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18、第十八章

　　仙界蓬莱天。

　　根据白册笔记记载，此处是仙界藏书最多的地方，此境境主生性内敛，不爱见人，却十分嗜好书籍，广收三界藏书，内容无所不包。温敛意虽然从没见过对方，但是透此方仙山的布置，大概也能看出那人的脾气秉性。
　　仙族是天界仙境自然孕育出的形体，性情也与孕育的仙境相似。蓬莱天古静幽雅，深水无言，亭台楼阁与深山溪流相应成彰，可以看出此方仙境的主人大概是位古典气质、少言寡欲的人。

　　既然对方没有露面的意思，温敛意就按照白册上记载的惯例来借书。

　　蓬莱天的藏书极其丰富，一个书阁装不下，整座仙山不知道建了多少藏书阁，占了大半座仙山的面积，隐匿在古幽树林中，远远望去，能看见重重鸟翼般翘起的屋檐，和檐角悬挂的铃铛。
　　境主不见外人，想借书的人，就要经山间灵兽的指引，前往自己要去的书阁。

　　温敛意入境时，引路的是一只猫儿，三花长毛，蹲在原地，见到温敛意，伸个懒腰“咪”一声，像在问要找什么书。
　　温敛意觉得，虽然神识扫书这一招挺好用的，但是整座仙山这么多书全扫进去……自己脑子恐怕得炸。

　　还是先挑用得着的看吧。

　　温敛意蹲下身子，揉揉小猫脑瓜：“带我去找和神族有关的书。”

　　目前可以确认的情报，首先，这个世界和“神劫”确实是同一世界观没错，角色和人物也都对的上。
　　而有差别的地方，有可能是因为他穿越来的蝴蝶效应，也可能是世界观的自动补全。温敛意必须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地方，又会对这个世界的最终结局走向造成什么影响。
　　为了阻止可能出现的世界末日的结局，必须做好全面的准备。除了及时排除男女主感情线里的不稳定因素外，他需要掌握更多情报，最好能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穿越过来。

　　复盘庆水镇一遭，温敛意意识到他一直忽视掉的一个线索，那就是神族。
　　原书设定中，天门和魔界结界都是神族留下的上古遗迹，人间也多见有关神族的信仰，比如庆水镇的所谓“海神”。
　　且不论这种信仰是真是假，这起码证明，这个世界的人是有“神族”这个概念的。就连石满心都认为神族存在，并且高于人族。
　　那么，为什么神族从没有出现过呢？

　　在这个世界里，到底什么是“神”？
　　如果能找到神族……是不是能回答他的所有问题，阻止三界末日的到来？

　　三花猫耳朵抖抖，抬起爪爪要温敛意抱，温敛意将毛茸茸抱在怀里，下一秒，三花猫“咪”了一声，紧接着脚下的景色迅速扭曲，周围的一切就像画在画布上的图案，被柔皱成一团再次铺展开时，已经是书阁内的景色。

　　书阁内烛火通明，一排排整齐的书籍排列的比士兵还要整齐，高大的书架直接通顶，高到需要仰着脖子看。
　　三花猫从温敛意的怀里跳下去，迈着小碎步，颠颠儿来到一层书架前，踩上书架旁的软蒲团，软蒲团随之升起，来到一层书籍前，三花猫伸爪一扒拉，一本书被扒拉下来，悬浮着飞到温敛意手中。

　　温敛意接住书，封面什么字都没有，内里薄薄只有几页的样子，看上去还没高中期末考的复习讲义厚。

　　他还以为神族的历史会更悠久，怎么也该是个大部头啊……怎么就这么几页？

　　“就这一本？还有别的吗？”
　　三花猫居高临下，开始若无其事舔爪子。

　　看样是没有了。

　　温敛意有点失望，这么薄，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吗？
　　他用神识扫了一下，却发现什么都没扫出来，脑子里一团乌糟糟的。

　　“嗯？”
　　法术不好使了？

　　温敛意翻开薄书，才发现不是法术不好使，是书的内容根本不可读。
　　这本书不像别的书，或者说，这更像一本画册，每一页都用金色的线条勾勒着什么奇怪的纹路，线条也不像是墨水画上的，就像是某种金属融化了之后顺着纸页自然流淌，然后干涸，才能形成这种金石气息十足的，如同铸造文字一般的效果，充满古老神秘的气息。

　　温敛意翻了两页，有点头晕，感觉脚下站立不稳，眼前的景色都在晃。
　　“我怎么……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窗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温敛意从窗户望出去，窗外群鸟惊起，树木倾倒，三花猫尖锐的“咪呜”一声，从蒲团上跳下来，几步跳到窗子前，弓起背如临大敌，他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看书看得头晕，是书阁真的在晃！

　　仙界地震了？！

　　***

　　“击杀魔物！不要让它们逃出魔界！”

　　云岑立刻下令，众多天兵天将迅速响应，但终究慢了一步。
　　裂隙以一种无法挽回的姿态向四面八方裂去，庞大数量的漆黑魔物挤到裂隙前，奋力向外逃窜，有如蝗虫过境一般冲垮漫天乌云，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贺遂昭立刻合掌结阵，填补结界，可结界的裂隙被魔物挤得越崩越大。他一手持制止魔物的定身诀，一手填补结界，两者无法兼顾，一个错漏，又是一波魔物汹涌逃出，他疾声喊道：
　　“邓师！快去找我姐！”

　　邓师转身要走，不等他动身，一道黑色长袍已然降临。
　　贺遂褚眸光一扫，半边魔物吓得瑟缩住身形。

　　魔主降至，众恶归降。

　　贺遂褚碧绿的眸子深处浮现点点金光，逐渐聚集成一双灿金瞳色，她缓慢张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以绝对的镇压和威慑，灌进每一个魔物的意识里。

　　“止。”

　　疯狂奔涌逃窜的魔物就像被定住身形一样，被一个简单的字定在原地。

　　贺遂昭抓住机会，腾出双手来结了一个复杂的大印。鎏金咒痕触及裂缝的一瞬间，迅速填满每一道细小的裂纹，紧紧胶住崩裂的裂隙，稳定住了继续崩坏的趋势，阻挡任何魔物逃出的可能。

　　结界另一端，前来灌取灵珠的众仙官根本没料想到还有这种情况。往年灌取灵珠，最多隔着结界打一打，他们的人算是够，可谁能想到上古神族留下来的结界居然还能崩坏！
　　还有些一向看不惯云岑的，这会儿居然在想，这回任务搞砸了，云岑要怎么向仙帝交代。

　　云岑立刻下令让天兵天将到北海的出海口堵截魔物。想要逃离北海，那里是唯一的通道，天兵天将如云雾般转瞬撤散，云岑片刻不停留，转身追上。

　　“咒印能撑多久？”贺遂褚问道。
　　贺遂昭模糊道：“没有外界冲击的话，一直保持着，没有问题。”
　　这本是记载在古书上的一个偏僻古咒印，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用上了，具体效果怎么样，还需要之后再看。

　　贺遂褚心里有数了，“邓师，派人严守结界裂缝，不得有失。”
　　邓师得令，片刻不敢耽误，原地化成一阵云雾消失。
　　贺遂昭见状也道：“那我也……”
　　“你出结界。”贺遂褚道。

　　“……什么？”

　　贺遂褚神情严肃，全然没有平时作弄弟弟时的玩笑模样。
　　“这多次逃出的魔物数量庞大，恐成三界之祸，我镇守魔界不能离开，你替我去清理所有逃窜的魔物，不必带回，就地格杀即可。”

　　贺遂昭眼前浮现起蝗虫过境一样乌压压的魔物：“就我一个是不是有点……”

　　这得干到哪年？他姐不是想流放他吧？

　　“云岑已经带人堵住北海出海口，料想逃出去的不会太多。你压力不大。”
　　贺遂昭心里有气：“你倒是信得过云岑。”

　　“我主要还是信得过我弟弟呀。”

　　湛金眸子恢复成温润如玉的碧绿色，魔主陛下眉眼弯弯，意味深长道，“魔物出逃，仙界不会坐视不理，他们定会全力以赴清剿魔物，需要你出力的地方不多。你么，清理魔物在其次，主要的，还要调查这次结界碎裂的原因。”

　　魔族的结界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它与天地同生，与日月同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打破？

　　贺遂昭被一提示，立刻明白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金色咒印不会拒绝自己的主人，贺遂昭飞身前近，融入一片金光之中。

　　贺遂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来，自己弟弟生在魔界长在魔界，虽然为了任务几次分神出去人间过，但是，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真身出魔界呢。

　　真身出魔界不比分神，分神出去，就算遭遇什么杀身之祸，也就是损耗了一个影子，养两天就养回来了。
　　真身出去，万一遭遇什么……受伤都是实打实的受在自己身上。外头那么多仙族，他孤军奋战的，有个万一，小命都要交代。

　　自己作为姐姐是不是叮嘱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和担忧啊？

　　贺遂褚仔细想了想。觉得以贺遂昭的性子，还是先担忧人族吧。

　　***

　　人间界，曲水。

　　强烈的地动后，各地灾情不一。大部分主要城池都设置了预防地动和水火灾害的护城大阵，损失不大，在灾后，宗族们出动修士——大部分是阵修和医修，到各个地方安抚灾情，恢复城镇。等沈晔到的时候，曲水的城楼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里不得不感叹阵修的法阵确实好用，恢复损坏只需要几天的功夫。

　　城镇的居民，除了一些受伤的，已经安排了医修分发丹药，其余劫后余生的人，日常活动基本照常，他们对城中四处忙活的修士们笑脸相待，甚至还有人备好了茶水，给修士们送去。沈晔便知道，林家在曲水的声望不错，至少这儿的居民见了他们不会躲着走。

　　各地宗族有各自宗族的规矩，比如元清宗，在这次三界大震中出动了几乎所有的修士，不仅迅速安抚了领地内的灾情，甚至有余力支援其他宗族。相比之下，林氏同样作为传承千年的修仙宗族，势力范围不算大，比起元清宗连一半都不到，做事却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反应速度比元清宗更快。

　　沈晔作为外来修士，本该第一天到曲水的时候先呈拜帖到林氏府苑拜见，阐明来意，以免冒犯林氏。但拜帖送上后，林氏大公子林怀却回话说，因为近来三界巨震乎所有林氏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只要不在闭关的，都在外奔波，恐招待不好沈晔，让沈晔自行方便。

　　沈晔拿着回信，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行方便”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来此地，是接下了一桩人口失踪案的调查。本来，失踪的人口在元清宗的属地，但报案的人却说在曲水见到了失踪那个人的身影。

　　更诡异的是，据报案人说，失踪的那个人本是个普通人族，没有半点修行的资质，大半辈子靠种地为生，生活简朴粗陋，某次离家后再也没有回来。等出现在曲水时，却会使用法术，以修士自居。

　　沈晔刚开始觉得可能就是看错了，天下相似的人数不胜数，普通的失踪案一般交给外门弟子处理就好，不至于报到内门。
　　然而转交案子的外门弟子却说这已经不是第一宗莫名失踪又出现的失踪案了，单是元清宗属地内，就有五起莫名失踪又出现的人，失踪时同样是普通人族，再出现时，都成了身怀灵力的修士。
　　出现的地点，还都在曲水。

　　“所以我就想，还是要报到内门，让宗主和长老们过目，你觉得呢？”外门弟子试探问道。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修为资质低微，常年在外奔走干些杂活儿，爹不亲娘不爱，做错了事也没人替他们说情，干起活来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人。
　　所以许多内门弟子遇到事儿了，会先来问问沈晔，沈晔是从外门进的内门，在外门时就广结好友，到了内门，也是如鱼得水，对内门弟子的脾气了如指掌，问了她再做事，能少得罪不少人。

　　沈晔想了想，这事儿确实麻烦，看上去像个大案子。
　　元清宗属地内的所有案子，一般是先报到外门弟子手中，经外门弟子整理勘察过后，把能解决的解决掉，解决不掉的再转送内门。而进了内门的案子，又分为金丹以下，也就是沈晔这样的修士经手的案子，和金丹期的修士们插手的案子。
　　一般能出动金丹期的都是大案，那些人是不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奔波劳动的。

　　这个外门弟子发现的案子，看起来像个大案。却没有确实的证据，如果贸然报上去，惊动了金丹期的修士，最终却发现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闹剧的话，只怕这个外门弟子要担责受罚。
　　外门弟子在宗门求生存本就不易，上头人以为的一点小罚，对他们来说，却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来找沈晔，也是有这层担心在。

　　“这样吧，你把资料给我，我接个曲水的案子当幌子，替你暗中走访一下，如果确实有问题，你便转手给内门，让金丹期的修士接手。”

　　沈晔拿出外门弟子给的资料翻了翻，不怪他不敢报，没有确实的依据，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证词，还有几张不伦不类的画像。
　　画的人畜不分，抽象至极。如果直接转到金丹修士手中，不说案子大小，就凭这些乱七八糟不成样的证据，就足够这些刚入道的外门弟子们喝一壶了。

　　她把画像收回储物空间，又拿出证词。

　　是在京华街遇到的失踪者，遇到时，此人在收购一套看起来十分古朴的宝剑，还运用灵力试用。店铺的名称是……荣客斋。

　　曲水，荣客斋。

　　“这位道君，这真不是我们店里的书，我们店都是卖法器的，您要找书啊，得去书市收购，那儿老书旧书是最多的。”

　　“劳问，书市在哪里？”温敛意问道。
　　店主随手一指：“就那儿，直走左拐，过三个路口就能瞧见招牌。”

　　温敛意把没名的书册收起来。他在蓬莱天找到这本书后，内容一个字都看不懂，本想放弃了，又想到如果找到这本书的来处，或许还有其他线索。但是蓬莱天藏书成千上万，不知道境主还记不记得这本书的来处。他借走书后，不抱希望地给蓬莱天境主留了一封便条，希望得知此书是从何处收购的。

　　很快蓬莱天境主便回了信，说是只记得是在人间界曲水，具体什么地方不记得了。
　　温敛意能得到个地址，已经如获至宝，立刻赶到曲水，正赶上最繁华的京华街收市，街道两侧一半的门户关门了，还有一半等待修士复原。这片地方专卖各类法器和古物，温敛意挑着门店最气派的荣客斋进来一问，果然找到了方向。

　　“多谢！”
　　他告辞过后，匆匆赶路，沈晔隔着一条街便看见了熟悉的背影，等她走到前时，温敛意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老板，刚那人找你问了什么？”

　　“找书市呢，这位道君，你也去书市？”
　　沈晔想了一下，既然在一个地方，总还能再碰见，她拿出那张扭曲的画像。
　　“不，我找您，请问您，见过这个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