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10、第十章

　　敬风和贺凌都是秦致的心腹，一个要负责保护殷礼，一个要暗地里着手调查，我倒是没想到是敬风随着我去见殷礼，但他要隐在暗处，还要蒙面，以防泄露身份。
　　我从随身的物件中找到一个铜质的面具，遮了大部分的脸，然后披上黑色的披风，在半夜的时候，从后门溜了出去，一直到达城西的无人破庙。
　　挂满了蛛网的破庙透着些阴森的味道，但是认真观察后还是可以发现些许有人来过的痕迹，我径直都到正中的佛像那头，轻轻扳动佛像边上一块凸起的石块。
　　然后慢慢的，夹带着粗糙深沉的响声，佛像连同底座一起移动了，待开了半个口，便又停住了。
　　“殷礼，是我，我是先生。”我朝里面轻声唤了一句，平常说话的声音经过铜质面具就变了音调，显得有些沉闷且带着轻微的回响，已经不似我平时说话的声音。
　　然后便是里面一阵轻微的动静，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半开的洞口探出了身子。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他略微蓬乱的头发和狼狈的衣物。
　　他抬眼看着我，但是动作却依旧很慢，似乎犹豫着是否该出来，脸上除了丧父之痛的悲伤以外，还有类似于内疚和矛盾的表情。
　　看他这样，我觉得有些异常，不由暗留了个心眼。
　　“先、先生……”终于他还是出来了，但是我也清楚的看到了他身后跟出的一人，半蒙着脸，而手中的匕首却牢牢地抵住了殷礼的腰部。
　　怪不得殷礼的举止会如此奇怪！我因之前就有了防备，适时的迅速后退了两步，于此同时，蒙面人已经快速的举刀冲来，刀尖划过殷礼的左臂，直直往我的方向刺来。
　　我只是防备的后退，并无法躲开太远，眼见匕首距离越来越近，忽的，敬风不知从何而来，一阵风过，蒙面人已经被踢飞至角落，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而落，打在地上，弹开了几步远。
　　“早知道有古怪！”敬风冷哼一声，挡在我身前。
　　殷礼见了这阵慌乱，无措的站在边上，却是被蒙面人得了机会，翻身跃起，将他制在自己手上，拿匕首抵住他的颈部。
　　“先生……”殷礼本来就只是个文弱书生，被人胁迫自然慌张，脸色也变了，只是求教般的叫着我的名字。
　　“别吵！”蒙面人抬了抬手，锋利的刀刃几乎割进殷礼的肉中，成功的使他收了声，然后抬眼看我，“你就是那个‘先生’？”
　　到了这个时候，我清楚了几件事，一、殷礼是人质，在蒙面人达到目的之前，他是安全的；二、他们的目标是我；三、他们应该是想要我的命。
　　我站在敬风足够能护到我的地方，将手不着痕迹的探进披风的暗袋，然后往他们那边稍稍站了站，尽量留给敬风一个比较方便出手的角度，对着蒙面人：“你的目标，是我。”
　　“没错！”蒙面人道，“不想殷家独子丧命的话，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
　　是么，原来我还猜错了一条，不过现在不会要我的命，说不定落在他主子手中，可能会生不如死吧。
　　“好。”我答应的甚是爽快，倒是敬风有些不乐意了，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你做什么！”
　　“换人。”我轻轻拉开他的手，“殷礼是殷家独子，我一定要救他。”
　　“可是你……”敬风语气中竟似有些着急了。
　　“放心，我没事的。”我安抚的拍拍他的手，幸好此时我带着面具，才能不被看到我真实的表情。
　　束手就擒，也是要看时机的。
　　蒙面人见我缓缓走去，便微微放松了对殷礼的挟制，当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一副必胜的表情了。
　　可惜，他太过急躁，忘记了还有反应敏捷、身手矫健的敬风。
　　就在他将要接近我的时候，我用力甩手，将之前探进披风握在手中的药粉直直掷在他的脸上，然后用力拉住殷礼的手，一把将他拉开。
　　“制住他！”我对敬风甩下一句，然后紧抱着殷礼滚在一边。
　　敬风反应也是很快，在蒙面人醒悟过来之前，他已经拔出腰间的软剑，抵在了对方的颈项，然后抬脚踢了蒙面人的膝盖，令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一招一式，连贯利落。
　　只是一个瞬间，气势就完全倒转过来，胜负也立分。
　　我撑地爬起来，扶正自己的面具，拍了拍发傻的殷礼，慢慢靠近敬风。
　　敬风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他似乎斟酌了一下，可能也没有想到一个好词，只好道：“你可真是阴险……”
　　话虽如此，但是听上去，却并没有之前那种鄙夷很厌恶。
　　我笑笑，走了上前，扯掉了蒙面人脸上的黑布。
　　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长得相貌平平，很陌生，看来是新人，估计他的主子也是想用些陌生的面孔，以免留下把柄，要斩草除根也可以更利落。
　　“你的主子是谁？”我开门见山。
　　青年转开头，并不理会。
　　“你主子要你抓我，又是为何？”
　　他也不回答，只是抬头看着我。
　　“我是不是可以当你不想回答？”我沉声问道。
　　他瞪着我，还是不说话。
　　“我也不是非要你说，”我低头看他，“可是，我主子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我慢腾腾的说道，“你知道他最喜欢逼供，家中的刑具也是千奇百怪，你这年纪可能也闻所未闻，不知道你是不是很想逐一见识一下……”
　　敬风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我看到他嘴角抿了抿，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虽然面色有些牵强。
　　“有种刑罚倒是很独特，先是将你埋进一个土坑，仅露出一个脑袋，”我悠悠说着，然后伸出一个手指，点了点他的头顶，“然后在这里割出一道十字口子，将水银从此处灌下，水银顺着伤口而下，你的皮肤和肉之间便层层脱离，到时候你会觉得奇痒及剧痛难忍，奋力挣扎而钻出土坑，到时候只剩下一张完整的外皮留在土坑里，而你……”
　　“住口！”青年已经脸色发青，而敬风脸上也已经有些不自在。
　　“另外，还有一种更为独特的……”
　　“别、别说了！”青年语气中已经很是恐惧。
　　“咦，难道你不想试他一试？”我淡淡一笑，“还是说，你突然间想起自己的主子是谁了？”
　　“是，我说，我说！”青年急切的打断我，“主子他，他叫陈光……”
　　“陈光……”我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很是熟悉，突然间想到，居然是陈相府中的管家……
　　“殷家的冤案，是否与他有关？”我乘胜追击。
　　“……唔！”青年停顿了一下，刚想开口，却一阵抽动，然后口角溢出了暗黑色的血，突的倒地，再也不动了。
　　敬风跨步上前，探手摸了他的鼻息，然后转向我，“死了。”
　　“中毒？”
　　“没错，”敬风皱着眉头，“看来是提前服下，此刻发作了，可惜我们没问出什么。”
　　“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知道是陈相指使。”我转身指了指身后茫然无措的殷礼，“还有他。”

　　将殷礼带回了王爷府第，一直到了秦致面前，我才取下了面具。
　　“你、你竟然是先生？”殷礼见了我的真面目，不由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秦致微皱着眉头，打量着我们。
　　“抱歉，打破了你的想象。”我对殷礼有些抱歉。
　　在他心目中，他的“先生”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而不是我这个处世奸诈，现在又被变贬下奴的过气奸臣……
　　秦致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好，听敬风汇报了一切，便挑着眉毛，看我，“卫怀风。”
　　“奴才在。”我立刻应声。
　　“你好大胆子！”他厉声喝我，一掌拍在桌子上，“跪下！”
　　我在心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只得乖乖跪下。
　　“先生！”殷礼几乎要跳脚，“你一直同父亲谈论国事，总是一身正气，威武不屈，决不能向罪恶势力低头，一定要奋起反抗，为何此刻……”
　　说着说着，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被他这样一说，秦致便成了他口中的“恶势力”了，幸好秦致并不在意。
　　“没错，本王也很好奇，”秦致摸了摸下巴，笑得阴恻恻的，“卫怀风，你是否欠本王一个交代？”
　　“奴才不敢……”我倒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同他解释些什么。
　　“你！”秦致面带怒气，“你是故意气本王么？”
　　“奴才……”
　　“别再跟本王说什么‘奴才不敢’！”秦致语气不悦地打断我，“欠本王的解释会慢慢向你讨回，殷家这件事，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
　　“回王爷，既然知道是陈相做的手脚，那么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我抬眼看着他，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