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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诸葛药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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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不断地滚动着,朝着圣京的方向前进。
当柳恨风走后翌日,与萧韶一道忙于平反清肃的玉子悦突然接到圣谕,令无双侯先行返京议事,洛阳之事悉由萧韶处理。
车厢摇晃着,使人昏然欲睡。紫鸢仍合着双眼,恍惚地想着“自断双臂”之计,心底没来由地发紧。
车厢内有人移动,紫鸢感受到玉子悦的悄然靠近,感受到她静柔的注视,她的手悬在自己脸颊上方,欲抚她的颊,她的气息很温暖,她的靠近令她紧张,不自觉地就屏住了呼吸。感受到玉子悦嘴角弯起笑意,知道玉子悦已发现自己假寐,她睁开眼,果然见到玉子悦一脸笑容,悬着的手收了回去。
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如此敏锐易感。紫鸢看着眼前人的笑容,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玉子悦轻笑,道:“醒了?”
紫鸢不好意思地笑,轻轻坐直,玉子悦顺手将垫子置于她身后。
她很体贴。紫鸢感觉几缕发丝轻贴在颊上,刚想伸手掠发,那只温暖的手却先她而到。
玉子悦轻掠紫鸢的发丝。眼前人延颈秀项,瑰姿艳逸,柔姿绰态,她看着看着便不觉看得痴了。
紫鸢不由脸红,轻轻地问:“为什么我死了?”
玉子悦一愣,发觉自己失态,脸比紫鸢红,定了定神,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紫鸢看着她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天,她起的是什么念头,掩饰似的,她忙忙地又重复一句:“为什么对外说我死了?”
玉子悦望着她,目光定定地,吐字清晰:“魏紫死了,紫鸢活着。”
紫鸢听得心头震动,看着眼前人温柔清澈的眸,眼眶渐渐发热,酸楚的感觉就这样从心底汹涌上来。
“魏紫死了,紫鸢活着。”短短八字,她哭了。
曾几何时,她倔强地说:紫鸢不要做妓!然而,她仍然是妓,还成了名满天下的一代名妓。有多少人仰慕,又有多少人羡慕。可是天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多么的以此为耻,她本是死也不要做妓的,可是天要她做妓,她逃不脱。她以为她永难逃脱的,不想今日却达成所愿。
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落,她大哭,靠在玉子悦的肩,一任悲伤倾泄。
车厢里,迷漫咸涩滋味。紫鸢泪湿子悦一肩。
车外却传来一声清亮的叫唤。
“爷--点心到!”
声到人到,车帘一掀,红莲笑嘻嘻钻了进来。
阳光跟进来,紫鸢转过泪颜。
红莲的目光掠过玉子悦湿润的肩头,嘻笑依然地,递上一大盘精致的水果、糕点,一副献宝的样子。
其上糕点有热有凉,各色各样;水果丰盛,有些更是前所未见。
玉子悦呵呵一笑,左手拿起一块百合酥,右手取的却是一只平常的苹果,找个最舒适的姿势躺坐下来。只见她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吃得满脸满足,嘴里含糊地赞叹着,最后索性合盘要了过来,示意收拾了泪容的紫鸢吃点心。紫鸢看着她笑,刚拿了一块云片糕,玉子悦的手便缩了回去,捧在怀里,像一个十足贪吃的孩子。
红莲哀叹,道:“爷……美人在前,您给自个儿留点形象好不好?”
玉子悦笑,咽下一口百合酥,好歹坐了起来,一时却正色起来,道:“也对,左右不过是一个错季的苹果、一块平常的糕子而已,不怎么样的。”
紫鸢听得一愣,回味了一下口里的云片糕,再细看手里余下的,只觉这点心色泽雪白,片薄如纸,酥香软滑,且不垫牙,分明是极难买到的南方特产。再看盘中之物,俱为罕见,一些分明是只进贡不外卖的,饶是紫鸢在洛阳第一青楼见识不浅,对盘中之物却仍有几样不识得。一盘皆珍,可见献者着实费了一番心力的,而玉子悦竟说不怎么样。
紫鸢抬头,果见红莲一脸气嘟嘟,狠瞪着她的爷,气哭:“呜,我千辛万苦,跑东跑西,才集成这一盘的,爷竟敢说‘不怎么样’!”
紫鸢目中微现诧异。红莲在玉子悦面前竟可娇蛮任性如此,而玉子悦亦不以为意,一派好整以暇,眼底满是捉弄。只听她笑言:“岂敢,岂敢。跑东跑北有可能,跑西却未必。‘洛东新鲜楼,错季瓜果蔬’。这水果必是你策马快行三十里去洛阳东边的新鲜楼买得,才有这般的新鲜可口。而这糕点则更为难得,因为‘点心王’王大娘历来眼高过顶,若她看不顺眼的人哪怕皇亲国戚挥洒千金亦不能从她手里购得她亲手所制的点心。而我们的红莲却买着了。”
红莲听她如此说,嘻嘻笑起来道:“原来爷知红莲的辛苦。”
玉子悦替红莲抹却额上的汗,动作里有着待妹妹般的爱惜,口中轻笑道:“爷当然知道,爷还知道红莲为什么要这般辛苦。”
红莲腮帮又鼓起来,瞪眼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玉子悦悠闲地望向车窗外,道:“无故示好,必有所图。说来听听。”
红莲跟着望向窗外的眼里竟流露出一丝不安,转而哭丧着小脸道:“爷……我们一定要去药仙谷么?”
玉子悦点头。紫鸢拢帘望外,原来不知何时,车马已离了官道,正进入一方幽谷,耳边听得红莲哀号道:“红莲只求一事。”
玉子悦道:“嗯?”
红莲道:“走的时候,爷要带我一起走。”
玉子悦微微讶异,笑道:“我还以为你最怕的,是药仙让你做菜呢!”
红莲扁嘴,退出车厢,转身时狠狠瞪了紫鸢一眼。
紫鸢正莫名其妙,车却停了下来。
被玉子悦扶出车外,紫鸢抬头。
但见眼前树木幽静,小路崎岖,溪流奔腾,峭壁高峻,已身临一方草木幽碧、云絮映白的山谷。
山谷路口迷漫着一股幽淡的芳香,沁人肺腑,紫鸢不觉享受般地呼吸着,肩上的伤口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玉子悦关切地扶住她,一手也抚上自己胸口的伤处,扬声道:“死猪哥,你搞什么鬼?”
“无毛猴,不识好人心!”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谷道转角处不满地传来。
红莲在后面听得咯咯低笑,立时又收敛,来至药仙谷,她似乎有些拘束。
紫鸢抬眸望去,只见转角处悠然走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青袍男子。
来者眉眼清俊,气质清华,浑身似散发着一股幽独之气。
紫鸢不由微愕。诸葛药仙名扬天下已有二十年,原以为起码已四、五十岁,不想竟还如此年轻。
而这个玉子悦口中的“死猪哥”看向紫鸢的眼神里燃起一抹惊艳,倏忽熄灭,语气清淡地道:“两位伤势不浅,请吧。”他转身就走,竟是再不看人一眼,径自前行。
紫鸢不由惊异。她与玉子悦伤口已基本愈合,外表应看不出来受伤。而他甚至未向她们多看上一眼,却已知晓谁人受伤,谁人无碍。
玉子悦朝她笑笑,道:“诸葛菜就是这般德性,走吧。”
诸葛菜?
紫鸢哑然失笑。名满天下的药仙,竟名为菜,在江湖上怕是无人料及吧?
玉子悦看着她失笑的模样,道:“诸葛菜,又叫二月蓝,是……”她顿了顿,又笑起来,“肚子饿的时候,可以当野菜食用。呵呵……”
紫鸢转首看她,模糊中觉得她未说完的前一句,似大有文章。
这个诸葛菜似乎不简单。
正思忖间,已过了谷道的转角,整个药仙谷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眼望去,风景如画。一条蜿蜒的谷道纵向深入山谷。随着步履前进,身边的景物更换交叠。穿过了松轩竹溪,走过了茶园稻陌,走进了一片药圃花蹊。
众人驻步于舍前竹亭,面对美丽的风光,淡淡的药香与花香一齐沁人肺腑,众人不由贪婪地深呼吸,直觉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都舒坦适意。
玉子悦却感觉到轻微的不适,胸闷不已,转头惊见紫鸢一脸苍白,身子略一摇晃,猛然吐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来。
紫鸢抱住双肩,感觉置身寒冷冰窖,丝丝的寒意似从骨髓间钻出来,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在了玉子悦扶持的臂上。
玉子悦骇然,呼救道:“诸葛……”
诸葛菜的神色却淡漠至极,语气里是惯见的清淡,道:“她中毒不浅,拔毒未尽。”
一旁,红莲目光闪动,开口道:“她中了葛青衣的‘寒江雪’,即寒僵血。全身血液差点凝固变成个冰山美人,我喂她以‘九阳丹’,以金针渡穴之术阻寒毒侵蚀心脉,同时由爷运功催化九阳丹,真气遍走全身脉络七天七夜,逼尽寒毒才起死回生。然而,寒毒已侵体伤身,三五年调养必不可少,红莲不明白,师父何来拔毒未尽之说?”
原来,药仙竟是红莲的师父,只是唐门子弟怎会拜得药仙为师?
紫鸢忍着寒意,望向身旁的玉子悦,她不知道原来医治她竟是如此麻烦费力,若不是今日,她怕无从知晓这一切。
玉子悦静听这师徒俩谈医论药,目露焦灼之色。
只听诸葛药仙淡淡地瞥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小红莲,道:“你用的方法很对,不过,你好象忘记了一点。”
红莲道:“哪一点?”
诸葛菜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中‘寒江雪’之前,应该服食过‘冰玉丹’。”
红莲一愣,肃容道:“不错。幸好服过冰玉丹,才可稍缓寒毒入侵,不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不是吗?”
诸葛菜淡淡的点头,道:“这一点,也没错。”
红莲瞪眼,道:“那你还说什么‘拔毒未尽’?存心坏徒弟的名声么?”
诸葛菜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细微的笑意,淡笑道:“你做得已极好。只是,你忘了冰玉丹可解一切热毒,其本身却是带寒毒的。”
红莲恍然,撅嘴懊恼道:“我怎么就忘了呢?可恶!”
诸葛菜看着她的孩子样,一脸好笑,瞥眼见玉子悦一脸焦灼,终于打算睬她一下,语气却仍冰冷地问道:“把解毒圣药‘冰玉丹’都给她服了,看得出你很在乎她……”
玉子悦早已气得翻白眼,道:“死猪哥,你说废话!”
诸葛菜淡然一笑,冷哼了一声,道:“死没良心!你爱惜这女人,送她冰玉丹;红莲将她的宝贝‘五味草’送你,你却不理解么?”
玉子悦听得一愣,半晌回不过味来,转头看向红莲。
只见红莲红了脸,怒道:“死老头,胡说些什么呢!”
诸葛菜见骂,脸色一白。
玉子悦却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十岁上下的诸葛菜竟被叫做死老头,哈哈!
红莲转头,笑问:“老爷子,你又笑什么呢?”
玉子悦愣住。
众人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