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想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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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临睡前，江宇才回她的消息。
[風]：找我有事？
[山雾]：我和秦露、费知星要去海滩浴场玩，你要不要一起？
[風]：什么时候？
[山雾]：明天。
[風]：可以。
深夜，整条街只剩他家的汽修铺还亮着灯。钨丝灯挂在头顶，泄出一地黄。江宇就蹲在这片昏沉的光晕里，左耳别着只记号笔，手握着扳手一下又一下地拧下那颗顽固的螺栓。
江力按住他的手。
江宇抬眸。
江力打手语：“很晚了。先去睡。明天再弄。这个不急。”
江宇拧掉螺栓，卸掉轮胎，走到旁边推出个新轮胎，滚到那，直起身，趁着稍作休息的空档，用手语回：“明天。我要出去。没时间弄这个。”
江力打手语：“哪里？你去？”
江宇用手语比划着回：“图书馆。学习。”
江力点了点头，轻拍他肩膀，示意他别太晚，一手扶着楼梯，一手垂着后背，慢慢地往楼上走。
江宇蹲回去，继续拆装轮胎，金属咬合的咔哒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孤单，手背的油污混着汗流淌。
最后一个轮胎也替换完，他坐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额角积攒的汗水滑落脸庞，他的两只手满是黑痕，只能歪头蹭在肩膀。
他走到水池边，挤了大坨工业皂，用力揉搓出满手泡沫，再拧开水龙头，仔细冲洗指缝里的黑色油泥，直到皮肤泛红。水花溅到前额，他撩起水胡乱抹了把脸，拿刮刀剃下颌的胡茬，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淌进衣领，他激灵了一下，彻底清醒，去外面关掉霓虹灯牌，拉上卷帘门，身后那盏亮了许久的灯终于熄灭，安静的深巷在这刻融入深夜。
江宇边脱工服边上楼。
屋内的鼾声一起一伏，他的脚步跟着放轻。
躺在床上，疲惫忽然一扫而空，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看手机。林雾夕发来的信息就那么几行，白色气泡框衬着暗色的背景，字字清晰，他几乎会背了。熄灭手机屏，他在黑暗里翻了个身，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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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宇挎包去往约定的车站。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但林雾夕已经坐在那了。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林雾夕穿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膝盖上放着个粉色挎包，里面的零食满得要溢出来。她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并拢的膝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
林雾夕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视线对上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江宇！”
她探头看向他的挎包：“你带了什么？”
江宇拉开挎包：“水、纸巾、手机。”
“没了？！”
“没了。”
“你竟然什么零食都没带！”林雾夕叉腰。
江宇挠头：“海滩那很多商铺。”
林雾夕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我带了超多零食，一会分你。嘻嘻。”她咧着嘴笑，飞扬的发丝随风飘荡，带着些许茉莉香，丝丝缕缕地飘向他。
江宇忽地别过脸去，耳廓却没能藏住迅速漫开的浅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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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海滩，两人来得比较早，秦露和费知星还在路上。两人买了两个椰子，绕着海滩走。江宇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利落的下颌线，身上的运动服是松松垮垮的棉麻料子，海风一吹，衣摆像浪花一样起起伏伏。
“哇呜呜。”有个小孩的气球被卡在树枝之间，急得站在树下嚎啕大哭。
江宇将手上的椰子递给林雾夕：“帮我拿一下。”
“啊？”林雾夕懵了，迟缓地‘哦’了声。身边的江宇突然屈膝弹起，伸长的手擦过树枝，那截缠绕在树枝的绳子便落入掌心。气球在他手里晃荡，他弯腰递给那个小孩。
小孩欢欣鼓舞地接过，和两人道谢后跑走。
他拿回自己的椰子，咬住吸管。
林雾夕指着他说：“你头顶有片叶子。”
江宇很自然地弯腰，将脑袋送到她面前：“在哪？”
他的寸头修剪得整整齐齐，每根头发都笔直地立着，透着硬朗的生气。
林雾夕的指尖刚碰到发梢，江宇喉结滚了滚。
林雾夕取下叶片：“好了。”
江宇直起身，咬着吸管，却没有吞咽的动作。两人并肩走着，他的眼尾余光时不时瞟向她那侧，方才被她碰过的发旋在风里悄悄发烫。
费知星和秦露几乎同时抵达。费知星还牵着个小孩，只比他的腰高一些，应是刚上小学的年纪。
秦露戳着那孩子的脸：“这是你弟？”
“呃……”费知星支支吾吾地应下，“我堂弟。寄在我家。我爸妈在上班，我不放心他单独在家，就把他带过来了。可以吧？”
秦露耸肩：“我无所谓。”
江宇和林雾夕点了点头。
现在是旅游旺季，沙滩边围着一圈商户，几人边逛边玩。江宇的飞镖几乎全中，围观的纷纷叫好，老板的脸却阴沉沉的。费知星提出还要玩一把，被老板以奖品不够婉拒。
江宇对奖品没兴趣，分给他们三个。
秦露和林雾夕提出要给费知星的堂弟，谁知那孩子两手环胸，故作深沉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不爱玩这个。”
秦露啧声：“小鬼头，说话这么老气。不要拉倒。”她将奖品分给围观的小孩，林雾夕效仿她，举高手里的袋子问谁想要。一听有礼物拿，小孩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费知星将手里的也送出去。
几人走到最末，看到有几队人在打沙滩排球。费知星活动筋骨：“我也想打。好久没打排球了。”
秦露揶揄：“你还会打排球？”
“当然啊。高一你没上过排球课吗？”
“上过啊。但……”秦露嫌弃地撇嘴，“就那点皮毛也能打？”
“试试不就知道了。”
费知星走过去朝他们借排球，那群人认得江宇，笑着喊他‘神枪手’，他们刚才也拿了江宇的战利品娃娃，立刻同意让出场地、出借排球。
林雾夕本以为秦露会选择费知星的对立面，可她将林雾夕推向江宇，她则走向费知星：“本小姐就屈尊和你一队吧。”
费知星翻白眼：“微臣真是好感激。”
他脱掉外套丢到旁边，叫‘堂弟’帮忙看包。
小孩两手环胸：“你叫我什么？”
费知星压低声音：“小叔叔。”随即又提高音量，“我们的包都放在那。你看好，一会我给你买烤肉。”
这是四人第一次以对阵的形式打排球，刚开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要么是发球过不了网，要么是接不到对方的球。场边人指导几句，开始渐入佳境，配合也逐渐默契。
江宇刚救起一个球，下一秒，林雾夕立刻跃起扣杀。秦露几乎是在同时起跳，将过网的球打回去，费知星站在后排张开双臂拦住漏网之鱼。
双方比分咬得很紧。
下半场，江宇率先发球。秦露和费知星换了位置，费知星站在前面拦网和扣球。他的力气比秦露要大得多。
林雾夕的发绳忽然崩断，江宇下意识转身，用后背替她挡开一记飞球。排球重重砸在他肩胛骨上，嘭地一声闷响，全场都安静了。
江宇弯腰拾起发绳。
林雾夕伸手挽起散乱的头发，从兜里掏出新发绳绑上。
秦露跑过来：“有没有受伤啊？”
费知星跑到远处去捡球，还给他们。
江宇揉着肩膀往场外走：“没事。”
天色渐晚，五人背包往车站走。夕阳沉入海洋，沙滩被余晖浇铸成流金，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地上一会纠缠，一会分开。
江宇走在最前面，后背的短T被风吹出褶皱，藏在兜里的手还攥着那根黑色发绳，一圈圈缠绕在指尖。
林雾夕落后半步，赤脚踩着他的脚印走。
秦露穿着人字拖，脚上沾满沙粒，她叫苦不迭。费知星拿着瓶矿泉水往她脚上倒，冲掉沙粒。两人边清理，边复盘刚才的比赛，互相抱怨是对方不够勇猛。
费知星的‘堂弟’被两人的拌嘴吵得头疼，快走几步，追上林雾夕，甜甜地喊她‘姐姐’，还去牵她的手。
林雾夕笑了笑，牵着他走。
几人从沙滩走到台阶上，在为游客准备的洗脚池冲干净凉鞋上的沙粒，继续往车站走。路灯一盏盏在头顶亮起，车站的轮廓在暮霭里浮现。
秦露说：“我和雾夕每天都会去图书馆写作业。你们也一起来吧？”
“可以啊。”费知星揽过‘堂弟’，“这小子在家不好好写作业，天天想着看电视。”
小孩撇嘴：“你也看了。别赖我。”
秦露看向江宇：“来么？”
江宇点了点头。
秦露翻开手机相册整理照片，问林雾夕那些要修图。林雾夕忽然转向江宇：“我看你拍了夕阳，可以发给我吗？”
江宇愣了两秒，答应下来。
林雾夕继续：“我还没有你的微-信呢。加一下吧。”
她曾经要过他的联系方式被婉拒了，可能是那时候的两人还不熟，但她没勇气再被拒绝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拒绝她吧。她笑着，嘴角颤动，有些紧张。
“可以啊。”江宇正低头看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的号是……”
他报数字的语调平稳如常，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划掉了一条消息提醒。
林雾夕手忙脚乱地输入，慌乱中还输错了个数字。
“记住了？”他问。
林雾夕点了添加好友。他的微-信名是‘春江汽修店江宇’，微-信头像是他家门口的霓虹灯牌。
这微-信名让她愣了一下。
身边同学的微-信名要么是冷门的英文名，要么是游戏ID，或者干脆就是本名。他的微-信名后面还跟着个小手机的符号，格式标准得可以直接印在宣传单上。
她指尖悬在备注栏上方，一时不知该输入什么。但很快，那点错愕的波澜就被抚平，江宇的爸爸不能说话，或许很多生意往来都要靠他去沟通，所以他的微-信名才会改成店名，方便顾客添加联系。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远处传来挖掘机作业的声响，她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也挺好的，简单质朴，充满生活的重量。她没有改备注，保留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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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宇回到家，江力穿着工装服趴在地沟里，拿着面罩和焊枪对着车底工作。江宇放下挎包，走向杂乱的工作台收拾工具。工友用胳膊肘戳了戳江力，他注意到归家的儿子，将手里的焊枪交给工友，钻出车底。没擦洗的手拍在江宇肩膀，留下一个乌黑的巴掌印。
江宇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反应，继续整理工具。
江力比划：“物流站的维修单送过去。明天。你。收账。上个月。”
江宇说：“我一会去。我明天要去图书馆。”
江力打手语问：“你今天没去？”
“去了。明年高三。”手语没有语气词，江宇说完，又用手语将‘高三’比了三遍强调这一年的重要性。
江力抬起手，被旁边的工友按住。
工友解围：“让小宇去吧。有什么事，我帮你。我家那口子回老家了，这阵子不在家，我时间多。高考就这一次，让孩子去学习吧。”
话说到这里，江力不好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上去休息。江宇背着包往上走，凉鞋在水池冲洗了好几遍，这刻踩在地上的鞋印仍沾着沙粒。江力垂眸，看到他脚踝绑着的那根寓意出入平安的红绳被水浸湿成暗红色，表面结着白色的颗粒。再结合他鞋底的沙粒，瞬间意识到江宇在撒谎，他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去海边玩了。
“阿……”江力张嘴，用劲全力喊出的单音，艰难地滚出喉咙，像破锣般沙哑。
江宇站在楼梯上：“怎么了？”
江力犹豫片刻，没有戳穿，笑了笑，比划：“要认真学习。”
江宇面无表情的：“我知道。”
回到房间，江宇划开手机，找到物流站老板的联系方式，这是他家的老顾客，经常来他家做车辆养护。他在微-信上问他现在有没有在站点。
林雾夕也在此刻发来消息——
[山雾]：我们明天九点去图书馆。
他回——
[春江汽修店江宇]：我早上有事，下午再去。
林雾夕秒回——
[山雾]：好的~到了给我发信息，我告诉你我们坐在哪里。噢，你的微-信是不是要联系客户呀？那我什么时候发消息给你比较不会打扰你？
江宇有些意外，她竟然能考虑到这点，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下，倏地坐直，回短信时多了几分郑重。
[春江汽修店江宇]：晚上吧。比较空闲。
回复完林雾夕的消息，他长按聊天框，选择‘删除该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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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雾夕坐在图书馆，写一会题就要抬眸看外面，去接水处会不由自主地往出入口的方向绕。
秦露瞧出不对劲：“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哪、哪有。”林雾夕心虚，挽着她的手往座位走，将话题转移到费知星身上，“我刚好像听费知星叫那个堂弟小叔叔？”
秦露霎时神情严肃，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可能是打赌输了吧。”
费知星她抱怨过父母总吵架，因为家里多了个没人要的孩子，她猜想就是这些天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知道那是他难以启齿的家事。
她推着林雾夕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烦恼。”
“你的烦恼是什么？”林雾夕顺着她的话问。
秦露摸着下颌：“是……”她忽然举高手，垫着脚跳，两手兴奋地挥动。
林雾夕纳闷地转身，循着视线看。
图书馆的落地窗切割黄昏，三分暮色，七分灯火。江宇终于出现在长廊尽头，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系，露出干净的锁骨，一手挎在兜里，一手捏着矿泉水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喉结缓慢地滚动着。
秦露环胸：“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不会失约的。”
江宇回答着秦露的问题，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在林雾夕的脸上滞了一瞬。像只偶然停驻的蝴蝶，林雾夕没来得及确认，它就飞走了。
“我们的座位在那。”秦露在前面带路。
林雾夕慢了半拍。
“走呀。”秦露催促。
她迈开步子，目光再次对上江宇。他抿了下嘴角，留下个极淡的，算不上痕迹的弧度。
但她看到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