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汐时光》聆乔

15、第15章

　　在虹城又待了三天，许婧汐几乎把理工大图书馆里所有跟“科技法与伦理”相关的资料都翻了个遍，笔记本记得满满当当。顾淮序成了她的专属“技术顾问”，耐心解答她各种或基础或刁钻的问题。
　　这三天里，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度过安静的上午，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一起在雪后的校园里散步。没有刻意的安排，也没有频繁的联络，只是自然而然地相处着，像冬日里缓缓流淌的溪水，清澈而平缓。
　　离开虹城的前一天晚上，许婧汐收拾行李时，心里涌起一丝不舍。这趟“学术之旅”的意外收获，早已超出了最初的预期。
　　手机震动，是顾淮序发来的消息。
　　【顾淮序】：明天几点走？
　　【许婧汐】：早上九点的高铁。
　　【顾淮序】：嗯。路上注意安全。
　　对话简短如常，但许婧汐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最终又加了一句：
　　【许婧汐】：这段时间，谢谢你。
　　【顾淮序】：不客气。到家了告诉我。
　　【许婧汐】：好。
　　放下手机，许婧汐继续收拾行李，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第二天早上，许婧汐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时，惊讶地发现顾淮序已经等在楼下了。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早。”许婧汐走到他面前，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早。”顾淮序点点头，将纸袋递给她，“三食堂的豆浆和煎饼，路上吃。”
　　许婧汐接过纸袋，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传到手心。“你……特意去买的？”
　　“顺路。”顾淮序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吧，送你去校门口。”
　　去校门口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踩在清扫过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响。校园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只有零星几个身影匆匆走过。
　　“你什么时候回家？”许婧汐问。
　　“后天。”顾淮序回答，“还有一些实验数据要处理。”
　　“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顾淮序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也一样。”
　　到了校门口，出租车已经在等候。顾淮序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路上小心。”他站在车窗外说。
　　“嗯。”许婧汐点点头，“你也是，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到了发消息。”
　　“好。”
　　出租车缓缓驶离，许婧汐回头，透过车窗看到顾淮序还站在原地，身影在晨雾中逐渐模糊。
　　她转回身，打开纸袋，豆浆还是温的，煎饼的香气飘散出来。她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手机震动。
　　【顾淮序】：到了发消息。
　　她看着这行字，又看了看手里的早餐，心里某个地方柔软得像窗外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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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春节的气氛扑面而来。妈妈忙着准备年货，家里飘着炸丸子和卤肉的香气。许婧汐帮忙贴春联、打扫卫生，日子在温馨的忙碌中过得飞快。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包饺子。零点钟声敲响时，窗外烟花璀璨，鞭炮声此起彼伏。
　　许婧汐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顾淮序发了条消息。
　　【许婧汐】：新年快乐。
　　几乎是同时，她的手机也震动了。
　　【顾淮序】：新年快乐。
　　看着几乎同时到达的祝福，许婧汐忍不住笑了。这种微妙的同步感，让人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年初二，按照家里的惯例，许婧汐要跟着父母去给几位重要的长辈和朋友拜年。
　　“今天去你顾叔叔家，”早饭时，妈妈一边收拾礼品一边说，“他们一家今年从外地回来了，打算在老家定居。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你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呢。”
　　“顾叔叔？”许婧汐努力回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候太小，不记得很正常。”爸爸接话，“你顾叔叔是我大学时的室友，关系特别好。毕业后他去了南方发展，这些年联系少了。没想到他们决定回来，以后又能常聚了。”
　　许婧汐点点头，没太在意。父母的朋友很多，她大多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
　　上午十点，一家人来到城西一个新开发的高档小区。小区环境雅致，虽然冬日里草木凋零，但能看出设计的用心。
　　“就是这栋，18楼。”爸爸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按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的阿姨，看起来和许妈妈年纪相仿，笑容亲切：“老许！小玲！你们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哎哟，这是婧汐吧？都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
　　“顾阿姨好。”许婧汐礼貌地问好，跟着父母进门。
　　屋里暖气很足，装修是简洁大方的现代风格。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从客厅走过来，笑着和许爸爸握手：“老许！好久不见！”
　　“老顾！真是好久不见了！”许爸爸也很激动。
　　大人们在客厅寒暄起来，许婧汐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叙旧。从对话中她了解到，顾叔叔一家之前在南方经营一家科技公司，现在想把部分业务转回家乡，顺便也回来养老。
　　“淮序，别在房间里待着了，出来见见你许叔叔许阿姨。”顾阿姨朝里屋喊了一声。
　　淮序？
　　许婧汐心里一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里屋的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毛衣，黑色长裤，头发比在虹城时稍微长了一点点，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表情。
　　顾淮序。
　　许婧汐的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顾淮序也看到了她。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许叔叔，许阿姨。”他先礼貌地向许婧汐的父母打招呼，声音平稳。
　　“这是淮序吧？都长这么高了！”许妈妈笑着打量他，“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不点呢！听你爸妈说你考上虹城理工了？真厉害！”
　　“谢谢阿姨。”顾淮序礼貌地回应，然后目光转向许婧汐。
　　四目相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淮序，这是你许叔叔的女儿，婧汐，比你小一岁，在政法大学读法律。”顾阿姨热情地介绍，“婧汐，这是我儿子淮序，在虹城理工读电气工程。”
　　许婧汐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你……你好。”
　　顾淮序看着她，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你好，许婧汐。”
　　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平静，但许婧汐却听出了一丝……意味深长？
　　“你们……认识？”顾阿姨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许婧汐和顾淮序几乎是同时开口。
　　“不认识。”
　　“见过。”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
　　许婧汐：“……” 这口径还能更不统一一点吗？
　　顾淮序面不改色地补充：“在虹城见过一次，她来找朋友，正好遇到。”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很安全。许婧汐暗自松了口气，赶紧点头：“对对，就……见过一次。”
　　“这么巧啊！”顾阿姨惊讶道，“这世界可真小！”
　　“是啊，真小。”许婧汐干笑着附和，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大人们继续聊着天，话题从过去的回忆转到现在的家庭，再转到两个孩子身上。
　　“婧汐也在虹城读书？那你们学校离得挺近啊！”顾叔叔笑着说，“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淮序，你要多照顾妹妹。”
　　顾淮序看了许婧汐一眼，点头：“嗯。”
　　许婧汐低头喝茶，假装没看见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婧汐学法律？真好，女孩子学法律，又聪明又稳重。”顾阿姨越看许婧汐越喜欢，“淮序这孩子，整天就知道泡在实验室里，话又少，以后要是有什么法律问题，正好可以请教婧汐。”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还在学习呢。”许婧汐谦虚道，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他请教我的问题可都是电路图相关的！
　　“对了，婧汐有男朋友了吗？”陈阿姨忽然问。
　　“噗——”许婧汐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顾淮序也抬起了头。
　　“哎呀，你问这个干嘛！”许妈妈拍了顾阿姨一下，“孩子还小呢。”
　　“不小啦，都大学了。”顾阿姨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觉得，婧汐这么漂亮又聪明，肯定很多男孩子追。”
　　许婧汐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耳朵根了：“没、没有……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她说着，偷偷瞥了顾淮序一眼。他正垂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淮序呢？有女朋友了吗？”许妈妈也笑着问。
　　顾淮序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没有。”
　　“哎呀，你们这两个孩子，一个学法律，一个学工科，都是好专业，就是不着急谈恋爱。”陈阿姨摇头，“不过也是，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顺其自然就好。”
　　大人们的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别的方面。许婧汐却有点坐立不安，感觉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了。
　　“婧汐，要不要去淮序房间看看？他房间里有些科技小玩意儿，你们年轻人应该感兴趣。”顾阿姨提议。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在这儿陪阿姨说话就好。”许婧汐连忙摆手。
　　“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不用在这儿陪我们这些老古董。”许爸爸也笑着说。
　　顾淮序已经站起身：“走吧。”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需要客套招待的客人。
　　许婧汐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跟着他走向里屋。
　　一进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谈笑声，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顾淮序的房间很整洁，书桌上摆着几本专业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书架上有各种奖杯和证书，墙上贴着几张科技海报。窗户边放着一个小型的天文望远镜。
　　“坐。”顾淮序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
　　许婧汐坐下，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虹城人？”
　　“你没问。”顾淮序靠在书桌边，看着她。
　　“我……”许婧汐语塞。确实，他们从来没聊过家乡。
　　“我也没想到，”顾淮序继续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你会是许叔叔的女儿。”
　　“这叫什么事啊……”许婧汐捂住脸，“我爸妈要是知道我们……呃，在虹城见过不只一次，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顾淮序问。
　　“会不会觉得我们……”许婧汐说不下去了。
　　顾淮序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他们现在只知道我们‘见过一次’，在虹城。”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许婧汐抬起头，看着他。
　　“所以，”顾淮序看着她，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光，“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告诉他们更多。”
　　“慢慢来……”许婧汐重复着这句话，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在此时此刻，有了全新的含义。
　　不仅仅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节奏，现在，还加上了家庭这层意外的关联。
　　“嗯。”顾淮序点头，“就像堆雪人。”
　　许婧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一起堆的那个叫“慢慢”的雪人。
　　她忍不住笑了：“你还记得那个雪人啊。”
　　“记得。”顾淮序说，目光落在她脸上，“围巾很红，在雪地里很显眼。”
　　许婧汐感觉心跳又快了。她移开视线，看向他书架上的奖杯：“你……得过这么多奖啊。”
　　“一些竞赛。”顾淮序轻描淡写。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气氛渐渐自然起来。顾淮序给她看了他最近在做的项目设计图，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原理。许婧汐也说了说自己的论文进展。
　　仿佛又回到了虹城理工的资料室，只是背景从图书馆变成了他的卧室，窗外不是雪景，而是冬日里略显萧瑟的城市景观。
　　过了一会儿，客厅传来陈阿姨的声音：“淮序，婧汐，出来吃水果啦！”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止了“学术交流”。
　　回到客厅，大人们正聊得热火朝天。
　　“老许，我们打算正月十五之后正式搬过来，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多关照。”顾叔叔说。
　　“说的什么话，老同学了，应该的！”许爸爸拍胸脯，“以后常来家里吃饭，让小玲给你们露一手！”
　　“那敢情好！”顾阿姨笑着说，“婧汐，以后常来玩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阿姨。”许婧汐礼貌回应，悄悄瞥了顾淮序一眼。
　　他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却好像藏着千言万语。
　　离开时，两家人约好下次聚会的时间。顾淮序送他们到电梯口。
　　“婧汐，以后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淮序。”顾阿姨拉着许婧汐的手说。
　　“嗯，谢谢阿姨。”许婧汐点头。
　　电梯来了。
　　“叔叔阿姨慢走。”顾淮序礼貌地说，然后看向许婧汐，“许婧汐，再见。”
　　“再见。”许婧汐走进电梯，朝他挥挥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顾淮序的身影消失在门缝里。
　　回家的路上，许妈妈还在感慨：“真是缘分啊，没想到老顾一家回来了，他家儿子还这么优秀。”
　　“是啊，淮序那孩子，一看就踏实。”许爸爸附和，“而且跟婧汐还在一个城市读书，以后可以互相照应。”
　　许婧汐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震惊，尴尬，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命运般的巧合感。
　　她拿出手机，给顾淮序发了条消息。
　　【许婧汐】：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顾淮序】：嗯，很小。
　　【顾淮序】：但也不坏。
　　许婧汐看着那四个字——“但也不坏”，嘴角忍不住扬起。
　　是啊，虽然意外，虽然尴尬，但……好像真的也不坏。
　　父母是旧友，家在一个城市，未来会有更多见面的理由和机会。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在虹城的一切，那些图书馆的午后，那些雪地里的散步，那个叫“慢慢”的雪人。
　　这一切，现在都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暖的秘密。
　　车窗外，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虽然不炽热，却足够明亮。
　　许婧汐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顾淮序站在电梯口说“再见”的样子，平静，沉稳，却好像藏着无尽的可能。
　　这个春节，因为这场意外的重逢，似乎变得更加特别了。
　　而她有种预感，新的一年，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正在悄然展开。
　　就像那个雪人“慢慢”，虽然会融化，但春天来临时，大地会复苏，万物会生长。
　　而有些缘分，一旦开始，就会像精密咬合的齿轮，一旦转动，便再难停止，只会带着他们，走向未知却令人期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