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成空》度尽

6、第 6 章

　　我又在公主府住了下来。
　　不同的是，我不用再早起晚归照顾公主的起居，公主的贴身婢女传话来说，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公主允许我好生将养身子，没有公主的允许我不得走出房门一步。
　　听到这话时，我还卧病在床，我算了算时日，也差不了多长时间了。
　　公主病倒了。
　　整日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皇帝遍寻京城名医，竟然没一个人能治好她。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小院里浇花。
　　又是无尽夏，蒸腾着的暑热让人觉得困顿，听着外面小丫鬟的窃窃私语，窃喜涌上心头，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了大笑。
　　我已经困在这公主府一年有余，我像是被装在铁笼子里的狗，那笼子合身合体，容不得我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那年轻貌美的公主啊，终于是尝到了些许报应。
　　我太开心了，我摘下院子里唯一一朵月季花，放声大笑。
　　我站在阳光里跳舞，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儿。任谁见了我，都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我跳到力竭，终是忍不住跌倒在地，就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喉头突然涌上了一股腥甜。
　　一大口乌黑的血吐在地上，我索性直接躺倒在地，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水。
　　没过两天，我突然被带往皇宫，皇宫太大了，我被缠住手脚，被人推搡着进入了一个华美的宫殿。
　　皇帝坐在高位，开门见山，【你就是赵世安之前的妻子？】
　　【奴婢正是。】我伏下身子磕头，毕恭毕敬的答话。
　　【我听闻，前些日子公主对你动辄打骂，你心中可有不满？】
　　【奴婢不敢，能够服侍公主，已经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原以为只要装可怜，便能求来怜悯，没想到听了这话，皇帝却勃然大怒。
　　他甩手将茶碗掀翻在地，不怒自威。
　　【是吗？可是公主清醒之时却说是你下毒，你可认罪？】
　　我心头微颤，反思自己在公主面前的所作所为，确定没有任何逾矩后，才稍稍安心。
　　【奴婢不敢，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我不住的磕头，白皙的额头上变得紫红，我试图用这种方式唤起皇帝的怜悯之心。
　　可是我忘了，皇帝乃当今天子，曾在沙场之上手刃三千敌将，却又在公主百日之时大赦天下，视公主为自己的心头肉掌中宝。
　　当天，我被送往天牢。
　　皇帝亲自下旨，百般刑罚皆可用，万不得让我求死，直至我说出解药下落。
　　狱卒日日告知我公主状况，并威逼利诱我说出解药的制作方法。
　　可我真的不知。
　　天牢暗无天日，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我已经全然混淆了白天黑夜。
　　狱卒按照惯例对我进行严刑拷打，可我真的不知道解药如何制作，狱卒也只能悻悻而归，临走前在我身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像是一张破抹布，身上的囚衣已经破败不堪，稍稍挪动就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流出汩汩的鲜血。
　　我知道，若是不细看的话，我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吵醒。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试图看清来人。
　　那人一袭白衣，发冠一丝不苟，脚上蹬着一双缂金丝靴子，腰间佩戴一块通体莹润的玉佩。
　　看清男人的脸，我瞬间卸了劲，完完全全瘫倒在地。
　　【皇帝虽生性多疑，但宅心仁厚，此番不知为何竟然如此大动干戈，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定会将你带出天牢。】
　　他往我嘴里塞了一粒药，我没有挣扎，顺从地将药吞了下去。
　　赵世安低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许莫名的情绪，他转身就走。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抓住他，我满是脏污的手抓住他的衣摆。
　　【公主的毒，可找到解药了？】
　　赵世安不发一眼，甚至没再给我一个眼神，只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天牢再次恢复安静，只听到哪里滴水的声音，极其有规律。
　　我想到当初在进入公主府前，赵世安曾在黑暗的巷子里，抚摸我平坦的肚皮，他面容平静，语气温柔，眼中似乎还充斥着对我的爱，他说，【景儿，我娶公主只是权宜之计，待我复仇大计成功，我定会带你远走，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那晚，他抱着我，在月黑风高的巷子里诉说对我的绻绻爱意。
　　最后，在将我送进公主府时，递给我一瓶药，【进了公主府，你定要接近公主，将这药粉下进她的贴身之物，待她毒发之时，便是我们远走之时。】
　　于是，我便成为了公主的贴身丫鬟。
　　赵世安心思缜密，怎会不知道公主毒发，最先牵连的就是她的贴身侍婢。
　　他想到了，但是他并未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否则，他不会不把解药给我。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只有毒杀公主，至于下毒的我，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不知道在天牢挨了多少天的打，我终于被放出去了。
　　狱卒将我拉上厅堂，地上摩擦出的血迹，让许多小宫女捂嘴作呕，真可笑。
　　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听不见皇帝在说什么，他的嘴一张一合，零星几个字眼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让公主的毒已找到破解之法，让我好生将养。
　　我笑了，想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说谢过陛下。
　　我想，幸好赵世安还有点良心，愿意把解药交出来。
　　我住在了宫里，听侍奉的丫鬟讲，我就住在公主的寝殿旁。
　　我吃了一惊，何时驸马的小妾能享受到公主的待遇啦？
　　在宫里住了足足十日有余，整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灵药仙草。
　　原本严重受损的身体，竟恢复了五成还多。
　　那日，我在花园中晒太阳，小宫女却一改往日常态，神情肃穆，嘴巴闭得紧紧的。
　　我好奇，问她，【平日你最喜欢说话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宫女赶紧摇摇头，小小的脸蛋都憋红了。
　　我也不强求，我早晚是要出去的，何必为难别人。
　　回到寝殿中，我没看到平日看诊的御医，倒是见了几个生面孔。
　　不安在心中极速放大。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按住，巫医可以开始了。】
　　是这十日来，从未出面的赵世安。
　　四五位嬷嬷鱼贯而入，将我牢牢按在床上，力气之大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巫医蜂拥而上，将我的上衣撕下，丝毫不顾男女之别。
　　平日安静的寝殿，此时竟像是宁川城最热闹的菜市场。
　　只不过，那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鱼，变成了我。
　　这么多人围着我忙前忙后，我却还是一眼捕捉到了人群之外的赵世安。
　　他就这么冷冰冰的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