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记》迟颜

21、未来别担心

　　在年笙为解除那个婚约忙碌的时候，宋锦瑟这边却有了佳音。
　　一大早就接到了教务处的电话，说是M大那边有回音了。本来上午没有她的课，她还是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学校。
　　值得庆幸的是，她在M大的导师居然还一直惦记着她，并且对于她当时学业表示惋惜，因为她现在才知道，当年她的研究生申请通过了，而她却没了音讯。这通电话，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喜讯，就是金融系研究生学院正好有几位博士去B市做学术交流，届时会应邀来S大进行相关的讲座。
　　宋锦瑟本来觉得无比头大的事件，就这样轻松解决了。她本来对M大的专家教授的到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这下子M大几位顶尖人物就这么简单的就决定来了，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啊。她觉得异常兴奋，兴致勃勃的给远在B市的年笙打电话。
　　年笙那个时候刚跟父亲沟通了江思琪的事情。父亲也赞同他去跟江父江母致歉，并决定助他一臂之力，可以不顾自己的面子去跟老战友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接到宋锦瑟的电话的时候，年笙正神清气爽的从父亲的办公室出来。那个小女人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汇报工作情况：“年笙年笙，你不知道，这次发了。”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啊。”年笙唇角勾着轻松的笑，乐意跟她绕弯。
　　“哼哼。”宋锦瑟看着那个讲座教授的名单，笑眯了大大的眼，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在说啥。
　　听着她小猪样的哼哼，年笙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不过我可以猜猜看啊。”
　　“嗯嗯，你猜猜看。”宋锦瑟狠狠的亲了那张名单一下。
　　“捡钱了？”坐进车里，打开冷气，年笙有些故意的刺挠宋锦瑟。
　　“我就那么点出息？”宋锦瑟听着他的答案，皱起了娇俏的鼻子。这男人故意的是吧。
　　“呵呵。”年笙觉得长久以来的压力似乎都消失殆尽了，轻轻的笑了起来。
　　彼端的宋锦瑟听到他的笑声，干净的如溪水缓流，就那样那个蔓延进她的耳朵，有些微缠绵的味道挑逗着她的神经末梢，于是她耳根慢慢的红了起来。
　　“嗯，不是捡钱了啊。那就是讲座的事情有着落了？”年笙听她默不作声，只是呼吸变得微妙，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微红的耳垂，于是便揭晓了答案，不再逗她。
　　“嗯啊。你那鼎鼎大名的硕士导师也要来哦！”宋锦瑟乐呵呵的宣布。
　　“你比较崇拜我还是崇拜他啊？”年笙发动汽车，忽然发现这样轻松的调戏，无比幸福。
　　“切。谁崇拜你啊。”小女人矢口否认。
　　“你当时可是对于当上我名正言顺的学妹，非常积极的哦。”戴上耳机，年笙从那栋压抑的政务中心离开。
　　是啊。当年宋锦瑟为了父亲的期许，放弃了S大的英文专业，出国来了M大，本来想取得大学毕业就回国的，就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才兴起了读研的念头。可是，人生难测。到最后她还是跟M大的研究生无缘。

　　当年年笙出车祸，宋锦瑟并不知晓。只知道后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再继续打，就是关机。几天后停机，再后来成了空号。
　　那个春天，树上的绿叶疯了一般的疯长，而宋锦瑟却过得无比漫长。开始还在公寓里等，一个月后她收拾好所有自己的东西，搬出了年笙的公寓，搬回宿舍。可是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呕吐。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只是食欲下降，开始嗜睡，体重急剧小将。还是台湾舍友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如果不是你和年笙分手了，我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那个时候，作为M大的名人，年笙突然的消失了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宋锦瑟有专门去问过他的导师，可他的导师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宋锦瑟才发现自己，除了知道这个男人叫年笙，其他一概不知。她也曾经不顾自尊的去找他的同学打听他的情况，只可惜他的身份是一个谜。所有的同学只知道他是留学生，他的家庭状况一概不知。那些当时羡慕嫉妒恨她可以跟年笙相爱的人，只道她被抛弃了。宋锦瑟面对那些异样的眼神，都不曾觉得难忍。可是想到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她几乎崩溃。
　　一个只有20岁的女孩，就那样轻易的爱了，而且爱的深刻，身、心全都赔上，一不小心就成了殇。饶是她再聪明，可那场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的爱情，终于让她变得安静、沉默。
　　后来宋锦瑟去药店买了验孕棒。她蹲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研究了半天的说明书。然后看着那清晰的两条线，她彻底懵了。
　　她想起这个冬天的一响贪欢，她和他几乎天天腻在床上，所有的避孕措施都是他在做。因为他说女孩子吃避孕药对身体不好，她甚至懵懵懂懂的专门研究过避孕药是什么东西，然后就听了他的话。唯一一次的彻底放纵，是母亲来之前的那一晚上。也许是人都有第六感，那天他和她都格外的兴奋，她昏昏睡去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做相关措施。只记得他曾经抱着她冲澡。就那一晚，给自己留下了怎样的一份礼物。
　　为了掩饰自己怀孕的迹象，她只好再次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公寓。她一边努力准备答辩，一边试图跟父母沟通。宋母对于她和年笙的事，采取了不解释也不同意的态度，而且异常的坚定，她的撒娇、哭泣统统失去了效应，因为母亲的动气，连父亲都开始对她不满。她好几次在医院门口徘徊，想狠下心来流掉孩子——万一孩子是禁忌产物，那么即使生下来也会是一个悲剧。如果流掉，她即使没了爱情，还可以哭着躲回家，母亲也不会再生气，父亲也会来安慰她。有一次都预约好了医生，可她最终还是逃离了那个有着刺鼻的消毒的地方。她没有被堕胎的疼痛喊叫声吓到，只是被那些一脸幸福的孕妇打动。她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有些悲哀的想：那也许是年笙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即使真的存在血缘关系，那她也认了。
　　当校园里的木槿花开始妖娆的盛放，夏天已经渐渐的逼近了。她的心境渐渐平和，不再纠结于孩子的心智问题，孕吐渐渐停止，肚子却渐渐的有些微微隆起。她开始锻炼自己的厨艺，为了这个孩子。她开始放弃紧身的衣服和略高的鞋子，穿一些宽松的罩衫和裙子，还有开始习惯穿平底鞋。然后迎来了答辩。
　　那个六月，她拿到了毕业证书，她甚至没有等到自己的研究生申请通过了没有，就匆匆的逃离M大。
　　没有等他的电话，没有他的消息，可是她的肚子逐渐不能遮掩，她只能逃。家，不能回，自己怀孕的时候母亲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会被逼着去打掉。她偷偷的回国，偷偷的经过S市，然后绕了个圈去了他曾经提到的丽江。期间她只懦弱的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女儿不孝，勿念。”之后关机。在去丽江的路上，淫雨霏霏，透过窗户，一片迷蒙。她拿掉了手机的卡，随便的扔在了未知的路途上。
　　最后丽江古城边的一个小镇上，她找到了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安顿下来。
　　那个小镇，离丽江还有一段距离，更原生，所有的景致几乎没有收到过人为的破坏。有更美好的自然，也有足够现代的生活方式。有纯朴的纳西族人，还有许多选择在此定居的外地人。她安顿下来之后恍惚了整整半个月，才在租给她房子的年轻小夫妻的热情中渐渐回神。
　　她必须好好生生活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手头的现金也渐渐的变少，银行卡必然已经不能用了。她开始从网上接一些零碎的翻译工作，开始有些举步维艰。没有人肯用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来翻译。后来一点点的跟散户熟悉起来，专业开始得到认可。他们开始给她介绍一些比较大的客户，收入才开始渐渐稳定起来。她不敢动用自己的身份证再办银行卡，因为父亲很容易就通过那些信息查到自己。她只能跟客户商量着把工作的来的钱寄过来，刚开始都遭到拒绝，原因是麻烦。在这个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那样做的确是老土又费事。后来因为合作的还算愉快，客户开始渐渐接受了她的要求。
　　那对小夫妻并没有对她这个挺着肚子的孕妇抱有太大的兴趣，在这座让人惊艳的古城，每天都有受伤的女子来疗伤，更有想要忘记过去的女人来放纵。宋锦瑟的安静，让那对小夫妻着实着急了一阵子，孕妇过于安静总不是好事。还好她渐渐开朗起来，偶尔会跟着他们的车进一下丽江城，采购一些物品。那对夫妻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去好好游览一下美丽的丽江。宋锦瑟只是淡淡笑着说：“我来过这里。”
　　宋锦瑟来过丽江不止一次。她感受过虎跳峡的惊心动魄，也去梅里见识过日照金山和的美景。她也曾去看过小中甸的灌木杜鹃，泣血一般的颜色让她觉得触目惊心。泸沽湖的草海、拉市海的茶马古道，她都一一体验过。她还曾经在那个火把节山疯玩过三天三夜，沿着田埂、山路，边走边唱，直到夜深。这次来丽江，只是为了年笙曾经跟她提起过他印象深刻的丽江古城。那对小夫妻恍然大悟般，然后继续嘻嘻哈哈的养花种草，决心走遍古城的每一寸徒弟。
　　宋锦瑟曾经专门过怀孕的相关问题，可是在羊水破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毕竟离预产期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凌晨5点多，有无色、澄清的液体开始滴答，她还以为自己失禁了。一直到开始阵痛她才反应过来是要生了。她平静的拿起之前就收拾好的婴儿用品和自己的衣服，敲响了隔壁小夫妻的门。
　　那对小夫妻难得的慌了神，一路飙车到了市人民医院。也许是她之前受过太多的苦，宋默萧的出生并没有带给她太大的苦难。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剖腹产的准备，可是到了医院，阵痛加剧，她很快就进了产房。早上7点多，外面的天还迷迷蒙蒙的时候，她成功顺产。
　　她所在的产房分内外两间，里面的孕妇有丈夫陪着。那女人哭的很厉害，嘴里不断的大喊大叫，后来陪产的丈夫直接受不了晕厥了过去。她那个时候疼的厉害，边上却没有男人的手可以抓紧，只能紧紧抓着产床的护栏，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因为那个孕妇狂野的叫喊而失笑。后来她的意识一直恍恍惚惚的，仿佛年笙在旁边喊着：“锦，加油。”她打个激灵，听到医生和护士说话的声音：“加油，头出来了”、“加油，看到肩膀了、”“再加把劲！”等鼓励的话。等她隐约的听见婴儿的哭声，听到护士说“6斤多，是个男孩”的时候，她终于虚脱过去。再清醒的时候，那对小夫妻正一脸紧张的守着自己。
　　她微微的笑，想这两个人像是连体婴似的，真是不离不弃啊。女孩兴奋的叽叽喳喳道：“锦瑟，我看到你儿子了，跟个小老头似的。”男孩捂着女孩的嘴：“你真不会说话，小孩刚生下来都那样。”女孩一把扯下男孩的手：“我知道，长大了肯定好看，锦瑟这么俊。”
　　锦瑟也想看看孩子，女孩急急忙忙的去育婴室把孩子带了过来，放在锦瑟放旁边。锦瑟看着那个孩子，身上系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宋锦瑟之子。”在下面是出身日期和时辰。宋锦瑟轻轻碰触那张笑脸，柔软的让她想尖叫。全身红通通的，皱巴巴的，紧紧的闭着眼。不知道像谁。宋锦瑟笑着，再度睡了过去。
　　之前请好的月嫂也在那对小夫妻的通知下来了。在医院的休息了4天，等侧切的刀口拆了线之后，宋锦瑟便出院了。坐月子的前一个礼拜，非常难熬。体内不断的排着淤血，全身无力，冒虚汗，起来站不到5分钟就全身发软，只好躺在床上。幸好，宝宝就在身边熟睡着。她的奶水还不多，即使月嫂在不断的帮她补着身体，只能和奶粉交替着吃。半个月之后，身体渐渐好转。
　　一个月后月嫂离开的时候，之前靠翻译攒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还好她身体复原的不错，宋默萧也算听话，不哭不闹爱笑，安静的就像年笙。她正好也有时间开始继续翻译的工作。13个月之后的某天，他突然喃喃的喊了声“妈妈。”宋锦瑟那个时候正在洗衣服，满手的泡沫，听到他的细喃下意识的去看旁边摇篮里的儿子，他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再度叫出声：“妈妈”。宋锦瑟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仿佛从年笙消失之后憋着的泪，才此刻全部喷薄而出。她又哭又笑，直到此刻她的心才彻底落地。没有什么智障儿，这是一个快乐而聪明的孩子，他正在喊她妈妈。那一刻，她的母性突然满溢：生命，是一场感动。
　　此后的日子，渐渐好转起来。她也离开了丽江，她害怕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了会离不开，也怕人相处的久了会放不下。于是在和那对夫妻告别之后，她回到了S市北面的一个县城。手头渐渐宽裕，她开始一边做着翻译的工作，一边准备S大的研究生考试。两年后，顺利考入金融系。那个时候宋默萧已经会跑了，简直成了年笙的缩小版，宋锦瑟既欣慰有失落。那段日子，苦归苦，可是就是因为学业和工作的双重忙碌，让她没有闲散着发疯，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后来在S市的报纸上，看到了父亲宋青山的消息。宋锦瑟才发现自己离开的时间够久了。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家，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与母亲的一切不快乐，都在她跪在母亲的墓地前哭的时候，烟消云散。只是，与那个头上渐渐生了华发的父亲，再也亲密不起来了。

　　唉。宋锦瑟微微叹息。后来她就直接留了校，当起了老师。
　　宋锦瑟拿着手机，回忆就这样不期而至。一直到他发动汽车的声音惊扰她，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挂了电话。
　　年笙后来曾经跟她说过，当时并不是有意不接她的电话，那个时候，他已经撞车了，听到了她的电话，却没有行为能力去接听而昏了过去。她一直对于他出车祸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他的车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那个电话，尽管年笙一再强调是下雨的事，可她总是不能释怀。对于他开车打电话的事，她也总是无比谨慎。从来不会在他开车的时候跟他通话。
　　年笙也知道她这个心结，一边心疼她婉转的心思，一边又觉得这种担心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年笙打了个电话，定了去J市的飞机票之后才回家。
　　母亲几个月前办理了内退。年笙回家的时候她居然没在家，听管家说是江思琪来约母亲逛商场去了。年笙想起那个公主般的女人，想起那双眼里的情绪，长长的眼眯了起来，有凛冽的光泽从睫间淬出——他和锦瑟的未来，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的破坏！

作者有话说

　　半夜更的我饿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