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3、第 3 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掸掉烟灰，迷蒙的烟雾迫使苏鹤轩眯起眼睛。像是刻意拉长的语调，他在公孙策看不到的地方里意味深长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刚才那个孩子所说的，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是不是都和猫有关？”

　　“咦？你为什么会知——”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由于身体虚弱，公孙策只觉得胸口一阵抽痛，紧接着喉间痛痒，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轻咳声堵了回去。

　　“不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苏鹤轩的声音中掺杂了一丝焦躁，不知是因为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厌烦，还是因为公孙策的虚弱让他产生了不安。烟蒂落在漆黑的世界里，很快消失不见。

　　“……是。”公孙策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说其他的什么，接踵而来的晕眩感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他重新躺回床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每具尸体上都有猫抓伤的痕迹？”

　　“是。”

　　“验尸结果都是被吓死的？”

　　“是。”

　　“你那天进入山洞是为了抓猫？”

　　“是。”

　　“现在感觉到胸口抽痛？”

　　“是。”

　　“哦——”拉长了尾音，苏鹤轩的回答声调含义不明。这声音听在公孙策的耳里更像是别有企图，他将手腕搭在额头上，轻声问：“你知道凶手是谁？”

　　“我想我知道。”嘴角勾了含义不明的笑，坚定的语气中隐隐透着自信。苏鹤轩的心里早已有了十成的把握，这些提问，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罢了。

　　“代价是？”听他的语气，想必是要自己付出些什么才肯告诉自己真相吧。公孙策的直觉一向很准，自从接触到这个人开始，就一定会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发生。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冷静并且凶残，能轻易看透人心所想，绝不是等闲之辈。

　　“很简单，只要你不把我的事情说出去。”真是个聪明人。苏鹤轩按灭烟，轻轻舒了口气。他一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交流起来比较容易，也懂得审时度势。更重要的是，聪明人总是想的太多顾忌太多，更容易被抓住弱点。

　　“这是自然。”公孙策揉了揉太阳穴。这种事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没有人会相信的。说出去于人于己都毫无意义。况且如果事件传出去，定引来皇帝的质疑，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而已。

　　“这些人死前虽然看似毫无征兆，但身体多少会有些反应。比如头晕，心悸之类。只不过这反应太过微小，一般人也不甚在意。想必我所说的这些那个包拯已经从别人口中套出来了。所以才会对你这么紧张。”玉石里传来清晰冰冷的声调，也许还带着看等待对方惊慌失措的好戏般的心态。苏鹤轩将期待的视线投放在公孙策的身上，那人却只是蹙着眉，设身处地的想着案件的事情，完全忘了自己也将是案件的牺牲者之一：“难不成是猫所带来的瘟疫或者毒药，因为太过稀有而无法让人查出来？”

　　苏鹤轩哑然失笑的看着对方旁若无人的暗自猜测，心想不怕死的人见过，这么把自己命不当一回事的倒是很少见。即使自己再怎么提示，脑子里完全只有真相和大道理的他，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凶手是谁吧？所以他也便岔开话题，语气悠然，却有着浓重的试探意味：“……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恶灵么？”

　　“恶灵？”公孙策一愣，忍不住嗤笑：“世上怎么可能有……”话还未说完，他猛然想起了洞穴中的种种，想起那个找到玉石的暗阁，想起此时正在玉石中的苏鹤轩。是啊，如果是恶灵的话，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会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却没留下任何可用的线索。但是……可能么？他一直觉得把罪责推给恶灵是找不到真相，急于交差的时候胡乱搪塞别人的借口。他所相信的只有证据。关于恶灵作祟一类的谣言，他只会当做清风过耳，一笑了之——前提是在遇见苏鹤轩之前。如果世间不可思议之物真的不存在，那苏鹤轩……又是什么？

　　“……你现在还能动么？”苏鹤轩轻易的便读懂了他心里的想法，适时的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可以。”虽然不适感还没有褪去，但若是这人真的能找到破案的线索，自己也不可能悠闲的躺在这里坐享其成了。公孙策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将玉石塞入怀中，小声的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街上找个人问问，今年有没有发生小规模的灾难之类。”几乎是命令性的口吻，苏鹤轩的语句中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公孙策却无暇顾及这些，匆忙的拂袖向街上走去。急于找到真相的心情让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常常笑包拯是案痴，却没发现他自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苏鹤轩一直在黑暗中，沉默的望着他。

　　大街上人声嘈杂，四处奔走询问，公孙策得到的，却只有百姓的闪烁其词。

　　苏鹤轩心里早有了答案。他却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这些提问和回避，与案件之间有着不可逃脱的关系。可是，又怎样将这件事和一只猫联系起来？

　　“喵——”凄厉的猫叫声唤回了他纠葛错乱的思绪，他打了个冷战，猛然抬头。路的正中央站着一只猫，猫身通体黑色，左眼有伤疤，正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的盯着他，眼神冰冷锐利，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他吃掉。

　　喧嚣的街道于刹那间安静。所有人几乎在一瞬间，利落的消失无踪。冰冷的风划过脸颊，卷起地上几缕破碎的白纸。天色渐暗，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沙遮掩了视线，模糊了眼前的景色。恍惚间，公孙策看见无数骨瘦如柴的人在肆虐的黄沙中艰难的列队行走着；面容模糊的妇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呜咽；途中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站起来。有人将死去的人是尸体拆开，分给跪在地上举着碗期待着食物的人；人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吃的那样香。

　　意识渐渐模糊，尸体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液在一片朦胧的黄色风沙里这样醒目而清晰，缓缓流淌到公孙策的脚下。他看到血液在自己的脚底汇集，扩散。不知道是不是也混合着自己的血，身体渐渐失去温度。他想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音。血液淳淳流淌着，将他包裹在一片鲜红的世界里。暗潮汹涌，红色汇集的越来越多，渐渐凝聚成了茫然无物的黑色。黑色的中央，只有一只猫悠然的站立，几乎融入到背景当中。公孙策直视着它，看着它缓慢缓慢的睁开眼睛。

　　“笨蛋，别看他的眼睛。”微愠的声音，冷漠中隐隐透着焦躁。眼前有模糊的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着自己，公孙策逐渐脱力的身体在某个人温暖的臂弯中渐渐沉了下去。

　　“真是笨蛋，一丁点常识都没有么？”苏鹤轩将公孙策的身体平放在地面上，意味深长的注视他许久，之后站起身，仰着下巴高傲的望向坐在地上已经将眼睛睁开的黑色的猫。

　　像玻璃珠一般淡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古怪阴郁的光芒。如果一般人看到恶灵的真实样貌，便必死无疑。可是站在这里的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能力强大并且残忍的阴阳师苏鹤轩。他闭上眼睛，在胸前交叉着双手，轻吟咒语，便有泛黄的符纸在指缝间出现。

　　将手臂打开，符纸紧贴在黑色封闭空间的墙壁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光芒渐渐连成一条线，将整个黑色领域密实的包裹。为了不伤及无辜，也为了让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的发挥，阴阳师需要展开结界将现实与恶灵的世界隔离。

　　一直慵懒的黑猫眯了眯眼睛，隐隐的杀意弥漫。它坐在地上用后腿挠了挠头，然后站起身，退后了几步，伏在地上锐利的观察着对方的一招一式。苏鹤轩嘴角勾起不屑的笑，一如既往的将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悠然回望它，一举一动里都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黑猫忽然奔跑起来，时而跃到半空中，踩踏着黑暗的内壁在他的眼前飞速跳跃，企图扰乱他的视线。苏鹤轩闭上眼睛，轻哼一声：“汝等低微的生物，果然够蠢。”

　　手掌推向右侧，他轻念了一声“动！”，便有光线从符咒中飞散出来，不停的向猫发出攻击。黑猫左突右闪，跳回了原本的位置。似乎被他的这一行动激怒，它身上的毛全部立了起来。

　　“喵——”凄厉的叫声再次响起，猫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脸上因发怒而生起的褶皱格外杀气腾腾。

　　“哦——打算正面攻击了么。”掏出打火机，燃着手中的香烟。苏鹤轩显得那么事不关己，眼中透着的是面对恶灵时从未变过的冷漠和蔑视。黑猫再次嚎叫了一声，猛的一跃而起，向着他撞过去。苏鹤轩对着猫伸出手臂，手心向着它飞扑而来的方向，不动声色的勾起了丝冷笑。

　　金色的光芒在掌心慢慢汇集，猫在半空中被明亮的弧形光线迅速的反弹了回去。它哀叫一声，在空中做出完美的抛物线轨迹，之后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苏鹤轩踏着悠闲的步子一步步向它接近。猫支撑着身体，颤抖着站了起来，身上裂开了无数的伤口，却没有血液渗出，只余几点黑色的雾气渐渐弥散。随着他的逼近，它一步步的后退着。杀气依然未褪。

　　“还想反抗么？真是顽强。”苏鹤轩站定，居高临下的望着伤痕累累却眼神依然锐利的黑猫：“你杀了多少人与我无关。但是既然汝等卑微的生物存在，吾辈就有义务消灭你们。还有——”他回头看了看躺在黑暗中昏迷不醒的公孙策，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那个家伙是我选中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和我抢。”

　　再次举起手掌，手心凝聚的热度，足以让脚下这个不起眼的异界生物魂飞魄散。嗜血的笑意爬上眼角，他带着愉快的腔调轻声呼出：“Bye bye。”

　　“喵——”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黑猫却再次竖立起全身的毛，睁大的眼中黑白的圆圈不停的旋转。幻术？苏鹤轩本能的错开它的视线，却感觉耀眼的白色光芒闪过。白雾弥散，凌厉的风沙从身边呼啸而过，吹得他睁不开眼睛。模糊的行进中的人，血，尸体，快速的在眼前掠过。然后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啧——”苏鹤轩皱了皱眉，看到金色包裹的世界，只余几章符纸零零落落的贴在墙壁上。黑暗已完全消退，只有刚刚黑猫呆过的地方飘忽着几缕白烟。

　　“跑了么？”脚用力的踏在白烟上，将烟雾碾灭。他眼里的杀意与笑意更加明显：“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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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和关切。公孙策眼前一花，几欲摔倒，却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支持了起来。

　　“喂！”一声厉喝将他的思绪完全带回现实。公孙策抬起头，追随着声音茫然的望向那人的脸。入鬓的剑眉，磨灭不了的霸气，虽模糊却熟悉的面容。唇齿张合，他听见他在轻唤自己的名：“公孙策？”

　　“庞……”公孙策想靠上前去看清他的面容，却在清醒的霎那与那双饱含惊讶与关切的眸子对视。只要再向前就能吻上对方唇的距离。他猛的后退了一步，抻着手臂慌乱的指向眼前的人：“庞、庞统！”

　　脱离了搀扶的身体瞬间失重，公孙策本能的像后倒去。庞统一惊，灵敏的上前揽住他的腰，将他单薄而冰冷的身体贴在自己的怀里，平稳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担忧：“公孙策，你大晌午的不好好在府内呆着，跑到大街上发什么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