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记》迟颜

7、对她的想念

　　10个小时之后，年笙飞抵纽约。
　　他并没有乘坐民航，而是直接从纽约调的年氏的私人飞机。他心情很好的睡了一路，下了飞机倒时差的时候，他却毫无睡意。然后等着天一亮，就直奔一早就预定好的Ruben的心理咨询事务所。
　　当然，邵教授还在抱歉，说要预约Ruben治疗要过一阵子才能确定时间，请他暂时不着着急。而年家已经在这边安排好一切事宜，就等年笙的到来。
　　大多数时候，年笙并不排斥年家。权力偶尔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Ruben的确是个奇怪的老头。跟邵教授的干瘦截然相反，胖胖的，很像年少之后看的《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即使在多方施压的情况下，接受了这个案子，但还是满脸的不情愿。直到见到了年笙本人。
　　Ruben曾经是个很自负的人。他在心理学研究方面可以说是国际一流，几乎没人超越的。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善于经商投资的人。几年前他因为投资一个医学方面的研究，结果最后研究者爆出了盗窃他人研究成果的丑闻，导致他的投资付之一炬，连带他妻子的事业也差点停滞。当时年笙的投资咨询公司刚在业界打开名气，正是少年意气之时，碰到上门来的客人无不亲力亲为，亲自制定了一套方案，对他的投资进行了紧急的补救，将损失压到了最低。
　　那个时候，Ruben不甘心的向那个年轻人讨教投资挽救方案。而现在成了年轻人向他咨询心理问题。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缘分吧？”重新介绍之后，Ruben精神矍铄的炫耀自己的中文造诣。他常常自诩“中国通”。
　　“其实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说是风水轮流转。”年笙也没有想到，当年公司意外年轻气盛的时候帮助的一个投资失败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Ruben教授。
　　“你看起来并不像有心理疾病的人。”Ruben像个长辈般居然开起了玩笑。
　　“此次来，是想请您帮我解除催眠。”年笙礼貌道。
　　“解除催眠？前阵子我一个学生曾向我提过类似的案例。不过我的助理给推后了。我个人对于我学生无法解决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Ruben有些感慨。
　　“在下正是邵教授提的那个中国籍男子。”年笙依旧彬彬有礼。
　　Ruben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称果然是“缘分”。
　　Ruben只是轻松的跟他聊天，他原来有些防备的心渐渐松懈下来。仿佛是时差的错，后来他竟然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Ruben正对他微微笑着：“确切的说，你被经历了三次深度催眠。”
　　“三次？”年笙的瞳孔急剧的收缩了下。
　　“是的。我们只能一次一次的解。”Ruben安抚道，“你该相信我。”
　　“需要多长时间？”年笙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理论上，应该持续半年，但很多时候跟人的意志力有一定关系。”Ruben思考一下说。
　　“什么时候进行第一次治疗？”年笙问。
　　“你先回去休息，后天这个时候来。”Ruben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态状态，约定时间。
　　“那麻烦您了。”
　　看着快要走出去的年笙，Ruben忍不住开口：“如果，你被封住的记忆，是你急于逃避的，甚至是你憎恶的，你还坚持么？”
　　“是。”没有任何迟疑，年笙在门口停住，回答道，“毕竟，那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不是么？”
　　然后便坚定的走了出去。Ruben看着那个坚毅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如何能跟他说明，当年他的催眠就是他进行的。由于他意志力非常，他不得不遵从他父母的意见，进行了三次深度催眠，才使得他彻底忘记了过去。
　　当年他被他父母请求催眠他的时候，并不是简简单单迫于年氏家族势力，那个时候年父年母并没有用权势压他。他看着那个曾经帮助过他的男人痛苦的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像一个植物人似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要因此毁了么？他不允许！于是他费尽心思帮他遗忘，他甚至不知道是谁让他遗忘了那段回忆。
　　这次他能直接找上Ruben，并没有经过他父母的手，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自称是年笙的姑姑。的确，那女子跟年父的眉眼间有点相似，只是更温和，更像年笙。
　　年笙，这个名字让他犹豫。一旦真的解除催眠，他经历这五年的历练，会不会足以承担那些过往？他不确定。只好决定一点一点帮他，只希望这半年的缓冲，足够。
　　Ruben再次叹气——炎黄子孙，这么长情的一个民族，养育了多少长情的男儿。然后再次为自己的中文造诣沾沾自喜起来——哈哈。

　　回到公寓，再次被简单的黑白组合刺激到——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好使，居然把房子设计成这种冷漠的色调！年笙厌恶的腹诽自己，看看表不到10点，想到大洋彼岸的女人，想到那个充满温馨的淡紫色碎花窗帘，想到那个绣着猪头的软软的抱枕，想着那个宝贝似地孩子。然后又想到她的唇，她的腰——stop！
　　年笙深吸一口气，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把自己抛在黑色的大床上，他把玩着手机，心思百转千回。她应该准备休息了吧。明天礼拜一，她还有课。还有那半年的时间，才能一点点的想起和她的过去。唉。手指按在拨出键上，上面显示着“锦瑟”俩字，迟迟不愿动作。不想打扰她的休息——可终于忍不住发了短信：“睡了没。”
　　等了将近十分钟，等他他都怀疑已经睡了的时候，手机滴滴作响，他急忙打开：“正准备。”然后他笑了，咧着嘴笑的，唇边的笑纹在加深：“那想我没？”
　　话说宋锦瑟哄着儿子睡着，刚洗完澡在擦头发，准备关机睡觉的，看到了短信提示。根本没想到会是他。他一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爱发短信，嫌麻烦，总是说电话多方便啊，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说多少说多少。在她的强迫性要求下，只肯简单的用短信回答“恩、是、好、哦”这样的单音节字，一旦超出指标，立马电话伺候。这个温和而又强硬的男人，又哪里知道，很多她觉得羞涩的话总是会忍不住用短信告诉他，例如“我爱你”，而那一次他唯一破例回了三个字：“我也是。”
　　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他会说“我爱你”。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可他会温柔而坚定的看着你，让你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你。他会帮她拎着厚厚的专业课本，会有耐心的纠正她的金融词汇，甚至会一点点不厌其烦的告诉她怎么更好的习惯这个社会。
　　然后一不小心陷入了回忆，半响才想起回了一句，没想到及其迅速的他又回复了。而且是无比暧昧的问话，这样她像个少女般的，面色潮红。她想起他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的邪恶。总是喜欢调戏她，墨色的眸子似漩涡，引诱着她陷进去。她拍拍脸，回复：“无聊。”却没意识到自己唇角的笑涡正在加深。
　　“好了，睡吧，晚安。”年笙安慰自己：这女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其实她也想他，然后看到已经快十一点了，就心满意足的催促她休息了。
　　“安”。她知足了：这男人一晚上不停的在破纪录啊，居然超过4个字，打出了6个字来。她噙着笑，关机睡觉。
　　年笙在彼端，看到安这个字，想：估计这个反应迟钝、没有时空、距离感的女人根本没想到这边是大中午的吧？然后他钻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准备出去觅食。

　　所谓的出去觅食，只不过是去了姑姑家。
　　年姑姑，年意合，只比年笙大了16岁，年笙一直亲热的称呼她是“小姑姑”。她是年老最疼爱的女儿，即使她叛逆的曾被逐出家门。可是现在只要年笙在老爷子边上呆着，老爷子就会念叨他这个姑姑。大概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几年姑姑也会偶尔回国看望老爷子。老爷子每每看到每一次都一个人回家的姑姑，恨铁不成钢，可是每次还是很开心。
　　是的，年笙的姑姑一直没有结婚，一直独居。在国内，她被称为旅美作家。她写美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也写中国的妖魔鬼怪。她拿着美国绿卡，可是还一直保留着中国国籍，所以对于“旅”这个词，她很满意。她常常对年笙说：“我不过是在美国度过了最长的一段旅程，最后还是要落叶归根。”她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子，不写爱情，只写散记或者是奇幻。
　　年笙从小就对这个姑姑充满好奇，直到来了美国，才真正的跟年意合亲密起来。很多时候，姑姑做的事情，比他的母亲做的还要多，还要好，让他觉得幸福。因为他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在忙着国内的权术，而没有太多的精力分给他而已。
　　年意合的家在纽约郊区的一个镇上，大房子类似于中国现在的乡村别墅。一周一次大采购，以满足日常需求。平常的时间，就宅在家里或者是全世界的游走。
　　年笙开车到的时候，年意合已经做了四菜一汤，全是年笙喜欢吃的：红艳艳看着足够有食欲的水煮肉片，翠生生的肉片西芹，还有个让人看着食指大动的宫保鸡丁和酸辣土豆丝。唔，汤是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青青的香菜洒在汤面，闻着香喷喷，看着够诱人！
　　年意合看着他的馋样，笑了：“年小笙多少年没吃饭了？”
　　年笙搂着姑姑亲了一口，进了厨房去洗手，顺便把蒸好的米饭盛了出来。
　　不得不说，年意合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大米是特意叮嘱年笙从国内带过来的湖北京山桥米。那可是曾经的“贡米”啊。然后再用茶水蒸米饭。这米饭绝对是色、香、味、营养俱佳。而且配着水煮肉片吃，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年笙曾经问过年意合，这个茶水蒸米饭咋整啊，年意合说又要多少茶叶，又要开水，又要多少分钟，还要滤掉茶叶渣——年笙听的头都大了，他宁愿去看厚厚的乏味的原装《资本论》，也不愿意研究这玩意了。

　　满足的吃了一顿饭，年笙主动的收拾起了饭桌，而且还有模有样的刷起了碗。年意合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这是谁啊？年笙啊，年家大少啊。年家谁不知道啊？当年即使他来美国读书，也没吃过苦啊。即使是白手创业的初期，他也足够把自己打理的够贵气，享受起来绝对不含糊的主儿，居然去洗碗了？
　　年笙收拾完厨房之后发现他亲爱的姑姑还呆在一旁。然后他后知后觉的笑了。
　　年意合即使下厨，也从来不洗碗，总是会给钟点工打电话来收拾。没办法，年家大小姐从来就不亏待自己，她知道女人的手，需要怎样的呵护。当年她只身一人来到美国，在能自己养活自己之前，只吃桶装泡面，因为那样不用洗碗，一直到她开始顺利的养活自己，然后一步一步的让生活舒服起来。年笙经常来这里蹭饭，但从不进厨房，今儿却破天荒劳动起来，也难怪年意合诧异了。
　　年笙擦手，苦笑——宋锦瑟的妇男养成计划蛮成功的！现在都不用吼了，吃完饭自动洗碗，都成习惯了。
　　年意合从年笙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情。那即使是苦笑，也带着心满意足的温柔。那个女人，果真是他来挖掘过去的动力么？
　　当年年笙出车祸，她完全被年母隔离。因为他们觉得他在这里出这事，她这个当姑姑的绝对脱离不了干系。直到他出院，才从冷漠的年母那里直到了结果。她只希望他幸福，其他的她根本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