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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礼成 ...

  •   九月,天高云淡,金风送爽。京城满城的桂花开了,甜香馥郁,几乎盖过了其他所有气息。

      叶府上下,早已是披红挂彩,喜气盈门。明日,便是大小姐叶清沅出阁的正日子。

      栖梧院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安静。明日天不亮便要起身梳妆,叶清沅早早便遣散了丫鬟,只留竹苓在身边,说要静一静。

      红烛高烧,映着满室喜庆的红色。嫁衣已妥帖地挂在衣架上,翟冠、霞帔、玉佩、环佩……在烛光下闪烁着华丽而庄重的光芒。床边桌上,摆着母亲林氏刚刚送来的、象征“压箱底”的吉祥物件和一本薄薄的、讲解夫妻之道的画册。

      叶清沅没有去看那些。她换下了繁复的试妆礼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少女清丽的容颜,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温婉恬淡,多了几分沉静如水、又隐隐透着锋芒的气度。

      十八年深闺岁月,明日便将彻底终结。从此,她是叶家出嫁的女儿,更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昭勇将军周临砚的妻子。

      心中没有待嫁少女应有的羞涩与忐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一丝对未来的清晰眺望。

      她打开妆匣最底层,取出那枚云纹玉佩,握在掌心。温润的玉质,早已被她焐得与体温无异。又取出永宁郡主所赠的蓝皮册子,轻轻摩挲着封面。最后,目光落在那本她已翻烂的、周临砚手写的舆地册,和那个小小的黄铜望远镜上。

      这些,是她真正的“嫁妆”。是过往的牵绊,是当下的助力,也是未来的依凭。

      “小姐,”竹苓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眼圈微红,“夫人让送来的,说明日要劳累一整日,让您早些歇息,养足精神。”

      叶清沅接过汤碗,慢慢饮下。汤是温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竹苓,”她放下碗,看着这个自小跟着自己、明日也将作为陪嫁丫鬟一同前往侯府的丫头,“害怕吗?”

      竹苓用力摇头:“跟着小姐,奴婢不怕!”

      叶清沅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去了侯府,不比在家里。要更加谨慎,也要……学着多看,多听,多想。”

      “奴婢记下了。”

      “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打发走竹苓,叶清沅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床前一盏小小的灯。她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目光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思绪飘远。

      她想起花灯节初见,那个从天而降、夺回绣囊的玄衣少年;想起云清观竹林,他舞动竹枝时的矫健身影;想起靖王府宴,他挡在她身前的手臂;想起宫宴惊魂,他送来染血的甲片和“安好”二字;想起枫晚亭的并肩,立春日的握手,端午后的“同心”之约……

      一幕幕,清晰如昨。

      从惊鸿一瞥,到风雨同舟。

      这条路,他们走得并不容易。流言、阴谋、刺杀、朝争……一次次将他们卷入漩涡,又一次次让他们靠得更紧,羁绊更深。

      明日之后,他们将真正成为一体,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和一种隐隐的、对并肩作战的期待。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叶清沅缓缓闭上眼。睡意终于袭来。

      ---

      翌日,寅时刚过(凌晨三点多),叶府便已灯火通明。全福夫人(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的妇人)早早到来,为叶清沅开脸、梳妆。绞面时细微的疼痛,上妆时脂粉的香气,穿戴嫁衣时沉甸甸的重量……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纱,有些不真实。

      翟冠压顶,珠帘垂面。最后一面铜镜中,映出盛装的新娘,华美绝伦,气质清华,只是那被珠帘半掩的眸子里,是沉静如水的光。

      吉时到。

      唢呐锣鼓震天响起,喜乐喧阗。叶清沅被兄长叶清柏背着,一步步走出栖梧院,走出叶府大门。身后是母亲的啜泣,父亲的殷殷目光,还有满府仆役的跪送。

      花轿是八抬大轿,朱漆描金,极尽华美。坐进轿中,眼前是一片晃动的、喜庆的红色。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目光。

      轿子被稳稳抬起,开始前行。喜庆的乐声,围观百姓的议论欢呼,鞭炮的噼啪作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又仿佛离得很远。

      叶清沅端坐轿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凉。她能感觉到轿子在行进,转弯,穿过熟悉的街巷,走向那个她将要生活一辈子的、陌生而又在想象中勾勒过无数次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

      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更加响亮的喜乐。轿帘被掀开一角,伸进来一截扎着红绸的秤杆——那是用来挑开新娘盖头的。

      随即,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秤杆的另一端,稳稳地伸了进来。

      即使隔着盖头和珠帘,即使视线被遮挡,叶清沅也能立刻认出那只手。

      周临砚。

      她的心,在那一刻,奇异地安定下来。

      秤杆轻轻挑起了盖头的一角,然后,整个盖头被缓缓挑起。

      光线涌入眼帘。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玄色织金云纹的靴子,然后是同色的吉服下摆,再往上,是绣着麒麟的红色喜服,最后……是对上了一双深邃明亮、含着清晰笑意与温柔的眼睛。

      周临砚。

      他今日一身大红喜服,衬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松。往日眉宇间的锐气与冷峻,此刻被浓浓的喜意柔化,但那眼底深处的沉静与力量,却丝毫未减。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这满堂宾客、喧天喜乐都不存在,他的眼中只有她盛装的模样。

      叶清沅隔着珠帘回望他,唇边不自觉漾开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新人跨火盆——除晦迎新,红红火火!”

      在司仪的高声唱喏和宾客的欢呼声中,周临砚伸出手。叶清沅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温热,有力,稳稳地握住了她。

      他牵着她,迈过熊熊燃烧的火盆。炽热的火焰映红了他们的脸颊与衣袍。

      接着是跨马鞍——“步步平安”。

      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并肩走入喜堂。

      定北侯府喜堂,张灯结彩,宾客满座。上首坐着定北侯周震山与侯夫人沈氏,俱是满面笑容。叶承宗与林氏作为女方高堂,也被请到了上首另一侧就坐,神色复杂,欣慰与不舍交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九叩,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起身,叶清沅都能感受到身旁那人传来的、沉稳而坚定的力量。他们的衣袖因动作而微微相触,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这宏大的仪式中,属于他们自己的、隐秘的交流。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祝福声、嬉笑声如潮水般涌来。周临砚再次牵起她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与笑闹中,引着她走向后院的新房。

      新房里,同样是一片耀眼的红。龙凤喜烛高烧,照亮了满室的喜庆与华丽。

      按例,新郎需出去招待宾客,新娘则独自在房中等待。

      周临砚将她送至床边坐下,却并未立刻离开。他挥退了跟进来的喜娘与丫鬟,新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俯下身,靠近她,隔着珠帘,低声道:“等我回来。”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与承诺。

      叶清沅轻轻点头。

      周临砚直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间的喧嚣。新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叶清沅独自坐在床边,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宴饮喧哗,心中一片澄明。

      从今日起,她是周临砚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他们这段始于惊鸿一瞥、历经四季风雨的缘分,最终的、也是最郑重的归宿与开始。

      礼已成。

      缘既定。

      未来,正缓缓拉开帷幕。

      而她与他,将携手并肩,共同书写属于他们的、崭新而漫长的篇章。

      红烛泪垂,光影摇曳,映着新娘沉静而美好的侧影,也照亮了前路,一片暖融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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