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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81章 一封信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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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烟晚怔怔望着公主,眼底满是惊疑。
她目光微闪,狐疑地打量着颖慧公主的脸色。
“千真万确。”公主压低了声,语气笃定,“严暮云死活不肯应下亲事,父皇震怒,可眼下西贠使团尚在临安,不便让他们看了笑话,只将他软禁在皇家别院。若等使团一走,他还执意不从……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喻烟晚心头一震,这才明白为何今春花朝节上不见严暮云身影,唯有梁穆一人跟在公主左右。
她轻声问:“可是官家已经下了旨意?”
颖慧公主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素绢帕子,“尚未颁诏,若真下了旨,便再难挽回了。”
“可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喻烟晚眉心微蹙。
据她所知,那日严暮云在喻家求娶之事,并未外扬,连风声都未曾走漏半分。
公主垂眸片刻,声音轻了几分:“严暮云以前常入宫中,待我如亲妹一般。他向来恭顺守礼,从未违逆过圣命,这一回却如此决绝……虽不知为何,但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悄然环顾四周,见无人靠近,才侧身凑近了些,声音几近耳语:“我怕他一味硬抗,惹来杀身之祸。到那时,想救也来不及了。我在深宫之中,寸步难行,唯有靠宫外之人接应…所以,才寻你商议。”
“你是想……助他逃走?”喻烟晚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颖慧公主点了点头,神情坚定。
“可为何甘愿为此冒险?”喻烟晚忍不住追问。
“他不愿娶自己不爱之人,何错之有?我不愿意看见悲剧发生。”
颖慧公主抿着嘴,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喻烟晚却更是不懂,公主既然不愿,又为何会接受叶清予当她的驸马。
难道公主根本不知道,叶清予的心思没在她身上。
她正出神,公主却以为她在权衡利害,连忙补了一句:“我知道这事牵连甚广,若连累了喻家,你不必勉强。我也尚未筹谋周全,只是心中烦乱,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这话轻轻落进耳里,却让喻烟晚蓦然回神。
她抬眼看向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忽然觉得,那端庄沉静的外表之下,藏着的不过是个不愿见人受苦、仍存赤诚的少女。
这份倔强与热肠,竟与自己何其相似。
原来,她们都不过是在命运的罗网中,悄悄攥紧一点心意,不肯放手的人。
“公主为何如此信我?
“因为你当初如何待章清霜,又如何面对苏家那桩事,我都看在眼里。”公主抬眼望她,语气平缓却坚定,“我知道你纵然不肯伸手相助,也断不会出卖严暮云。”
她怔住,未曾想到这位素来疏离的公主,竟早已将她看得这般透彻。
一时心绪翻涌,索性不再遮掩,直言道:“不行,严暮云绝不会答应逃走。严家第一条家规便是宁死不为逃兵。他或许会感激公主一番好意,可要他背旨潜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还能如何救他?”
她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着案角,声音低而沉稳:“若公主真想帮他,待他抗旨那一日,务必在官家面前尽力劝解。他是国公府嫡子,国公膝下唯此一子,多年倚重,官家待他也一向优渥。他在军中威望甚高,是国公军军心所系之人。官家可以震怒,可以责罚,却终究舍不得杀他。”
“可是……西贠公主也不是好惹的,她既已打定主意要留在大筞,哪怕严暮云不肯点头,父皇一道旨意下来,这婚事也照样能成。”颖慧公主攥紧了帕子,心口发闷。
只要严暮云还在这里一日,那桩姻缘便如影随形,避无可避,唯有逃,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不回西贠了?”喻烟晚一惊,指尖顿在唇边,眸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她原以为那位远道而来的公主不过是一时意气,谁料竟动了真心,连故国都肯舍下,只为守着一人。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嚷,西贠公主的声音尖利地划破了花朝节的喧闹:“喻烟晚!你给我出来!”
水榭台上,二人正低声商议着严暮云之事,闻言皆是一怔,抬眼对视。
喻烟晚眉头微蹙,向颖慧公主轻轻摇头,眼中满是不解。
隔着一池碧水,西贠公主已瞧见那两人端坐于亭中,怒气更盛,拨开人群便要冲上石阶。
颖慧公主不动声色,只淡淡瞥了身边侍女一眼。
那婢女会意,立即跑下石阶,横身拦住去路,语气温和却不容违抗:“西贠公主稍安勿躁,今日花朝佳节,诸位贵人齐聚,还请顾全场面。”
“让开!”西贠公主双目含怒,声音发颤,“我只问她一句话,问完就走!”
“公主有话不妨缓一缓,”婢女依旧稳稳立着,目光沉静,“眼下场合特殊,若有误会,反倒伤了和气。”
西贠公主冷笑一声,高举起手中一封信笺,纸角已被攥得发皱:“好啊,你不让我过去,那我就站在这儿问!”
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喻烟晚不愿让颖慧公主难做,便起身走过去,向西贠公主敛衽行礼。
“今日花朝节宴由三公主主办,乃是皇家款待世家女眷的要紧场合。若有不满,我愿另寻清净处与公主细谈,还望公主顾念大局,莫要坏了今日的和气。”
西贠公主见她过来,双臂抱胸,唇角一扬:“倒是个有胆子的!你想关门说话?本公主偏不遂你愿。今日本公主就要在这大筞贵人面前,叫大家好好听听,你们大筞人是如何欺辱我这西贠来客的!”
颖慧公主见状,知她今日决不会善罢甘休,只得也站起身,语气沉静却不失威仪:“公主远道而来,本是宾至如归。两国交好,系于一念之间,还请慎言,莫因一时意气伤了和气。”
“我慎言?本公主已在你们大筞官家面前亲口许愿,愿留于大筞,嫁给暮云哥哥为妻。可这个人,”西贠公主指尖一抬,直直指向喻烟晚,“暮云哥哥早与她私定终身,两人几次在我面前相见,眉来眼去,却无一句解释,不是当我傻子,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颖慧公主顿时变了脸色,而喻烟晚更是心头一震,满心疑惑。
她与严暮云私定终身?
从未有过之事,何来此说!
颖慧公主侧目望向身旁的喻烟晚,只见她神色清正,轻轻摇头,唇角微动,似在无声示意:并无此事。
见她如此神情,颖慧公主心中更添几分笃定,当即冷声道:“西贠公主,慎言为妙。在我大筞,男女之礼甚重,岂容你空口白牙,当众污人清白?今日金明花园人如此之多,你空口无凭就污蔑两个人,到时我看西贠使团如何像父皇交待。”
“污蔑?”西贠公主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那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她将信笺递了过去。颖慧公主接过展开,喻烟晚也悄然靠近,目光落在纸上:
改朔,台侯万福。西刻少留,乞调饮食将息为佳。
久阔不展,深以想念也。谨驰启上问,不宣。
看了信的内容,颖慧公主轻笑一声,“不过是一封寻常问候罢了。想是公主对我大筞国的文书言语不甚熟稔,才有了些误解。”
“我不通文辞,可身边自有通译使臣。”西贠公主叉腰立着,眉梢微扬,“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暮云哥哥被禁足才月余,便已提笔给这丫头写信,字字句句皆言‘深以想念’。方才你还说,男女之情在你们大筞最是紧要,怎么如今倒又成了寻常友人间的寒暄?”
西贠公主的吵嚷声早已传入围观家眷耳中,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低语四起,窃窃私语如风过林梢。
“这喻烟晚竟有这般手段?去年夏日,她与叶清予之间流言纷飞,满城皆知。这才半年光景,转头又攀上了小国公,倒是步步生莲。”
几人说得兴起,讥诮之声渐高,夹杂着几分艳羡、几分不屑。
颖慧公主眸光微动,扫了一眼那□□头接耳的贵女,眉心轻蹙,终是不愿再看西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出丑,唇角一抿,悄然移开了视线。
她蓦地转过身,目光冷峻地盯住西贠公主:“此事若你自觉委屈,大可上书父皇诉冤,我即刻陪你前去便是。只是提醒你一句,那留在大筞嫁给严暮云的念头,怕是你一厢情愿了。”
“去就去,现在便走!”西贠公主涨红了脸,声音尖利。
颖慧公主不再多言,只将手中信笺细细折好,收入袖中,随即抬步前行。
西贠公主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金明池。
花朝节会竟这般仓促收场,观者无不窃窃私语,流言如风般四散开来。
临登上宝撵之际,颖慧公主忽而驻足,侧首淡淡扫了西贠一眼,语气清冷:“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搅了我的节会,待见了父皇,你是诉你的苦,我是告我的状。自这大筞花朝节交到我手上以来,从未出过这等纰漏。这一回,我绝不会轻轻揭过。”
“你要告状便去告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多言。”西贠公主淡淡撂下这话,看也不看颖慧公主一眼,转身也登上了自己的宝撵。
喻烟晚立在金明池园外,目送两位公主的车驾渐行渐远,直至影子融进远处。
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心下暗道:这西贠公主,倒是真真儿的没一点机心,说话行事全凭兴致,也是性格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