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钟鱼》玄之

12、第十二章

　　洪大娘子身子差，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补品吃了也未见起色。
　　“大娘子，您再吃两口。”小翠心急如焚。
　　“不了，小翠，你吃吧，尽数吃了去，莫要浪费了，毕竟这银两来的不易。”
　　小翠喝着碗里的羊汤，眼泪簌簌往下掉。她的头格外低，生怕大娘子看了去，但还是给她瞧见了。
　　“小翠，怎么了？可是这饭菜不合你的口？”大娘子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轻柔地拍了拍她起伏的背。
　　“大娘子，许是这汤有些咸了。”她知道，是她眼泪的腥咸。
　　“噗—”大娘子笑出声来，“来，喝些清茶便好了，怎的为这小事落了泪。”
　　“大娘子，您明明不喜腻味，为何买这些吃食？”
　　“我素来不得老爷宠爱，衣食用度都不甚宽阔，连带着院里的你们都清减了不少。明明老爷是以妾的身份带你入府，却放任语心将你安排来侍奉我，该给你的俗礼和用度都没有，终究是我们亏了你。”
　　“大娘子这是哪里的话，来您院中是我此生最好的光阴。”
　　小翠说的是真心话。
　　过了几日，洪大娘子身子不适，便请了郎中来。
　　“大娘子，您这是有喜了。恭喜恭喜！”王郎中连连道贺。
　　下人阿才来报时，赵予德在语心房内，还未晨起。
　　“急急忙忙做什么！老爷昨夜睡得晚，此时还未起身，莫要惊扰了他！”语心吩咐。
　　“小娘子，奴有要事禀告老爷。”
　　“什么要紧的事，比老爷休憩还重要？！”
　　“大娘子她，有了身孕。”
　　语心听后一惊，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惊醒了睡着的赵予德。
　　“心儿，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老爷，大娘子有孕了。”下人抢先一步作答。
　　“好！太好了！心儿，你听见了吗，我有孩子了，这次我定保全他。走走走，快去看看。”说完，赵予德便扬长而去。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
　　洪二娘不争不抢，性子温柔，且受家族看重，陪嫁颇丰，他虽自私花心，但对她是满意的。
　　赵予德离开了，屋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好几分。
　　“你站住！你叫什么？”
　　“小人阿才。”
　　“阿才，有点才能，知道如何讨老爷欢心。”
　　“谢小娘夸赞。”
　　“只是，太聪明的人，没什么好下场。既然你口齿伶俐，那就拔了舌，丢去喂狗吧。”语心平淡地说完，转身去梳妆了。
　　“求求小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多言了，求小娘放过我……”阿才的哭饶声刚才响起，便被人一闷棍打哑了。
　　“去，叫小翠来。”
　　小翠早知一旦消息传开，语心定会唤她，等待她的又是一番折辱。
　　“大娘子有孕了，听闻老爷给你们院里的人都赏了银两，真是可喜可贺啊。高兴之余，你怕是忘了我说的话。”语心阴笑着说。
　　“小娘，王郎中说了，大娘子身子差，胎象不稳，再加上有那夹竹桃粉，她定……”
　　“闭嘴！乱说什么！”
　　“是，我错了。”
　　“这个孩子，与咱们无缘。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来人，给小翠看看那好东西。”
　　下人端来一个浅盘，上面盖着一块布，依旧抵挡不了荤腥。小翠颤抖着手打开一看，竟是人舌！瞬间，她头皮发麻，冷汗淋漓，扶着树呕了好一会儿才止息。
　　“小翠，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应当知道我是何手段，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小翠看着语心浓妆艳抹雍容华贵的模样，心生厌恶。她震惊于她的残忍，由此想到前大娘子，便也明了了，倘若不是死有冤情，钟公子又怎会要她来此瓦解赵府。她看着语心远去的背影，内心明白，这样心如蛇蝎之人，等用尽了她的价值，断不会给她留活路。
　　她流下眼泪，许是呕吐的生理反应，又许是哀婉自己的命运。她的一生都身不由己，无论是青楼还是赵府，她都是任人宰割的工具。从小到大，她都看人眼色，惯会讨人欢心，对谋生的出路，她再熟悉不过，谁对她有利，能让她活下去，她就为谁活。此刻，她四面楚歌，却心有牵挂，她再也无法和从前那般只顾自己了。
　　她捏紧拳头，擦干眼泪，心想，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大娘子和孩子。
　　主屋的用度好了不少，赵予德确实是看重这个孩子的，由此，小翠暗暗松了口气，危险的人少一个，便多了一分胜算。
　　“大娘子，您怎么样？刚刚吃的东西又吐了。”小芬看着大娘子，担忧极了。
　　正巧此时小翠回来了。
　　“小翠姐姐，您看这如何是好？”
　　“我去请王郎中来，配些舒缓肠胃的药，再去寻些梅子来，给大娘子提提胃口。”
　　“小翠，算了，入秋许久了，哪能有梅子呀。”
　　“有的。”
　　小翠急忙跑出去了。她曾服侍过一个南方商贾，往年这时候，都会来京中卖货，只是价格稍昂贵了些。
　　“小翠，你怎的来寻我了？”窦永嬉笑着看她。
　　“窦郎，许久不见，奴家甚是想念您。犹记得去年此时相见，你还带了我最爱的梅子，此刻，看到您，便想起那一味甘甜来。不知可还有新鲜的，您卖我些，让我尝个鲜。”
　　“原是小翠馋了呀，既然是你要吃的，怎么能说卖呢。今夜我们好好叙叙旧，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梅子到手了，至于小翠受的那些折辱，她毫不在意。
　　那些夹竹桃粉末和一些药渣，小翠托人送去给祝清河了。祝清河去太医院问过，药渣没有问题，但一定量的夹竹桃粉末确实会引起中毒反应，尤其是日复一日的餐食里，叫人很难察觉。
　　她心下有眉目了，想必语心也曾用同样的手段迫害过婉娘。只有这些，完全不足以定赵予德的罪，倘若他推出语心来，便可全身而退。
　　光阴似箭，几阵风就彻底送来了深秋的萧瑟。眼看着洪大娘子身子越来越重，小翠便越是担心，她整日神经紧张，如同惊弓之鸟，事无巨细，生怕出什么差池。
　　“小翠，是我生产，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洪大娘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拂了拂她耳边的碎发。
　　“大娘子，谨慎些总是好的，你和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会的，我本来无所谓日子过成什么样，但有了孩子，我感觉突然什么都变了。我想要为他争取到最好的，想看他长大成材。等孩子大点，我们一起回娘家，爹娘看了肯定高兴。”
　　“好，到时候我们就回去，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