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式财神在西关》深海Sorceress

9、从前的故事（一）

　　顾晓怡想答谢詹士霆昨晚替她解围，中午又给他做了一顿饭。

　　考虑他昨天吃辣吃出肠胃炎，今天特地做清淡点，只煮了番薯粥和一道蒜蓉炒番薯叶。

　　詹士霆看着那碗粥，那道炒蔬菜，有些失神。

　　这时，谷裕上来喝水。

　　经过餐桌时，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随口而出：“以前还没吃够啊？”摇了摇头。

　　顾晓怡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做得不好，但见詹士霆舀起一小勺粥，很珍惜地品尝起来，也就放心了。

　　谷裕问她：“你今天要出去吗？”她穿着一身正装。

　　顾晓怡点点头，“嗯，我已经决定继续留在广州发展，下午预约了面试。”

　　詹士霆说：“可以去应聘巴士司机啊，我在巴士公司还有些人脉，听说最近巴士司机行情还不错。”

　　谷裕反驳他：“以你现在这个面貌，像在巴士公司打过工吗？别人只会以为你是退休职工的儿子或者孙子吧？”

　　詹士霆：“……”

　　顾晓怡呐呐地说：“谢谢好意，但我没有驾照。”

　　“那你只能跟谷裕去卖猪肉了。”

　　“……”

　　为什么老一辈关心人的方法，总是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晚上，顾晓怡一身疲惫地回怀德对涌，面试不出意料地泡汤了。

　　“不是说有财神保佑？吃我这么多顿饭，一点用没有！”她边走边埋怨。

　　即将走到星海公寓时，她脚步放慢躲到一旁的树后面，偷瞄一下，确认冯俞俊不在那里才敢松口气。

　　但又有点担心冯俞俊的安全，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詹士霆搞到沟里，走路会不会自动识别，躲开障碍物，躲开车子和人流。

　　她给亲哥顾晓英发信息，让他去问问冯俞俊现在在哪里，末了加上一句：我们分手了，他情绪不太对劲……好让他说话时拿捏分寸。

　　继续往前走，她看到谷裕站在跨马涌桥对她招手，显然在等她。

　　顾晓怡小跑上去，“有什么事吗，土地爷？”

　　“我们聊聊……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留你下来住吗？”

　　顾晓怡的表情僵在脸上，点头。

　　说实话，她对他们的说辞一直都半信半疑。

　　现在是21世纪，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思想单纯的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一定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只不过她现在还没能发现什么，而且他们也没有表现出要伤害她的意图。

　　“因为他快‘死’了，而你长得和他曾经喜欢的人一模一样……我们认为你是她的转世。”

　　“……开什么玩笑，电视看多了吧？”

　　“事实就是这样。

　　我和詹臣从小一起长大，也几乎同一时期死去。我最早醒来，醒过来就是神。

　　而他，是二十年后顺着河水漂流到海珠涌，我亲手捞起来的，他却只是个半神，现在也渐渐没了半神的光彩，施法的能力越来越差。

　　要知道，神和半神都是不会老、不会死、不会受伤、也不用吃饭，但他从几年前开始会感到饿了，需要进食，身体也会受伤。

　　老一辈的神都说他是因为还有牵挂，所以才成不了神……

　　他喜欢的女孩叫伍见怡，是港绅伍老爷的小女儿，当时我们在太古仓码头替洋行装卸货物，远远看见她，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她。

　　后来省港大罢工，社会动荡，我们没有工开，就去替她伯父铺设电车轨道。

　　慢慢的，我们认识伍老爷一家，认识他的一对儿女，伍见英和伍见怡，然后慢慢的……他和伍小姐互生情愫。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他基本分道扬镳。再后来，日本人来了，我们都死了……”

　　顾晓怡却只觉得荒唐。

　　“我还是不信，你们前天才跟我说你们是神，今天就说我是伍小姐的转世，会不会太荒谬了？

　　而且你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做呢？希望我爱上他吗，类似只要爱上他、他就不会消失之类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们是有什么妄想症吗？”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要不她还是搬家算了，陪不了他们玩这种游戏，一个两个，神经病！

　　“你会信的。”

　　谷裕抓住她的手，强行将他以前的一些记忆植入她脑海。

　　顾晓怡双眼直直地看着地面，一个恍惚，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仿佛穿梭回到民国年代。

　　太古仓码头一贯的繁忙热闹，不断有船舶停停靠靠，多数是远洋的邮轮。

　　码头的工仔扛着麻袋从船上上上下下，像筑巢的工蚁一样有序。

　　偶有短途的邮轮从香港过来，从船上下来一些穿着靓丽的洋人、华侨、港绅，穿梭在穿着寒酸的工人身边，对比格外明显。

　　时值六月，广州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码头的工人们干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能歇一会儿。

　　年轻的詹臣和谷裕撩起衣摆，边擦汗边走向路旁的粥铺，跟着众人排队领饭。

　　他们约莫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手脚瘦瘦长长，因为抽个儿长得太快，裤腿明显短了；上身穿的泛黄的、无袖短褂，显得身形更加单薄，肩膀的位置因为搬货磨损，打了很厚的补丁。

　　他们本身就够瘦了，还经常暴晒在太阳底下，皮肤黝黑黝黑的，活像一条条泥鳅。

　　十七、八岁，最是能吃的时候，码头虽然包午饭，但饭钱会从工钱里扣，而且不得不从。

　　桌子上摆着一大盆馒头、一大盆番薯，一碗碗盛好的稀粥，粥面上铺着几条炒好的番薯叶，番薯叶惯例会炒咸一点，混着几块极小的猪油渣，是为数不多的油水。

　　他们抓起一个馒头、一根番薯，端起一碗稀粥，找个人少的角落，不用勺子、筷子，席地而坐就大口大口喝起来。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人人皆是如此。

　　这个年代，贫穷，困苦，虽然青壮年居多，但整体都是一副饥饿、消瘦、营养不良、精神萎靡的样子，空有力气，没有未来。

　　不，可能连力气都没有多少。

　　没过多久，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行驶到码头，停在边上。

　　这自然而然吸引一些工人的注意，但也仅仅多看两眼。

　　其中一辆轿车下来一个二十几岁、穿着白色衬衫、高大俊朗的青年，他头发整整齐齐地向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浓眉大眼，唇角自带笑意，让人眼前一亮的自信张扬。

　　顾晓怡分明地认出他和自己的亲哥长得一模一样。

　　青年的跟班随他一同下车，走到前面那辆车子旁边。

　　青年敲了敲车窗，对里面的男性长者说：“爸爸，外面热，您就别下来了，我和阿盛进去里面等。”

　　男性长者点了点头。

　　詹臣和谷裕他们再次开工时，一条从香港来的轮船缓缓停靠。

　　人群中，有一个皮肤白皙、披着长长的秀发、穿着淡绿薄长裙的女子。

　　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如茉莉花一般的气质，一手打着遮阳伞，一手挽着一位年长夫人的手臂，后面跟着提着行李的一男一女两个佣人。

　　少女气质出众，自然而然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青年迎上去，分别拥抱了年长夫人和少女，詹臣路过他们时，听到他说：

　　“累了吧？走，爸爸在外面！本来说好我来接你们，但爸爸今天工作临时改期，就一起来了……”

　　夫人笑着“抱怨”，“到底什么事，急急忙忙把我们从香港叫过来？哎呀，真是折腾，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

　　青年笑着回话：“您就当回来散散心呗，回到东山什么都有，我和爸爸都替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见怡直接去西关读私塾……”

　　少女惊讶，“啊？不是说就回来几天，怎么还在这边读书？我以前的同学怎么办，学校怎么办？”

　　温柔清脆的嗓音彰显着主人知书达理的良好教养。

　　……

　　从谷裕的视角看过去，顾晓怡分明地看到那位伍小姐长得和她一模一样，青年和她哥哥顾晓英长得一模一样，年长的夫人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想必那就是伍老爷及其夫人，还有他的一双儿女，伍见英和伍见怡……

　　午夜十二点，詹士霆又被迫“走出”家门。

　　他不经意一瞥，看见远处谷裕握着顾晓怡的手站在跨马涌桥上，交握的手在微微发光，顾晓怡半合着眼睛，似乎失了神。

　　詹士霆瞳孔一缩，一个呼吸闪现到他们中间，一手接过昏迷的顾晓怡，一手硬生生将谷裕推开好几米。

　　“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冷冷地看着他。

　　谷裕神情阴郁，看起来也很生气，转身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