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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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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药仙谷,距圣京尚有两天的路程。
迟蓝策鞭急赶,要赶在圣谕之期面圣。
紫鸢坐在车内,向前望去,帘隙间依稀可以看到迟蓝矫健的身手。这个迟蓝,应该也不简单吧。红莲、翠幕、迟蓝,都是牡丹的花名呢。她微微笑起来,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这个玉子悦,似乎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就已很满足似的。
玉子悦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刚才静静沉思的样子、现在淡淡微笑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轻掠她颊边垂下的发丝,微笑道:“在想什么?笑什么?”
紫鸢转首看她,目光里是微微的笑意,道:“你真的很喜欢牡丹呢!以花名给他们取名字。”
玉子悦望进她盈盈的笑眸,轻声道:“我也就一个花痴耳,独痴牡丹。”
紫鸢看到她眸底别样的温柔意味,心底突然有些慌乱,转开目光,低头道:“你为什么而喜欢牡丹?”
玉子悦见她躲开目光,心底幽叹,嘴上却笑道:“最初,是因为牡丹焦骨。”
紫鸢抬头,看着玉子悦道:“焦骨牡丹?”
牡丹,又名“焦骨牡丹”,这个名字的由来与华夏王朝第一位女皇则天帝有关。传说,那时正值天寒地冻,则天帝到后苑赏玩,却见满目萧条,万木无花,于是面对百花下诏令道:“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百花仙子俱都惊慌失措,深惧则天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作法,当下不顾时令,纷纷开花,唯有牡丹不从。帝怒,令贬洛阳。不想牡丹入土洛阳,便喷红吐艳,则天帝气急败坏,令火焚之。火中牡丹呜咽挣扎,枝干已焦黑,但那盛开的花朵却更加夺目。牡丹花从此获得了“焦骨牡丹”的称号,牡丹仙子也以其凛然正气,被众花仙拥戴为“百花之王”。
紫鸢想起焦骨牡丹的传说,缓缓低下头去,低声默念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只觉得浑身寒冷,她的父亲不正是死在这八个字上?
玉子悦见她突然环臂缩起身子,焦虑地问道:“还是觉得冷么?”她想将貂裘披在她肩上。
紫鸢却轻轻避过,淡声道:“没事。不用……”
玉子悦感觉到她轻微的冷淡,心底不由一痛,叹息道:“紫鸢……你若不能接受我,便直接告诉我吧……”
紫鸢目泛水光,只低头不语。
玉子悦将貂裘裹住她,隔着貂裘拥她入怀,痛苦地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是世俗不容之事,你若厌恶,我绝不纠缠。你,可厌恶我么?”
紫鸢直摇头,低声颤道:“我没有厌恶你啊……”
玉子悦大喜,又问道:“那你……可有喜欢我……哪怕一点点喜欢?”在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时候,紫鸢应该是喜欢她的吧;知道了之后,紫鸢又是何等样的心思,她却一丝儿摸不透。
紫鸢泪水滑落,低喃道:“我……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们之间,已然隔了太多的东西。可是,玉子悦本身却犹如骄阳,予她以难以抗拒的吸引。
玉子悦看着她的泪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开她道:“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一时车厢内,两人相对无语。耳边只余迟蓝不断的鞭马吆喝声,终于赶上了未进药谷而先行的百名军士,齐齐赶赴圣京。
在第二日下午未时,车马进入圣京。
紫鸢向外望去,但见百十里街衢整齐,万余家楼阁参差,圣京一派繁华风流。
玉子悦见她一路的张望,眼底透着细微的好奇与兴奋,不由问道:“紫鸢没来过圣京?”
紫鸢望着外面,道:“未曾。幼时一直居家淮南,后来……居洛阳七年,对圣京一直心向往之。”
玉子悦笑,还想再问。
紫鸢却似并不愿多谈,收回目光,语气里透着好奇,问道:“当今圣上……是个怎么样的人?”
玉子悦笑起来,道:“当今圣上乃华夏王朝有史以来第二位女皇帝。”
紫鸢不由一瞪眼,道:“这我知道。”
玉子悦见两日来一直淡漠的她瞪眼,心里莫名高兴,笑道:“这可为难我了,一个三十七岁的王族女子能够登基为帝,你说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紫鸢无语。当今圣上的经历与华夏第一位女皇颇见相似,只是后者六十七岁才登基,相对后者,当今圣上只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便登基成为第二位女皇帝,不谈时也运也,这其中多少高明厉害不言而喻。
正言语间,车马已抵无双侯府,玉子悦交待几句,便出府入宫面圣。
玉子悦从午门进宫,一路行来碰上大小侍从太监,莫不停步行礼,道一声:“玉侯速请,圣上正等您哪!”
延和殿。
玉子悦轻轻跨进殿门,远望高座上正伏案批改奏章的女皇,心底突然想起紫鸢的问话。
当今圣上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其实玉子悦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有些人永远叫你敬畏与钦佩,让你不由拜服在她脚下。
耳边恍惚想起十年前,那一场对话。
“玉玲,你的胆子真是大啊,十五岁而已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在老皇帝面前进言,说我野心勃勃,图谋非浅,提议废了我这个皇后!”
“难道不是吗?”
“呵呵,是又如何?玄天帝已经老了,无能者居上位,已给天下带来不幸。他的双眼已然混浊,看不见世之所趋、民之所需。玉玲,枉你才学过人,不乏韬略,可你的双眼难道也混浊了吗?”
“……”
“玉玲,虽然你身居深宫,天下走势却总逃不出你敏锐的眼睛。你一片赤子忠心,可惜玄天帝他并不领情。”
“你妖媚惑主,父皇早已被你迷了心智,是非不分。”
“呵呵,妖媚也是一种能力,现今的惑主是为了以后天下的安定。”
“哼,说得好听!王朝更替,地动山摇,轻者皇宫血流成河,重者百姓死伤无数。”
“玉玲,你听着。其实你对这朝廷也早已失望了,这点你不要不承认;你说我野心勃勃,其实你自己亦雄心不浅。你一直是不甘心的,不是吗,玉玲公主?同样是玄天帝的儿女,无能荒淫的兄弟们醉生梦死而滥用皇室特权,你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却只因为你是一个宫女所生的女儿而不受重视,至今无用武之地。其实你对自己体内流有一半的玄天帝的血而深深自耻过,不是吗?你对皇室血统、世俗陈规不屑一顾,你心里对天下自有一套理论,自有一番图谋。你的理论,我很欣赏。而你的图谋,正与我同。我们所图谋的,总共不过四个字而已,那便是‘天下安定’耳。”
“……”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那么,就请看着吧,看我如何使王朝更替而将伤亡减少到最低!”
“好!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我便将这一生所有的才能都奉献给你!”
“呵呵,我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殿中,玉子悦望着这十年前的皇后、如今的圣上。十年前她确实实现了她的承诺,手段非常地将伤亡减少到不可思议的最低,而自己十年来也一丝不苟地实践着自己的承诺,奉献自己的才能,只为安定两字而倾尽所能。
那人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十年前的那一份妖媚,而君威日盛,圣心也越来越难测,或者说她早已将为君之术运用到炉火纯青。
玉子悦正胡乱想着,耳听到一声轻唤。
“无双。”
玉子悦陡然惊醒,抬头看到女皇的脸。
女皇从案后长身,款步而近,微笑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玉子悦望着她的脸。女皇应该有四十几岁了吧,脸上却看不大出岁月的痕迹。
耳边传来女皇的笑声:“无双,你又出神了!”
玉子悦一窘,后退半步,回道:“微臣失礼,微臣失神于皇上的驻颜有术。”
女皇笑得大了,道:“洛阳之行,无双拍马的功夫见长啦!”
玉子悦脸上微微一红,却听女皇又皱眉道:“怎么又是微臣微臣的?”
玉子悦忙改口道:“是,无双屡教不改。”
女皇笑,后又轻叹道:“朕的女儿若活着,应该跟你一般大小!可叹后宫无情,刚出生就被以前的南皇后给谋害了,只因为当时的我渐渐成为玄天帝的专宠。”说起往昔,女皇叹息,眨眼间又一笑移步,走向书案,道,“且不谈这些。无双可知朕要你早日返京是为何?”
玉子悦眉头一皱,道:“无双不知。”返京后,她已大致了解到朝廷并未有异常,正自疑惑女皇的早归之令。
女皇叹息一声,从案后递来一道表章,道:“你先看看这表章吧……”
玉子悦接过,展开,只见上面用一手苍劲字体写道,:“……臣风烛草霜,已不能理军国要事,今上本辞官纳印,退居泉林,伏盼我皇准奏,则臣之幸也……”
玉子悦看到章尾署名,不由略带茫然地抬起头来:“鲁国公请辞?”
女皇目光深湛,语气不悦地道:“这萧老,一个月里上表辞呈五道,统被朕退回,如今又上来一表,真是铁了心想辞官归里 !”
玉子悦翻过那六封表章,一封更比一封言辞恳切,去意坚决,那最后一封有言:“臣萧赞戎马一生,风摇残躯,无以事君主;昔痛失爱女,每寂夜追忆,莫不老泪纵横……”玉子悦看着看着,不觉看得整个人木木的,心底有个地方在慢慢地撕裂。
女皇恨道:“最可气的是这最后一封,似乎朕若不准奏的话,便是无视其军功、不体恤老臣,只知劳役老人家的昏君。”
玉子悦目光抬离表章,茫然地望向前方,喃喃道:“为什么……”
女皇看着她的目光,目光一动,问道:“此事,无双以为如何?”
玉子悦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眸光已显清明,冷静地回答道:“洛阳谋反虽平,无双却总觉尚有隐患未除,此时若行兵权交替,恐生变乱,窃以为将这六道表章束之高阁,容后再议。”
女皇的脸上现出笑容,道:“所言甚是。”她神色转而凝重,叹道,“夺天下易,安天下难,确然如此。自朕登基以来,先北夷侵扰,又有淮南之乱,如今洛阳虽平,又恐京城有变,呵呵,天下安定,谈何容易!”
玉子悦思忖片刻,道:“据无双所知,东北及江南隐有一江湖同盟势力,名为‘花样年华’者,颇见能人,圣上或可详察之。”
女皇闻言,深湛的目光里闪过一道奇怪的光芒,微微笑道:“无双与药仙曾有旧谊,朕原以为无双不会说起这事。”
玉子悦心一冷,面上却冷然道:“无双只识安定二字,无有其他。”
女皇望着她摇头叹道:“你若真无有其他,便好了,那么朕是否便可请你赴鲁国公府劝说萧老头?”
玉子悦猛然抬头,怔忡半晌,缓缓的语气里有压抑的沉痛,道:“无双发过誓,此一生再不进萧府半步!”
女皇看着她流露伤痛的眼睛,叹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软红的父亲……”
玉子悦竟打断了女皇的话,恨然直视,悲道:“不管怎么说,若不是这个父亲和她兄弟的逼迫,软红本不会自杀!”她言辞激烈,神色亦激动起来。
女皇望着她叹道:“唉……一旦谈及软红,你就……”她挥了挥手,道,“你刚从洛阳而归,必累极,好生休息几天。”
玉子悦退步,又顿住,道:“上次南下未得牡丹茶之绝品,无双此次在洛阳倒是觅得一些,送来献于皇上。”
女皇闻言苦笑道:“给朕作甚,是林宛这丫头要的。她一听说你回来,便赶了去了。你去时她必已候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