乃至几位德高望重大儒的寿宴。他不再仅仅是那位英武逼人的少年将军,言谈举止间,开始有意识地引经据典,对朝政民生发表见解,虽不至于文采斐然,却也言之有物,沉稳有度,显示出迥异于寻常武夫的修养与眼界。

      起初,许多文官对他这种“附庸风雅”的行为不以为然,暗中讥讽。但几次下来,见他态度谦逊,并非故作姿态,所言也确有些真知灼见,尤其对北境民生、边贸、防务结合之策的论述,更是许多闭门造车的文人难以企及的务实深刻。渐渐地,非议之声小了,好奇与审视的目光多了。连带着,对定北侯府“只知兵戈”的刻板印象,似乎也有所松动。

      这一切,叶清沅身处深闺,却并非全然不知。兄长叶清柏有时回家,会在与父亲谈论时政时,偶尔提及“周将军今日在经筵上所言……”,语气里已少了许多先前的轻蔑,多了几分客观的评析。父亲有时也会沉默倾听,不置可否,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转变。

      她知道,这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不仅要拥有足以匹配她的功勋与实力,也要努力消弭横亘在文武之间的那道无形鸿沟,让她的家族、乃至整个清流圈子,能够更容易地接纳他。

      这份用心,让她感动,也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

      ---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吉日。

      这一日,定北侯府的正门大开,仪仗鲜明。老侯爷周震山与侯夫人沈氏身着正式礼服,乘坐亲王规制的马车,在一队盔甲鲜明的亲卫扈从下,浩浩荡荡地驶离侯府,穿过大半个京城,最终停在了叶府门前。

      这不是私下的拜会,而是正式的、礼节周全的——提亲。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定北侯府向叶祭酒府提亲!对象正是那位才貌双全、前不久刚卷入宫廷风波的叶大小姐!而代表侯府前来的,竟是老侯爷夫妇亲自出马!

      这是何等的郑重与诚意!

      叶府门前,一时观者如堵。人们看着那气派威严的仪仗,看着周老侯爷虽已年迈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看着侯夫人沈氏端庄华贵的仪态,窃窃私语,惊叹艳羡者有之,暗自揣测者有之,等着看叶家如何回应者亦有之。

      叶府内,早有管事飞奔入内禀报。叶承宗与林氏早已得到消息,周家事先已通过稳妥渠道递了话,此刻俱是衣衫整齐,面色肃然地候在正厅。

      大门洞开,迎入贵客。

      正厅之上,香茶奉过,寒暄叙礼。周震山虽是将门虎帅,此刻却收敛了沙场悍气,言辞恳切,礼节周到。他先是盛赞叶家家风清正,叶祭酒学问人品令人敬重,又夸叶小姐才德兼备,名满京城。然后,话锋一转,郑重提出为幼子临砚求娶叶家大小姐清沅为妻,言辞间满是对这门婚事的期许与对叶家的尊重。

      沈氏在一旁含笑补充,言语温和,尽是夸赞叶清沅如何娴雅聪慧,如何合她眼缘,并表示若能得此佳媳,必当视若己出,珍爱有加。

      态度之诚恳,姿态之放低,完全不像是一个功勋赫赫、圣眷正隆的侯府应有的做派。

      叶承宗心中震动。他料到周家会有动作,却没想到如此迅疾,如此正式,且是由老侯爷夫妇亲自登门,给足了叶家脸面。这不仅仅是一桩婚事,更是周家释放出的、极其明确的结盟与尊重信号。

      他没有立刻应允,只道:“小女蒲柳之姿,承蒙侯爷、夫人青眼,实乃荣幸。只是婚姻大事,关乎小女终身,还需……慎重考量,亦需询问小女意愿。”

      这话合情合理,既未答应,也未拒绝,保留了回旋余地。

      周震山毫不意外,点头道:“理当如此。叶祭酒爱女之心,周某感同身受。今日前来,只为表明我周家诚意。犬子虽愚钝,但对令嫒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他日若得良缘,我周家上下,必不负所托。”

      会谈在一种客气而郑重的气氛中结束。周家留下了丰厚的、象征意义的“小礼”,约定三日后再听回音,便告辞离去。

      送走周家夫妇,叶府正厅内一片寂静。林氏看着桌上那些华贵的礼盒,犹自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看向丈夫:“老爷,这……我们该如何答复?”

      叶承宗沉吟良久,才道:“你去问问清沅的意思吧。”

      ---

      栖梧院内,叶清沅早已从竹苓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描述中,知晓了前厅发生的一切。当母亲林氏亲自来到她房中,神色复杂地问她“清沅,周家今日正式来提亲了,你……意下如何?”时,她正对镜梳妆。

      铜镜中映出少女沉静的容颜。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玉梳,转过身,面对母亲,缓缓跪下。

      “母亲,”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坦然,“女儿心悦周临砚,愿嫁他为妻。”

      如此直接,如此肯定。

      林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坚定光芒,心中最后一点犹疑与不甘,终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扶起女儿,眼眶微红:“你……当真想好了?那条路,可不比寻常人家……”

      “女儿想好了。”叶清沅握住母亲的手,目光清亮,“寻常人家,或许安稳,却非女儿所愿。周将军……他懂我,护我,也容得下我。女儿不怕前路艰辛,只怕……辜负了自己这份心意,也辜负了他待我之心。”

      林氏无言以对。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也有了为之承担的勇气。作为母亲,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父亲那里……”林氏担忧道。

      “父亲深明大义,既已默许周家登门,心中必有决断。”叶清沅轻声道,“女儿相信父亲。”

      ---

      三日后,叶承宗给了周家明确的答复:允婚。

      消息传出,京城再次哗然。清流领袖的叶家,竟真的与将门之首的定北侯府联姻了!这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结合,更被视为文官集团与勋贵武将之间一次意义非凡的靠拢与和解,其政治意味,远大于婚事本身。

      皇帝陛下闻讯,龙颜大悦,在朝堂上公开表示“此乃天作之合”,并当场下旨,加封周临砚为正三品昭勇将军,虽是虚衔,却是莫大荣耀,并赐下诸多财物,作为贺仪。又对叶承宗温言勉励,赞其“教女有方,深明大义”。

      圣意如此明确,所有反对或质疑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紧锣密鼓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一系列繁复的六礼程序。定北侯府极尽郑重,每一环节都做得滴水不漏,给足了叶家体面。婚期最终定在了当年秋天,九月重阳之后。理由是秋高气爽,适宜婚嫁,且周临砚需在此之前,将北境军务彻底交割完毕,专心准备婚事。

      一切,都按照最完美、最合乎礼法的轨道运行着。

      栖梧院内,开始有宫中尚仪局的女官前来,教导叶清沅更为复杂的宫廷与侯府礼仪;定北侯府送来的各式衣料、首饰、摆设源源不断;林氏开始带着女儿清点、准备嫁妆,每一项都精益求精,既要符合叶家清流门第的雅致,也要匹配侯府勋贵的身份。

      叶清沅的生活,忽然被无数琐碎的“大事”填满。她像个最标准的待嫁新娘,学习,准备,应对,脸上总是带着温婉合宜的笑容。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轻轻抚摸那枚始终贴身佩戴的云纹玉佩,心中才会涌起一丝真实感。

      真的要嫁给他了。

      那个花灯节从天而降的少年,那个竹林舞剑的侠客,那个宫中沉稳应对的将军,那个在枫晚亭与她并肩而立、在立春日握住她手的人。

      从此以后,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前路依然未知,但有他在身旁,似乎所有的未知,都化作了可以携手探索的风景。

      提亲的波澜渐渐平息,婚事有条不紊地推进。京城的春日,在桃花绽蕊、柳絮纷飞中,悄然走向深处。

      叶清沅知道,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生命篇章,正随着这个春天的脚步,缓缓展开扉页。

      而她,已做好准备,以最美好的姿态,走向他,也走向那个属于他们的、不可预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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