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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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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笛少侠是个性情耿直的人。
阿情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回答叫笛飞声。
大司命问他为什么倒在招桐族地外,他就回答知道招桐族里有圣泉,可以抑制他身上的痋术,所以就跑过来了。
阿金问他好不容易醒了怎么报答琴逢玉,他就回答可以让她提三个要求。
琴逢玉还没开口,阿金替她讨价还价:“救命的恩情,三个太少了吧。”
笛少侠:“不是圣泉救的我吗?”
“你又不是第一个跑出来的笛家人。圣泉是能救你没错,但没有阿玉,你还得再泡半年才能醒呢,更别说那杂七杂八的伤了。说救命之恩,这也差不离吧?”
笛少侠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于是转向琴逢玉:“那你尽管提要求,能做的我就做。”
琴逢玉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可惜说不用报答的时机已经错过。
阿金这么热心替她争取,她总不能驳了阿金的面子。不过没关系,之后她随便提几个小要求,这个事就过去了,况且她的确有个想法……
琴逢玉说:“我想问问痋术的事,不过不勉强,遇到不能说的你不用说。”
笛少侠:“可以。就这一个要求?”
他看着琴逢玉。
此刻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幽深,充满了要求这么简单,肯定是别有用心的怀疑。
这一瞬,琴逢玉对于笛少侠性情耿直的判断,不由得有了一丝动摇。
不过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怀疑,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性情耿直吧……
琴逢玉思考片刻,在脑子里稍微列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语气轻快地说:“之后当然还有,但先问痋术吧。”
“哦,”笛少侠干脆答应,“行。”
几人是聚在族厅里议事,议事完毕,便各回各的住处。
阿情和大司命昨日回山,今日依旧要商量山下的事,琴逢玉本来想问问阿情有没有空带她去看无色火,看这样子,还是再放一放比较好。
琴逢玉于是和阿金一起回家。
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问:“笛少侠也住这边?”
笛少侠跟在她身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理所当然说:“你不是要问痋术?”
“哦,对。”
这个理由说得通。
三人一同回到阿金阿苗家。
阿金回房间去休息,琴逢玉和等着的阿苗解释了两句。阿苗对笛少侠不是特别好奇,不过得知笛少侠准备报恩时,她主意了就来了。
“那不如让阿飞试试,看能不能带你去看无色火。”
阿苗还很在意没能带琴逢玉上峭壁的事。
琴逢玉:“阿飞?”
笛少侠:“什么?”
阿苗:“不能这么叫吗?他都在招桐待了两个月了,我去圣泉找你的时候,看他都看熟了。”
竟然听起来很有道理,阿苗看着笛少侠,琴逢玉也去看笛少侠。
笛少侠沉默了片刻:“行,”又转头特地冲琴逢玉点头,“行。”
表示他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带她去看无色火,虽然他不知道无色火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试试带她去”。
“那我先去找阿孟姐姐玩,你们先忙。”
琴逢玉和阿苗住一间房,阿苗自觉走开。
很快,阿苗又忽然在窗口冒头,小声说,“阿玉,要是阿姐问起,你就说我今日字写完了,然后才出去的哦。”
琴逢玉对此毫不意外,她请笛少侠坐下,自己弯腰趴在窗口,也压低了声音:“你回来会补的吧?”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昨天的字——”
“我今天一齐补了,不补完不睡觉!”
“哦,那行。”
“你最好了!我给你带蛇毒回来!”
阿孟是族中的养蛇高手,琴逢玉忍不住笑:“好,别忘了早点回来吃饭。”
“好——”
阿苗欢快地去喂蛇了,琴逢玉转身,被她挡住的日光照进屋内,有一刹那,她看到笛少侠脸上掠过一丝并不明显的微笑,转瞬即逝。
“那……”琴逢玉坐到他对面,稍微构思了一下想问的问题,“笛少侠,要不我先给你把脉,看看痋术的情况?”
笛少侠微妙地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好。”
琴逢玉没领会这一顿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痋术和蛊术,集中心思边把脉边问。
笛少侠不愧是近距离接触痋术(?)的人,说了很多残破《蛊经》上没有记载或者已经失传的种痋、养痋、操痋的方法。说得多了,琴逢玉不得不暂停,将手札拿出来,边听边记。
按琴逢玉的理解,痋术可以算作蛊术的一种,以特定的功法催动特定的乐器,产生的声音可以操控人体内的痋,效果就是令宿主产生超出人承受能力的疼痛,进而影响心智和意志。
琴逢玉灵光一闪,小小比划了一个斜向下的弧度:指的是最可怕的那个横贯胸前的伤:“你身上那个……”
笛少侠依旧很耿直,有问必答:“为了保持清醒。”
“哦……”
琴逢玉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什么过分的表情,但又觉得不做点反应也不对,于是拿出大夫的口吻:“伤已经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静养。接下来每隔一天我都会给你换药,或许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固定下来,这样彼此方便。”
“我都可以,”笛少侠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我住哪里?”
“嗯,从脉象上看……什么?”
“招桐的族长让我跟着你们。”
那估计是阿情太忙,给客人找住处的事儿就交给了阿金,只是阿金不知为什么,似乎有点看笛少侠不顺眼,刚刚什么也没交代,就推说回房休息了。
琴逢玉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阿金姐姐。”
阿金真的在休息,看起来都睡着了。琴逢玉蹑手蹑脚,扒着门框看了好一会儿,有点烦恼地扭一扭眉,又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和阿苗的房间。
阿苗的房间很大,用黑蓝银白的山形纹染布隔出了两个空间,外间会客,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里间才是卧室,琴逢玉住进来后,并排摆了两张窄床还有余。
但也绝不可能将笛少侠留在外间。
琴逢玉捋了一下现状,不能问阿金,也不能问阿情和大司命,看起来能帮助笛少侠解决住处的人,只剩下了阿苗和她自己。
而阿金姐姐向来觉得她很乖巧,(曾经)念书很认真,所以对她非常呵护。这样的阿金姐姐是绝对不会将这种难事留给自己的。
懂了。
琴逢玉信心满满,骄傲挺胸:“好,等阿苗回来,阿苗会解决。我们继续吧,你刚刚说什么时候比较方便?还有,你说那笛声一响起就会头疼,但你出了圣泉后也一直没有头疼过,那是不是代表听不到笛声,就不会引发痋术了?”
……
最后,阿苗给笛少侠找了一个离得很近的住处。
确切来说,就在三米外。阿金阿苗家的院子里有一间杂屋,是放阿苗四处搜罗来的那些各色小玩意儿的。
阿苗和琴逢玉一起收拾出一片空间,笛少侠自己扛来一张床,再铺上凉席枕头,就可以睡觉了。
笛少侠于是就这样在招桐安顿下来。
他留下的原因很多,一是要养伤,二是阿情和大司命解决完山下的事后,就要来问他笛家堡的情况(这一点他也同意了),三是琴逢玉还想观察一下痋术,四是他自己没说要走。
最后一点也算原因?
两人睡前聊天,阿苗这么数的时候,琴逢玉回以疑惑的“啊?”。
阿苗解释:“他没说要走,就是想留下来。除非是坏人,否则招桐是不会拒绝客人的。”
琴逢玉本来平躺着,这时翻起身小声问:“可是,山上其实粮食不多吧?当然我不是说要赶笛少侠走……”
“咦,你注意到了啊。”
阿苗很惊讶,也翻身,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每次饭都吃很少?我们还以为是你吃不惯辣呢!”
琴逢玉:“这个……”
其实她到招桐没多久就发现了。
招桐在山里,粮食当然不会像平原之地那么丰硕,即便有本地的食物,但米面总是难有盈余,所以她每次都会少吃一点,免得把阿苗家吃空了。
阿苗瞪大眼睛:“阿玉,你怎么这样!我就说怎么换了菜式,你还是吃得不多,原来是怕把米吃完了吗!”
琴逢玉:“呃,我很抱歉……”
“不是那个意思!”阿苗摆手,“阿姐说得对,得额外照看你才行,你有时候想得很细,太体贴了。”
说着,阿苗就着月光仔细看她的脸,皱眉担心,“你是不是瘦了啊……”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完全没有。”
琴逢玉斩钉截铁,“米吃得少,但烤鱼吃得很多。太多了,不但没瘦,还胖了。”
“哦哦,那就好。”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不过扯远了。”
“哦对,关于粮食的事,你不用担心的。”
阿苗的声音更小了,“其实阿情姐和大司命下山,就是买粮去的,好像是今年山下夏粮产得多,便宜,打算多买点上山。所以你就放心吃吧,吃不空的!再加个阿飞也……”
她想说再加个阿飞也完全不成问题,但又觉得这个海口不好夸,因为阿飞吃得并不少,“那,让阿飞少吃点好了,你多吃点。”
“笛少侠这时候正是该多吃饭的,他需要恢复伤势,而且他好像年纪并不大,还在长身体。”
阿苗歪了下头:“是吗,我以为他和阿姐他们差不多呢。”
笛少侠有一副冷峻的脸。说英俊吧,是英俊的,但是显年龄。
琴逢玉是看他身量估算的年纪,如果只看脸,那可能的确会以为和阿金阿情他们差不多。
琴逢玉“噗嗤”一声笑了:“其实是和我们差不多才对。”
“是吗,”阿苗理直气壮,“那我们也在长身体啊。”
说得也是。
琴逢玉也并不想亏待自己,她思索片刻:“那要不,我们带笛少侠去找吃的吧。鱼也不能总是在一个地方摸,你还知道其他地方可以打到野味吗?”
“这个可以,我知道!我们可以去抓兔子和野鸡,有个地方有很多野鸭子,不过不知道现在在不在……总之我们去看看吧,让阿飞当苦力!他要吃的嘛,武功又那么厉害。”
阿苗说笛少侠武功厉害,是因为昨天,他成功带琴逢玉上了峭壁,摘到了无色火。
“好,”琴逢玉又躺下来,安下心,“那这件事就解决了,明天和笛少侠说。”
阿苗也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阿苗眨眨眼,又出声:“阿玉。”
琴逢玉入睡一直很快,阿苗叫她时,她已经有点迷糊了,迷糊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如果你明天一顿不吃两碗饭,我就和阿姐告状。”
“哦……什么?”
琴逢玉又醒了,“不对,我平时也不能吃两碗饭啊,一碗就够了。”
“吃不到我就和阿姐告状。”
“阿苗……”
“哼,睡了。”阿苗翻身背对着她。
“……”
好像在生气。
琴逢玉求饶:“我错了,明天我吃两碗饭。”
阿苗愤愤转过来:“是每顿两碗!”
“好,是每顿两碗。”
“那还行。”
阿苗愉快地又“哼”一声,闭上眼睛,和琴逢玉一样,立刻就睡着了。
明月高悬,清辉如水般在院中无声游动。
整个家里,阿金阿苗琴逢玉都沉入了梦乡。
而新近入住的客人,因为耳力太好,即便不想,也将三米外卧室里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
看来明天得去找个耳塞,客人想。
接着,不知道脑子里又转了什么想法,他莫名哼笑了一声。
……奇怪的人。
他翻身面朝门,一柄从招桐大司命那里得到的旧刀抱在怀里,就这样合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