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20、第二十章

　　一旦受了皇命，秦致也忙碌起来，和几个相熟的大臣碰面，亲自打探，更别说贺凌和敬风，我都已经好些天没见了。
　　我被限制了活动，只能呆在王府，百无聊赖。
　　秦致之前对林秀儿说的话若是传到安国侯耳中，那个一向自大惯了的老爷子定是忍不住要发威，不知今日朝上会不会发难。

　　晚上，秦致终于回来了，带着怒容，进了门就开口发火：“这个老匹夫，还真当大樑没了他不行？！”
　　敬风跟在身后，疾步走着，也是皱着眉头：“安国侯如此有恃无恐，仗着西部靠他镇守就出言狂妄，的确是个祸患。”
　　我静静侯在一边，也不插话，秦致见了我，倒是放低了声音：“沏茶。”
　　“是。”我赶紧泡了壶热茶端过去。
　　秦致喝了一口，看向我，“卫怀风，你怎么看？”
　　他问的顺口，我却是呆了一呆，很是莫名，“什么事？”
　　这秦致也是被气糊涂了，这下才想起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差敬风将朝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今日安国侯上了朝，直指我媚惑王爷，奸佞狡猾，还说我对他不敬，出言侮辱朝廷命官，要求皇上将我治罪，皇上说我虽然现在被贬谪，曾经也是高官，责令王爷回府责罚便可，请安国侯大人大量，既往不咎，安国侯听了，居然老泪纵横，说自己一辈子为朝廷做牛做马，如今被一个奴才骑在头上，颜面尽失，要如何立威？镇守边关不易，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使边关受敌，百姓受难，皇上也不能多说了，又安抚了几句，说若是我再犯定严惩不贷，老爷子这才满意。
　　“在朝上都如此嚣张，定是有恃无恐。”秦致将茶盅放下，“而朝中，竟然有大半人附和，看来这朝廷，也该好好清理一下了。”
　　“安国侯是两朝的老臣了，又有战功，又是皇亲国戚，有人巴结也是自然，”我缓缓道，“但他此举，绝不英明。”
　　秦致挑了眉，示意我继续说。
　　“他以此作为筹码，暴露了他手中权力过大，皇上岂会继续容他？”
　　“即便如此，要他放下手中权势，又谈何容易？”敬风接口道，“他同火莲教已有勾结，若他又同亚努联手，到时候边关失手，亚努一族便可长驱直入，大樑社稷堪危。”
　　“这倒也不必过分忧心，”我道，“安国侯若要想反，此次回京，必是想先做好一切打算，最起码要先想办法将手中兵权先交给儿子林树，但是林树目前尚无战功，要皇上松口传权力给他，也要耗些时日。本来安国侯若是安分守己，看在他也算为大樑尽忠多年的份上，皇上可能会照顾他儿子，给他些权力，但他在朝上如此一闹，皇上一定再也容不下他，甚至会暗地支持我们，只要找到证据，皇上绝对不会再姑息。”
　　“照你的说法，我们还是占有先机的？”敬风道，“可惜现在我们也是丝毫没有头绪……”
　　“也不尽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贺凌一身夜行衣，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大有收获。
　　“王爷，”贺凌抱拳，道，“近日我监视着叶震，终于有了收获，今日他与刘浩在一农舍相会，两人交易了一些东西，听他们的谈话，可谓收获颇深。”
　　“你说。”秦致示意。
　　“安国侯的确有意谋反，皇朝的兵权，大部分在刘相手中，他已经叫人绘制了皇宫内部的地图，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刘相公子刘浩，可能到时候要靠他引军内进。安国侯也的确曾购买战马，也将这些战马交给了火莲教的苗云燕，叶震则已经将火莲教的联络铜符也交给了刘浩，估计也是苗云燕所赠，可能到时候火莲教也会来制造混乱，而王爷你曾经看到的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应该是南宫悦。”
　　“南宫悦？”秦致低眉想了想，“江南药局的人？”
　　“没错，南宫悦是江南药局的三少，自幼天赋异禀，对药材非常精通，今年才刚刚接手药局。此人天性风流，常流连青楼娼馆，我打探到他身上的确是有个火莲印迹。他此次入皇城也是秘密行事，应该是安国侯他们有求于他，而他火莲教一员的身份，却是鲜少人知。估计连安国侯、刘相也并不知情。”
　　“王爷，既然皇上已经委命您彻查此事，看来我们也要放办法去找证据才行，只是您刚同安国侯翻脸，刘相又向来不熟，要如何着手？”敬风道，“又要找到证据，又要秘密行事以防打草惊蛇，未免也太难，难道要我们夜探刘府不成？”
　　“或许也只能如此。”贺凌接口，“刘府的戒备，还不足以拦得住我。”
　　我心头有些不安，忙道：“贺凌，刘相如今有谋反之意，府中定会防备森严，你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贺凌微微一笑，眼里一片柔和，道，“怀风，你莫挂心，从前我也曾如此行事，如今还不安好？”
　　我细想了想，只好道：“不管如何，小心些总是好的。”
　　贺凌未答，秦致却酸溜溜插进一句：“本王府里的人做事向来有分寸，卫大人就不必太担心了。”
　　我看他一眼，不免好笑，这秦致又被惹到哪里，说话语气怪怪的，也不好再多说，便随口道了句：“奴才不敢。”
　　秦致看了看我，不再多说，几人见时间晚了，也都退下了。

　　我进了屋子，心头总有些不安挥之不去，贺凌虽说是武功超绝，但若是刘府早就设下埋伏，就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够脱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稍有不慎便会处于下风，若是被当成刺客抓了，轻则秦致脱不了干系，重则贺凌自己性命堪忧。
　　这夜探之事，实在是危险重重。
　　就算他探入刘府，怎么可能轻易便找到证据？如此想来，却实在不该去涉险。
　　“想什么如此入神，连我在此也浑然不知？”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后额上一痛，来人一个闪身到我面前，弹了我的额头。
　　“一水！”我捂着额，苦笑不已，“哪有你这样对待师兄！”
　　“好师兄，”他大大咧咧在我床上躺下，侧着身子，呵呵一笑，“我自然是时时刻刻念着你的，不然如何告诉你这么些有趣的事情？”
　　我不由眼睛一亮，忙靠过去，“什么事？”
　　他斜我一眼，嗔道：“我疲累若此，你也不懂体贴照顾……”
　　我苦笑摇头，只好脱了鞋上床，轻轻捶他的背，捏捏他的肩，“这样如何？”
　　“嗯~嗯~”他倒是舒服了，闭上眼睛哼哼着，慢慢道：“你可知道江南药局的当家南宫悦来了皇城？”
　　我手下不停，“知道。”
　　“那你一定也知道他同安国侯有关系吧。”他倒是不意外，“你们这王府的探子，看来也是不简单。”
　　“贺凌亲自去探查，自然是有收获。”
　　“哦？就是那个你曾经养在窝边的狼崽子？”他歪了头看我。
　　我不由笑，“你那是什么叫法，贺凌有他的才能，跟着我那是屈就。”
　　“还袒护他？”他哼了一声，继续道，“言归正传，你可知这南宫悦来此，所为何事？”
　　“总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他也不会秘密行事，应该是同安国侯、刘相谋反一事相关。”
　　“你都知道，可否想要全身而退？”他难道如此正色，“你为这大樑劳累至此，结果还不是换来一身的污名？这趟浑水你趟不得，不如同我去了，回到曾经拜师学艺的地方，摒弃一切，重新开始？”
　　我手下停下动作，苦笑一声：“一水，你当我们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么？”
　　他侧身看我，“你莫不是还念着楚池？”
　　我手下一动，“当日他说的话，我至今未忘。”
　　“何必呢，”他叹了口气，“你要负气到何时？他如今都已经快要……”话未说完，他竟然倏地停了下来。
　　我隐隐觉得不对，“他如今快要如何？”
　　一水顿了顿，才叹气，道：“罢了，你总要知道的。其实，我也是近日才知收到消息，楚池他快要成亲了……”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我的神色。
　　我心中顿时一窒，仿佛有一口气无法顺出，一时竟无法动弹。
　　“怀风！”一水脸色一变，扶住我。
　　我这才稳住了心神，心头一阵阵刺痛，却还是低头轻笑一声：“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一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微微叹气。
　　我知道说得这话，没人会信，一水不会，我更不会。
　　我依稀还记得楚池曾信誓旦旦，说一辈子都护着我，当时心中喜悦，却故意冷着脸道“哪个稀罕！”他顿时无辜非常，我于心不忍，微红了脸轻拉他的手，却被他顺势用力，拽进了怀里。
　　还记得他温热的双唇辗转流连，压的我几乎透不过起来，“怀风，”他道，“这辈子，我只要你……”
　　我红透了脸，却道：“就会妄言，哪日若你娶了妻……”
　　“绝不可能有这天，”他将我紧紧抱住，“怀风，你信我！”
　　我信了他，即便两人分道扬镳，我依然只当是与他道不同，而那些过去、那些感情依旧还在。
　　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他销声匿迹了数年，没想到再得到消息，竟是如此喜讯。
　　真是恭喜，他如今应该已经忘了宿仇吧，安心娶个娇妻，然后享着天伦之乐，多好。
　　而我至今做的一切，一瞬间就变得可笑起来，跟他赌的气，完败。
　　就如同从前，与他斗气，我从未胜过。
　　“他要娶的是……”
　　“不用多说，我没有兴趣知道，”我打断一水，笑了笑，“今日天色不早，我该睡了，你也早早回去吧。”
　　一水不再多话，只是俯下身子，将我轻轻抱在怀里，然后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别太累着自己，我下次再来探你。”
　　我微微一笑，“知道。”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师兄弟三人在山谷里嬉闹玩耍，一水偷偷上了树，盖着叶子偷懒睡觉。楚池带着我，找到一个清澈的水潭。
　　“怀风，你敢不敢跳下去？”他微微笑着看我。
　　我脸上一热，倔强着看他，“为何不敢？”
　　“你若跳下，我便跟着你，我会一直一直护着你！”他认真的道。
　　我点了点头，义无反顾的往下跳，但是潭水好深，我不停往下陷，浑身上下都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完全动弹不得。
　　“楚池、楚池！”我叫着，他却冷冷看着我，没有下来，也没有伸手。
　　水漫进了我的耳、我的鼻、我的嘴，我再也无法透气，猛的被憋醒了，连着咳了数声。
　　“总算是醒了，阿悦，你这药量，似乎下的猛了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耳边便钻进这样一个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已算是熟悉的面庞，他正弯着嘴角，嘻嘻笑道：“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定了定神，然后微微一笑：“那日害刘公子撞上花盆，奴才心中甚是至不安，还请刘公子恕罪！”
　　眼前之人，赫然便是刘相公子，刘浩。

作者有话说

　　最近自己掉坑里了，所以，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