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笑》阿比雅速

249、来自广州的密电

　　林茨电报线成功测试的喜悦尚未在维也纳核心圈完全散去，一封经由特殊渠道、跨越了漫长海路与陆路接力才送达的密函，被连夜呈递到了沃尔夫冈·莫扎特伯爵的书房。这封信的发出地点，是遥远的广州。

　　信是东行团队领队，那位经验丰富的退休耶稣会士，用他们出发前约定的多重密码书写，再由沃尔夫冈亲自译解。羊皮纸的信笺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或外交辞令，只有冷静客观的观察、严谨的数据记录，以及一些隐含忧虑的判断。

　　核心内容如下：

　　1. 初步接触顺利：团队抵达广州后，通过耶稣会旧网络和李侍尧事先安排的渠道，顺利与清廷指定的官员（一位广东布政使司下的六品主事，以及一位来自内务府、对矿业略有了解的员外郎）接上了头。对方礼仪周到，安排他们下榻于城外一处僻静但整洁的馆驿，并提供了初步的广东部分矿区（主要是韶关一带）的概要资料。
　　2. 技术展示产生震动：团队按照沃尔夫冈的指示，谨慎地展示了部分便携式勘探工具和矿物检测方法。清廷官员对高精度罗盘、平板仪和简单的化学滴定检测表现出浓厚兴趣，尤其是后者，能够快速区分不同品位的矿石，令他们大为惊讶。蒸汽水泵和轻型凿岩机的模型也引起了强烈好奇，但团队严守底线，只演示原理，绝不涉及核心图纸。
　　3. 深入合作的障碍初显：
　　·体制僵化：办事流程极其缓慢，任何超出既定章程的举动都需要层层上报，决策链漫长。地方官员（包括接待他们的）似乎更关心如何不出错、不担责任，而非解决问题或追求效率。
　　·观念差异：清廷官员对“量化”、“标准化”、“系统勘探”等概念理解有限。他们更信赖“老师傅”的经验和“风水”之说，对团队提出的建立长期监测数据、进行科学储量评估的建议反应平淡，甚至有些不解。
　　·英国势力的阴影：尽管团队行动低调，但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商馆似乎已嗅到风声。虽然没有直接干涉，但团队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关注和压力。有迹象表明，英国人在通过其在官场的“关系”，试图了解奥地利团队的确切目的，并可能进行某种程度的“误导”或“贬低”。
　　· “夷夏之防”的心态：尽管团队极力表现出尊重与合作姿态，但部分官员骨子里仍将西洋技术与人士视为“奇技淫巧”和“外夷”，合作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防备，真正的技术交流与信任建立困难重重。
　　4. 李侍尧的态度：暂未直接见到李侍尧本人，但通过中间人传达的信息看，这位乾隆皇帝的重臣对合作抱有实用主义的态度。他关心的是能否切实提升矿产开采效率（尤其是铜、锡等铸钱和军工所需金属），增加朝廷收入，对技术本身背后的原理或可能带来的长远变革兴趣不大。他更倾向于一种“技工雇佣”式的合作：奥地利人提供方法，中国人执行，成果归朝廷。
　　5. 团队的建议：领队认为，短期内取得突破性合作成果（如大规模引进技术、建立联合矿厂）可能性很低。建议调整为“长期渗透、示范影响”策略：选择一两个条件合适的试点矿区，以“顾问”身份协助进行技术改良，用实际提升的产量和安全记录来说话；同时，加强与那些对西洋学问有一定好奇心的中下层官员和工匠的私下交流，播撒知识的种子；最重要的是，必须设法获得更高层级（最好是皇帝身边能直接影响决策的人）的认可和支持，否则地方官僚的惰性和保守性难以克服。

　　信的末尾，领队还附上了一些对广州社会、经济、官场的观察，描绘了一个繁华与保守并存、对外部世界既好奇又排斥的复杂图景。

　　沃尔夫冈放下译解完毕的信笺，书房里只余下壁炉木柴偶尔噼啪的轻响。窗外的维也纳夜色深沉，而他的思绪已经飞越重洋，落在了那片他灵魂深处的故土之上。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典型，也更艰难。体制的 inertia（惯性）、观念的鸿沟、既得利益者的阻挠、以及外部势力的虎视眈眈，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古老帝国在近代化门槛前徘徊、挣扎、最终跌倒的预演。

　　但这一次，不同。有一个变量改变了——他，沃尔夫冈·莫扎特（钟蔷），带着超越时代的知识和意志，以及一个正在崛起的欧陆强权的资源，介入了这个进程。

　　“长期渗透、示范影响……”他低声重复着团队的建议。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不追求一蹴而就，而是通过持续的点滴努力，逐步改变系统的参数。

　　他提笔开始起草回信指示：

　　1. 批准战略调整：同意转为长期、渐进策略。首要目标是在一个试点矿区（优先选择官方控制力较强、资源条件较好、且当前开采效率明显低下的）取得无可争议的成功，用事实打破怀疑。
　　2. 聚焦关键人物：指示团队利用一切可能渠道，重点接触和影响那些在清廷内部对实务、财政、或“经世致用”之学有兴趣的官员，特别是与李侍尧关系密切或能直达天听的人物。可以适度分享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关于欧洲矿业管理、财政税收、甚至基础科学的有趣知识，激发其兴趣。
　　3. 技术输出策略：坚持“黑箱化”输出。提供改良工具、流程方法、安全规程，甚至可以协助设计简单的矿山机械（以木铁结构为主，易于仿制），但绝不泄露动力（蒸汽机）、高级冶金、化学合成等核心技术原理。同时，有意识地在技术细节中融入标准化、计量、记录等现代管理思维的雏形。
　　4. 应对英国干扰：授权团队在必要时，可以“无意中”向感兴趣的清廷官员透露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全球其他地区（如印度）的掠夺性开采行为和其对当地经济、主权的侵蚀，塑造奥地利“纯粹技术合作、尊重主权”的对比形象。但必须谨慎，避免直接冲突。
　　5. 情报收集深化：要求团队不仅关注矿业和技术，更要系统收集关于清朝官僚体系运作模式、地方治理、社会矛盾、思想潮流（特别是对西学态度）、以及潜在改革力量的信息。这些情报对未来任何更深层次的互动都至关重要。
　　6. 保持耐心与安全：反复强调人员安全为第一要务。进度可以慢，但不能冒无谓风险。通信保持加密和间隔。

　　写完指示，他唤来侍从，用最快的速度加密发出。这封回信又将经过漫长的旅程才能抵达广州。

　　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从维也纳划到广州，那是一条横跨欧亚大陆的漫长弧线。电报线可以连接林茨和维也纳，但连接维也纳和广州……还需要时间，需要技术更大的突破，或许还需要海底电缆，以及……更多的机遇。

　　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信息已经传回，策略已经调整。东方的棋局，进入了更需耐心和细心的中盘。

　　他想起团队报告中提到的“英国势力的阴影”，眼神微冷。东印度公司……历史的惯性依然强大。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那片土地，被迫吞下鸦片和炮舰的苦果。

　　他会用技术、用合作、用更柔韧但也更持久的方式，去尝试撬动那扇沉重的大门。哪怕只能推开一道缝隙，透进一丝不同的光。

　　窗外的维也纳，电报线路的银光或许尚未照亮夜空，但他心中，一条连接东西方、试图扭转命运洪流的无形线路，已然愈发清晰坚定。

　　莫扎特业绩进度：1009% （东行团队传回详细实地报告，清晰揭示合作面临的深层文化、体制障碍，及时调整策略，对华长远渗透计划进入务实新阶段。）

　　个人理想准备度：1021% （面对复杂国际与文化交涉局面，展现出极强的情报分析、战略调整与耐心布局能力，目标坚定且手段灵活，历史使命感与务实精神高度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