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记》迟颜

8、道别已经这样近

　　谢天追问过很多次宋锦瑟的手机号，可是宋锦瑟的手机号整的跟FBI的绝密文件似的，周围就叶下弦和莫言知道。莫言就算了，莫氏老大，哪敢去跟他要号码啊。于是只能转战叶下弦，可惜那妮子就是铜墙铁壁啊，威逼利诱完全不顶事儿。你还不能跟她急，急了媚眼一瞪，跟见了老鼠的猫似的，就差用爪子问候你了。再说了，那啥也得看主人啊。莫氏发展空间够大，平台够自由，年薪够他没事就去环游世界，他也不会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只好辗转着从S大入手。某一日，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谢天终于折腾到了金融系办公室的电话，然后打了过去。
　　一个男人接的电话，问找谁。谢天乐滋滋的说找宋锦瑟。那男人干脆了回了一句：“不在。”
　　“那请问她是上课去了呢还是——”谢天话没问完，那男人更加不客气了：“她今天没课。”
　　“请问您知道她手机号嘛？”谢天难得好心情，很快就有宋美人的电话了，能不高兴么？
　　“您是做什么的？”那个男人开始客气了——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打系里办公室的电话找宋老师，还要她手机号，而且口气诡异——额，不好意思，谢天那种似是而非得意的微笑愣是通过电话线，传到了宋锦瑟的同事那里去了。虽然同是金融系老师，可那个老师恰好是教经济法的。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推理文、谋杀案、悬疑片，尤其以希区柯克为最爱。于是，这个男老师，对于谢天现在非常感兴趣。
　　“恩？我是她朋友。”谢天皱眉，想这个人真是奇怪，知道不知道手机号直说呗你管我是谁啊。
　　“忘了告诉您，宋老师已经不在本校任职，再见。”男老师非常果断的挂断了电话——谁信你啊？丫要是宋老师朋友会没有宋老师手机？骗鬼啊？对于自己成功的转移了一名陌生而诡异的男人的来电，该老师觉得很有成就感，哼着梅艳芳的“电话谋杀案”的歌出去了。
　　可怜的谢天，看着莫名其妙的电话，想着莫名其妙的对白，就愣了——宋锦瑟不在S大教书了？从办公室探出头，看到低头忙碌的叶下弦，隔空遥喊：“弦子，宋锦瑟从S大辞职了？”
　　广告部除了出去竞标的两拨人马，今天留守阵地的十好几口子人，刷的支起了耳朵——谢天追叶下弦好友宋锦瑟的事情，莫氏几乎人人皆知！多好的八卦，可不能放过。无奈叶下弦没吱一声，旁边的AE探头，看她正在研究那块地的资料。
　　叶下弦正在头疼：综合体——怎么推广才能出彩呢？这座城市，并不缺这种项目，还好这项目是绝对的CBD。其实不愁卖，可是高价的话，又该怎么推广？
　　谢天瞅瞅那小妮子，没反应。只好纡尊降贵，亲自来到她的办公桌前，可她只顾在电脑上敲字，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他只好敲敲她的桌子，复又咳嗽一声：“问你呢，妞，宋锦瑟从S大辞职了？”
　　“老大你策略出来了没？”叶下弦抬头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问。
　　“……”谢天被噎住了，“快了快了。”
　　“那才不枉昨晚通宵开会，没被你们一群烟枪熏死。”叶下弦低头冷冷道。叶下弦算是他们广告部的异类，唯一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主儿。
　　“你先告诉我宋锦瑟到底辞没辞职啊。”谢天无语的看向外面的大太阳，忽然觉得刺目。
　　“你丫才辞职。”叶下弦又开始敲敲打打，不打算再打理他。
　　“刚打电话给她学校，说她辞职了。”谢天有些黯然，晃悠着回了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的PPT，忽然觉得努力了这么久出来的东西也没有让他的兴奋持续多长时间。然后不甘心的探头朝叶下弦喊了一句：“弦子，你不能把宋锦瑟的手机号告诉人家么？”
　　——嗤，还人家！酸不酸呐！广告部立马嗤声一片。
　　“不能。”叶下弦干脆而利落，就俩字。
　　谢天再度哀怨的撤回脑袋。
　　叶下弦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呆——昨天通宵一身烟臭味，根本没敢回家——莫言已经名言规定不准在开会等公共场合抽烟，可是广告部这群家伙，想创意的时候不抽烟会死人的！她只能安抚着莫言回家休息，然后自己加班。早上快4点了才散会，她也没去莫言的总裁休息室，怕他一早来会撵着她回家——可现在广告部哪能休息啊，忙的要死。于是她才去了离公司比较近的锦瑟家里眯了会眼。可是没听说她辞职啊，而且她貌似很喜欢大学这种环境啊。
　　她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电话响了不到三秒宋锦瑟就接了起来：“怎么了？弦子。”
　　“我听某人说你辞职了？”下弦直截了当的问。
　　“谁造谣啊？灭了丫的！”锦瑟笑意满满的说。
　　“谢天呗，刚听他意思好像是往学校打电话了，找你呢。”下弦也笑。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啊。”锦瑟正在家里的书房，研究期末考试的试题。下堂课就得给学生画重点范围了。
　　“赢得美人心呗。”下弦打趣，“刚又问我要你手机——我估计刚才迂回政策找你同事要呢。不过貌似被拒绝了。”
　　“回头我记得感谢一下那位同事。”锦瑟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笑道。
　　“嗯，不说了，我得上去跟我家那位道歉去。昨晚一宿没回去，早上他来上班我也没上去慰问一下。估计怒了。”下弦道。
　　宋锦瑟听着那平凡的话里，显而易见的幸福，微笑：“去吧，好好安抚一下你家男人。”
　　“嗯，对了，年笙怎么样了？”下弦要挂电话了，想起这个曾经的宋锦瑟的男人来，随口问道。
　　“今天要进行一次催眠。”宋锦瑟想起他说的话，有些黯然。
　　“你不要担心，无论结果怎样，你还有萧萧，还有我。”下弦在心里轻轻的叹息。有情人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的在一起白头到老，上天总会有各种理由去折磨人。
　　“嗯，我也该忙去了，回头再聊。”宋锦瑟挂掉了电话，才发现快12点了。该吃午饭了。她揉揉僵硬的肩膀，伸个懒腰，走向厨房。

　　简单的醋溜白菜配米饭，倒也可口。只是没吃两口，电话响了，是年笙。那边正是深夜——这位大爷不睡觉么？
　　宋锦瑟咬着筷子，接起了电话，含糊不清的“喂”了一句。
　　那边未说话，到底低低哑哑的笑了起来：“吃饭呢。”
　　“唔。”继续吃饭。
　　“炒的什么菜？”年笙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光——也没见外国的月亮比国内的大多少。
　　“醋溜白菜，要不要吃？”宋锦瑟很客气的问道。
　　“要，你给我空投来。”年笙毫不客气道。他垂着眼帘，想感觉一下同一片月光——可惜了，宋锦瑟那边是太阳。
　　“好，你给我派飞机来。”宋锦瑟更加不客气。
　　再度低哑的笑。宋锦瑟有些脸红。这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他那样的笑，有多么魅惑人心。
　　“锦瑟，我明天进行第一次催眠。”年笙声音轻飘飘的。
　　“嗯。”咀嚼着原本爽口的醋溜白菜，宋锦瑟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其实我有些恐惧。”年笙的声音有隐约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自己，“在知道我跟你本是旧情人的时候，我都没觉得可怕，我只是一味的想知晓过去。可是现在，我在一步一步的接近真相，接近过去，接近你，我却觉得恐怖。”
　　“也许你潜意识里还是记得过去挖掘不得，你只是不甘心而已。”宋锦瑟有些烦躁的咬住嘴唇。
　　“可是如果我不去挖掘，你永远不会接受我。”年笙追问，不，其实是肯定。
　　“我们就这个样子，做朋友不好么？”宋锦瑟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口也没往嘴里填。
　　“你知道，我对你，不只是朋友。”年笙想起那晚勃发的情潮，两个人就像干柴烈火，碰到在一起就燃烧起来，谁相信这只是朋友？“而且，你对我，你敢确定也只是朋友么？”年笙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热了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唰的一声大开窗户，夏夜的风灌了进来，有些潮湿的凉，让他更加烦躁起来。
　　“很晚了，国际长途很贵的，挂了吧。”宋锦瑟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看着碗里被戳的面目全非的米饭，忽然觉得作呕。
　　年笙安静了一会。她总是逃避，每当他想更紧一步的时候，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她总是下意识的拒绝。他把窗户关起来，回了一句：“嗯，晚安，我也困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晚安什么呢，她这里明明是白天。宋锦瑟听着滴滴的电话忙音，苦笑道：“晚安。”然后发现自己再也吃不下，然后收拾了一下米饭和剩菜，装在一个袋子里，出了门。大概一站地的路程，是个菜市场，后面的巷子里有几只流浪猫。她把饭菜倒进那边的一个食盒里，几只猫敏捷的窜了出来，喵了几声，欢快的吃了起来。
　　宋锦瑟盯着那几只猫发了一会呆，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她有轻微的低血糖，是在怀宋默萧的时候患上的毛病。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饿的时候或者是蹲久了容易头晕。她扶着墙缓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出来，还好手机在兜里，还有几十块钱的零钱，大概是昨天逛超市买菜的时候找钱她顺手塞兜里了。
　　太阳很大，她也没有带遮阳伞的习惯，还好这座城市的人行道两边种满了高高的法国梧桐，树荫够大。她慢慢溜达着，往儿子的学校走去。溜达过去才下午一点，宋默萧下午4点才下课，想给下弦打电话，想起那妞估计在慰问她老公，就作罢。她忽然觉得很无聊。
　　她的生活除了学校、超市、家还有哪里？除了上学校上课，就是去超市采购，要不就宅在家里陪儿子，宅在家里备课、翻译。她的朋友除了叶下弦，还有谁？小学、初中、高中她是千金小姐，是富二代，没有几个真心实意聊得来的。而大学，她出国读书，国内的朋友更是彻底断了联系，只有下弦。大学的朋友，就在她拿到毕业证那一年，因为她的突然失踪而杳无音讯。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满悲哀的是不是？
　　也许吧。也许有人还羡慕她有个好的工作，两个足够长的假期，有个乖巧听话的儿子，有个不离不弃的朋友。也是，其实也蛮幸福的，要学会知足嘛。除了爱情。毕竟爱情不是一切，而她曾经拥有过。而现在，她曾经爱情里的男主角的还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或许，这些努力会因为他终于记起过去而功亏一篑，可是至少她知道了，当时他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他不记得他的人生里曾经有过他。而已。
　　她走进附近的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决定在这里泡一下，等她的宋默萧下课。
　　醇香的黑咖啡，晶莹的小勺。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那个女子身上，在她浅蓝连衣裙上覆了一层高光，翘挺的瑶鼻有细微的汗渍，嘴唇因黑咖啡的滋润而饱满润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住杏眸里的所有情绪。有几缕卷发，脱离了卡子的控制，顽皮的垂了下来，在她清瘦的脸颊上打上了一道小小的阴影——
　　中午的咖啡馆人不多，吧台上的两个water一个静静的睡着了，另一个看着宋锦瑟入了迷。那应该是那些艺术片里的一幅画，而不是他面前的实景。

　　咖啡馆有这样的好处，只要客人不多，随便你待到什么时候，只要店家不打烊。咖啡馆安静极了，宋锦瑟沉静的脑袋一片空白，然后居然趴在咖啡桌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梦到了在国外的时光，那所大学，那个俊秀雅致的大男生，然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锦瑟抱着一摞资料往学生公寓走，结果碰到了低着头看书的他。没有任何意外的踉跄，资料在秋日的风里乱飞，像一片白色的蝴蝶。在那些起舞的蝴蝶里，她看到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他看到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多么美好的画面，那是多少青春偶像剧里百试不爽的男女主角偶遇的画面啊。可是他们却被两声精彩的国骂吸引了。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依旧噙着温文尔雅的笑，嘴里却平淡的吐出一个字：“草”。仿佛是温柔的打了声招呼，或者是道了个歉。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依旧弯着菱唇，带着融化一切的笑意，轻快的吐出五个字：“玛丽邻居的”。仿佛也是温柔的打招呼，或者是道歉。如果双方语言不通的话，估计事情就过去了，可惜两个人都是中国人。然后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他从她胸前的名牌上看到了宋锦瑟三个字，她从他拿的那本书上看到了年笙两个字。然后他帮她捡起了资料，没说道歉，她也没说谢谢，就此别过。
　　她微微的笑出声来，然后醒了。微微了怔了半响，发现已经快四点了，然后给叶下弦打了个电话，告知过去拿钥匙，顺便蹭晚饭。又被叶下弦嘲笑了一通——她把钥匙落在家里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都是去下弦家拿备用钥匙救济。她提醒叶下弦让莫家的司机来接她们之后，用口袋里不多的钱付了咖啡的帐，然后去门口等宋默萧。

　　结果她牵着宋默萧的手，像两个好孩子般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谢天鬼魅般的出现了，开着他有些骚包的火红色马自达RX8，停在了校门口。
　　看着满脸笑容的谢天，宋锦瑟的脸沉了下来。谢天的脸在看到旁边的宋默萧的时候，脸也沉了下来。他看着那张酷似某人的眼，嫉妒得要死。宋默萧还是孩子，没有长开，可那双眼，像极了某人。可某人还一脸孩子叔叔的架势，身在福中不知福。很快他扬起笑，扬扬手里的钥匙，递给宋锦瑟，解释道：“弦子和莫大被莫老太爷急招了回去，只能托我过来送钥匙。”
　　还好不是刻意出卖。宋锦瑟面色稍霁——其实叶下弦哪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宋锦瑟在心里叹气。宋默萧小大人般的说话了：“妈咪，这位叔叔是谁？”
　　谢天一脸友好的弯腰，伸手想跟宋默萧握手：“你可以叫我sky。”宋默萧没反应，谢天耸耸肩，转头跟宋锦瑟说道：“我请你吃饭吧。”
　　说实话，宋锦瑟对谢天没有太大的厌恶，也没有特别的喜欢。她并不喜欢死缠烂打的男人，谢天虽然在面对她的时候一直非常积极的表示好感，可他至少没有过度打扰自己的生活——这让宋锦瑟觉得难能可贵。烈女怕郎缠，不是怕爱情缠住，而是怕被人缠住。不顾他人意愿的死缠烂打的爱情，只会让人看轻他。
　　她微笑：“不了，谢学长，谢谢你帮我把钥匙送来。”一声学长，她把两个人的关系界定的非常明确。
　　谢天权当没听明白她的话里有话，依旧热情：“去吧，难得我请你吃一顿，你看我这么老远的跑来一趟，正好有点饿了，就权当陪我。”
　　“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算是答谢。今天不太方便，就算了。”宋锦瑟看着宋默萧，为难道。她不喜欢跟陌生人吃饭，她和谢天，几乎算是陌生人，从来热情的都是他。难道他感觉不到她在拒绝？
　　宋默萧感觉到了母亲的不情愿，突然天真无邪的大声道：“妈咪，人家中午没有没好觉，妈咪回家陪我睡觉吧？萧萧困了。”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宋锦瑟。
　　宋锦瑟脸上数条黑线。这孩子虽然想帮她解围，可是也太劣质的借口了。困了？还不到四点半！
　　谢天感觉到了宋默萧对他的不友好，有些无力的对宋锦瑟说：“那我送你们回家吧。”
　　宋默萧这下子乐意了：“好啊，谢谢叔叔。”然后拽着宋锦瑟上了车。
　　一路上宋默萧缠着宋锦瑟东问西问，丝毫没给谢天插嘴的机会。每当谢天开口叫锦瑟，宋默萧就一连串的妈咪妈咪，谢天只好作罢。
　　离家还有2个路口的时候，宋默萧开口了：“叔叔，我家到了。”宋锦瑟并没有纠正，只是面对谢天的询问微笑。然后谢天停车，他们下车。宋默萧非常有礼貌的道谢和告别：“谢谢叔叔，再见。”然后拖着宋锦瑟就走，宋锦瑟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很正经的对无比沮丧的谢天开口：“谢谢你了学长，改天请你吃饭。”
　　谢天眼睛亮了亮，看到宋默萧又黯淡了下来，宋锦瑟点了下头走了。
　　身后的车重新启动，然后渐渐远去。宋锦瑟牵着儿子走在林荫道上。其实太阳还有些高，只不过能些微看到一点夕阳的影子。宋默萧也不说话，锦瑟便问道：“萧萧，你真的困了么？”
　　在宋锦瑟看不到的地方，宋默萧翻了个白眼——我午睡睡的很好，ok？笨妈咪！然后哀怨道：“妈咪，我想年叔叔了。”然后抬起稚气的小脸，泫然欲泣。
　　宋锦瑟心狠狠的紧了一下，很想说“妈咪也想”，开口的话却是：“晚上给年叔叔打电话，好不好？”
　　“好！”宋默萧立马一脸的兴奋。宋锦瑟看着儿子兴奋的小脸，心情也莫名的好转。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蛮幸福。她想。

作者有话说

　　过去开始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