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成空》度尽

5、第 5 章

　　赵世安同公主大婚第二日，我被送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是我从未见过的气派，比那华府还要气派，宅院高雅，入目便是一个荷花池，池上还架着一座大理石桥。一座微型大理石宝塔矗立在旁，花果藤蔓缠绕其上，无处不彰显着宅院主人的尊贵身份。
　　我被押进厅堂，坐在主位的公主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中充满着不屑与嫌弃，直到我面色通红，公主才娇笑一声，让我起来。
　　九十月的天气，公主手中还拿着摇扇，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你就是世安以前的妻子？】
　　【是。】
　　【我之前还以为是什么美若天仙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模样。】
　　语气轻蔑，还带着十足的嘲讽。
　　【我十分中意世安，父皇也觉得世安是个可造之材，归顺朝廷是他最好的选择，同样，娶我也是。】
　　我面色灰白，尽管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为赵世安所困扰，但是感情岂是可以轻言放弃的？
　　【赵世安答应娶我时，曾告诉我，他此前有一妻子，不知该如何处理，】公主慢悠悠踱步，到我跟前，悄声说道，【我就告诉他啊，我贵为公主，自是有容人之量，我可以接受你为妾，进入公主府，但是你不能怀孕，不能生子，不能入族谱，要为我奴婢，你猜他怎么说？】
　　公主在我跟前转了两圈，似是极为欣赏我挫败的样子，【赵世安说，好。】
　　【华府不过是皇家走狗，我要的人，谁能不给？】
　　【我本想直接带你入府，谁知道，你竟然怀孕了？】
　　公主的面色瞬间变得狰狞，那张好看的脸扭曲至极。
　　【我告诉赵世安，让他做决定，结果啊······】
　　公主开始放声大笑，好似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笑话，【赵世安说，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把孩子流掉吧。】
　　我看着公主抹掉眼角因放声大笑流出的泪水，仿佛被钉在原地。
　　不是没有猜到谁是幕后主使，但是我确实没想到，赵世安为了讨公主欢心，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孩子杀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真是讽刺啊。
　　刚成婚时我俩的浓情蜜意，霎时化作一把无形的剑，直戳我的心窝，痛苦逐渐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如同千万根针尖一同扎进心脏。
　　我的反应让公主找到了乐子，她继续笑说，【如今你也没了孩子，我也实现诺言让你进了公主府，那从今往后便由你来伺候我的日常起居吧。】
　　我木然地看着她，表情呆滞，没有丝毫反应。
　　突然膝窝传来一阵剧痛，耳边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公主对你青眼相看，还不跪下谢恩！】
　　我动作僵硬的跪下磕头，迟迟没有开口。
　　结果换来了更为凶狠的踢打，那婢女一脚踩在我的后背上，【说话！】
　　······
　　【说话！】
　　【谢公主开恩。】
　　【起来吧，以后我们便是姐妹了，不过我为正妻你为妾，还是要谨记自己身份才好。】
　　我看着公主娇柔秀美的面孔，十分牵强的扬起一抹笑，【公主说的是，我定会谨记自己的身份。】
　　从那日起，我就以赵世安妾室的名分进入了公主府。
　　虽是妾室，但我过的却比普通婢女还不如。
　　我住在公主府最偏僻的小院，没有下人，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我自己，吃穿用度一律按洒扫丫鬟的标准发放。
　　白日里要伺候公主洗漱，一切近身的活计都要我来伺候，但是赵世安回府之后，我被严令禁止进入公主房内，但是在晚间公主同赵世安亲热之后，公主会指定要我伺候沐浴更衣。
　　头几回看这公主身上的红印子，我还会愤怒，日子久了，我便麻木了。
　　甚至还会告知公主，红印子怎么消下去才会更快，不然可能会耽误见人。
　　公主不以为意，但是却在沐浴之后，将一盆冰凉的水浇在我的头上，公主不施粉黛，面带愠色，纤纤玉手指着我的鼻子，【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寒冬腊月，我站在原地，看着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浴桶，忍不住轻笑出声。
　　一连数月，我都跟在公主身边照顾起居，在他们颠鸾倒凤之时在床榻边伺候，但是这些时日，我从未见过赵世安一面。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我已经可以听着他们的喘息，安心的在床榻边打瞌睡了。
　　公主府实在太大，我要伺候公主沐浴之后才能得到片刻休息，早上又要赶在公主起床之前准备好一切。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知道我是赵世安的侍妾，但是赵世安从未召我侍寝，因此她们对我格外怠慢。
　　没关系，踩低拜高是人之常情，我早已经习惯。
　　饭菜是馊的，被褥是湿的，水是冰凉的。
　　但是这一切我丝毫不在意。
　　这天我照常穿着粗布麻衣，迎着稀薄的朝阳去往公主闺房，但是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慌忙福了福身，眼中满是惊慌失措，【驸马。】
　　赵世安瞥了我一眼，随即快步出门，那眼神中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
　　我怔了怔，调整好情绪进了门内，公主已经起了，靠在床榻之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紧盯着我。
　　【见到驸马了？】
　　【见到了。】
　　【可还满意？】
　　【公主，奴婢不敢，奴婢并未和驸马说话。】
　　我慌里慌张的跪下来，我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该露出什么样的情绪。
　　我越是表现的弱势，公主越觉得我好欺负。
　　【是吗？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公主漫不经心的搓着指甲，光着脚走下床。
　　随即攥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你见到驸马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想重归旧好？想旧情复燃？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公主年方二八，脸上未施粉黛，面容素净，却难掩秀美的容貌，我身为女人，都不免感叹公主真乃绝色佳人。
　　我嗫嚅了两声，嘴唇打着哆嗦，【公主是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又是公认的绝世美人，奴婢···奴婢怎么敢与公主抢男人，奴婢只是想好好的伺候公主罢了。】
　　公主闻言，嘴唇轻轻勾起，任何一个女人听到夸赞都会高兴。
　　她松手，白嫩的脚随即踹在了我的肩膀上。
　　【算你知趣。去给本公主打点热水来，马上立春了，怎么还这么冷？】
　　公主撅着嘴，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我有点恍惚，又是一年立春，我竟然还没等到赵世安。
　　我不敢耽搁，公主脾气暴躁，我若想好过就得小心伺候。
　　没成想，我装出乖顺的样子，竟还是触了公主的逆鳞。
　　当晚我照旧伺候公主沐浴，浴桶中的花瓣不断沉浮，像极了我的人生。
　　我有些走神，却被公主的一捧水浇回了现实。
　　公主漂亮的杏仁眼睁得极大，漂亮的脸蛋有些扭曲，【本公主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
　　我慌忙下跪，也不管撒的满地的水，【公主饶命，奴婢一时走神，还望公主见谅。】
　　公主冷笑两声，径自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打从今早见了驸马，你便是这幅模样，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一直在装模作样，扮出这副可怜相给谁看？】
　　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虽然内心毫无波澜，但还是做足了姿态，【公主饶命，奴婢对驸马绝无二心，奴婢既入了公主府，便是公主与驸马的奴婢，其他的···其他的奴婢想都不敢想！】
　　公主拽住我的发髻，我吃痛抬头。
　　【好啊，你既然要表忠心，那我就成全你。】
　　公主寄上里衣，叫来了随身丫鬟，【把她送去军营，就说······本公主念及守城侍卫劳苦功高，特将此女送去犒赏，让他们不必怜惜。】
　　公主俯视着我，面带嘲讽，嗤笑着看着我，【你既然是我的奴婢，那你的去处便由我决定。】
　　我就这样被送进了军营，甚至我与赵世安的马车是一前一后出的公主府。
　　我十分确定，他看到了我。
　　他的神色依旧未变，宛若我不存在。
　　公主的贴身婢女将我丢在众多将士面前，高声说这是公主赏赐给他们的，让他们勿要怜惜。
　　我面无表情，看这面面相觑的将士们，觉得好笑。
　　我的身份莫说是公主府，怕是全天下都知道，当今驸马的糟糠妻，就算再不受宠，堂而皇之的送去做军妓，怕也是丢了赵世安的脸面。
　　公主不懂，同为男人的将士们不会不懂。
　　若是今日他们真碰了我，怕是第二天丢脑袋的就是他。
　　我气定神闲的坐在帐中，不在公主身边，我反而不用装的小心翼翼。
　　夜色已深，营帐中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我瞬间警觉。
　　虽说碍于我的身份不会有人动我，但难保有胆大包天之人。
　　那人慢慢靠近，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
　　我站在公主床榻边，伺候了几个月，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是赵世安。
　　他离我极近，我甚至能听到他刻意屏住的呼吸，他的手抚过我的脸颊，然后缓缓向下，大手罩住我平坦的小腹。
　　他在思念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吗？
　　那个怀胎八月，不被祝福，胎死腹中的孩子。
　　我的眼泪划过眼角，像是一条断了线的珍珠无法止住。
　　我的嘴唇不住的哆嗦，鼻子来回翁动，像是一条被冲上岸的鱼一样无法呼吸。
　　赵世安轻吻我的泪水，好像我们依然是相爱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赵世安经常来，但是我们不说话，他只是躺在我的身旁，抚摸我的肚子，在拂晓之前离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因为愧疚，抑或是因为其他。
　　好景不长，那日我同往常一样，坐在山坡上看牛羊吃草。
　　旁边有几个小娃娃笑着闹着，我看得入迷，却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好啊你个贱妇！若不是我今日问起你来，倒还不知你竟在这军营里过期了逍遥日子。】
　　公主的声音尖锐可怖，在空旷的草场上显得十分刺耳。
　　身旁的几个小娃娃飞快跑开，看起来有些害怕这个美丽的女人。
　　我有些可惜，我还没看够呢。
　　但是我只能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跪倒在地。
　　我不住的磕头，祈求公主的原谅，但是面前的女人丝毫不顾我的哀求，涂着桃红色蔻丹的手左右开弓招呼在我的脸上，最后一脚将我踹倒在地。
　　我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但是我没觉得很疼，反倒觉得自由。
　　我被带回了公主府。
　　当天晚上，公主将我高高吊起，地牢里光线昏暗。
　　但是公主姣好的面容依旧容光焕发，靓丽的出奇。
　　当晚，地牢中充斥着我的惨叫，公主只是笑看我受刑，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晕了醒，醒了晕，不知来回过了多久，地牢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平缓沉静，但是包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子昭，莫要太过分。】
　　原本一脸玩味的公主霎那间换了副表情，可怜巴巴的跑到赵世安跟前，【世安哥哥，我听闻姐姐偷跑到军营做军妓，这岂不是辱没了你的名声，我这才将她抓回来审问的，你莫要怪子昭。】
　　公主委屈巴巴的，抓着赵世安的衣袖晃来晃去，若我是个男子，怕是也喜欢这种喜欢撒娇耍赖的女子吧。
　　【你若是要教训下人，直接吩咐别人去做，地牢阴冷，冻坏身子可怎么好。】赵世安怜爱地看着公主，语气中都是关心。
　　之后他们说什么我没听清，因为赵世安已经搂着公主朝地牢外走去。
　　自始至终，赵世安都没有舍得分我一个眼神。
　　我的血一滴滴的落下，汇聚在我的阴影中，慢慢成了一条小小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