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飞》关里竹风

6、第六章

　　话说，姚一鸥告别了袁燎，担心那人追上，于是日夜兼程不敢怠慢。终于在六天后赶到了浙江，不敢怠慢立刻前往军营。

　　出示了令牌，士兵便领了姚一鸥入营，远远便看到一名武将穿着的男子朝他走来，还未看清他的脸孔，便听到他朗声道：“姚将军，远道而来，戚某有失远迎！”

　　听到声音，姚一鸥便知是谁，微一拱手：“戚大人，在下被贬闲赋家中多年，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如此称呼在下惶恐。”

　　“好好，是在下错了，姚兄弟。来，进帐进帐。”戚姓男子领着姚一鸥入了主军帐，让一旁的士兵退去。

　　“姚兄弟，近来如何？”

　　姚一鸥喝了口茶，润了润早已干得冒火的嗓子：“还是那样，尚过得去。”

　　对方听了哈哈哈大笑起来：“平日赏花弄草好不逍遥，居然还说尚过得去，你让那些忙于生计的平民百姓情何以堪？”

　　“戚大哥说得是。这些年来，一鸥活得颇为闲云野鹤，想想倒也真是不错。”姚一鸥眉眼里也带了笑。

　　姓戚的男子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脸，叹道：“当年你上书主动提出南下抗倭，当年虽然皇帝应允了，但这些年一直以你身在官位，食君俸禄却无作为一路左迁，前年甚至不软不硬地逼你辞官……算了，不想也罢”他调转话题，“姚兄弟，这次让你来的原因之前在书信里也说得很清楚了，是想让你替我出个主意。”

　　“关于军械？”

　　“正是。我认为对付倭人鸟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地有位豪绅与外邦有来往，居然收到了新式的火铳设计图和外邦冶炼之术相关典籍，我几次上门，都被以家主外出拒之门外。”

　　“戚大哥，听闻此人，世代从商，此人喜好附庸风雅，家财万贯，名下酒楼赌场无数？”姚一鸥的手指轻轻摸着放在腿上的包袱。

　　“正是。一鸥，我之后屡次派人请他到春风楼一聚，他人是来了，吃完饭却依旧一毛不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整一个纨绔子弟。他家底后台颇硬，所以，又能拿他如何呢？只可惜了那写图纸，若是到手，定能大大对我军有益。哎，要不是我还有十日便要起程去福建，他爱耗多久，我自当奉陪。”

　　“……戚大哥，容一鸥想想办法，一鸥能帮上忙的地方定会帮忙。明日我便去会会那位显贵。”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姚一鸥起身告别，人尚未踏出大帐，突然有人来报圣旨到。
　　还未来得及反应，传旨的太监便走了进来，见到姚一鸥似乎有些意外。

　　戚姓男子看了姚一鸥一眼，然后往前踏出一步正下跪接旨，读完圣旨，那名太监突然翘着兰花指朝他一勾手，“姚大人，小人有些话想与你说。”

　　戚将军立刻朝他们点了点头，带着其他人等出了主帐。

　　太监看了眼帐门，确定无人，这才道：“姚大人，这些话做奴才的本是不该说的。小人是想告诉大人，要谨言慎行，大人这些年来不断被左迁，是朝中有人想对付大人。”
　　“对付我？”姚一鸥笑了笑，“我姚仲茕已落得如斯田地，这些人何苦再浪费气力对付我？”

　　太监叹了口气道：“是朝中一些大人还念着姚将军的父辈兄长，极力想让姚将军回京。当年姚将军请命南下攻打倭寇，却被赋了闲，许多大人对此颇有微词……”

　　“在下明白了，多谢公公提点。”姚一鸥做了个揖，与太监一同出了帐。

　　婉拒了戚将军让其留宿戚府的好意，姚一鸥拜别众人出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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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要之事便是找一家客栈留宿，一路走着总觉有人跟踪，于是姚一鸥佯装不知，闪身隐入一个小巷，提气纵身伏在民居的矮房上，果不其然那人也跟了过来，没发现被跟踪人的踪影正挠着头疑惑。

　　姚一鸥沿着房檐慢慢移到那人斜后方，提气一跃而下劈向那人脑后。谁知对方如有感应，突然回头伸手挡开攻击，立马又张开双手把迎面扑来的姚一鸥抱了个满怀。

　　“一鸥！是我，袁燎！可找到你了！哈哈哈”

　　“……”原本还想挣扎的姚一鸥停下了动作，一阵无语，道：“袁兄，你并未回应天府？”问题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傻。

　　“难得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怪可惜的！再说，何洛丫头拜托我照顾你，你们汉人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我早该料到的……姚一鸥暗叹了一声。

　　“袁兄，放开在下。”

　　袁燎听话的松开手，满脸笑容。

　　姚一鸥上下打量着换了身中原服饰的袁燎，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也儒雅了不少，但那下巴上的胡渣和他灿烂的笑容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觉得那笑容实在刺眼，姚一鸥转过身便往巷口走，刚想开口就让袁燎打断了：“一鸥，你这大半天的去哪儿了？我在城里逛了半天也没找到你人。”

　　“……在下去办了些事。”姚一鸥言辞含糊地答了句。

　　“一鸥啊，我已经定好客栈了，我们一起住？后几日到城里到处好好逛逛，如何如何？”袁燎快走几步与姚一鸥并肩，兴致高昂地提议道。

　　“不必，在下自己定房便可，而且在下尚有要事要办，袁兄还是自己好好逛逛，务必尽兴。”

　　袁燎撇撇嘴，叹气：“亏我还特意定的是大间客房呢”

　　“……”

　　“就是城里最有名的云来小筑，一鸥，你和我一起住那儿吧，那里的房间这么贵，别浪费了！”

　　“……”

　　“那里的菜我尝了几样，以前在关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肴！我也记不住名字，什么鸭舌，鱼唇来着，一鸥你去了，我请你好好尝尝！”

　　“……”

　　“咳，呃”袁燎滔滔不绝了好久，终于找不到可以说动姚一鸥的话来，眼见姚一鸥依旧脸色不佳，毫无所动。于是，憋了半天，他终于红着脸憋出了一句：“我一个人住，晚上怕黑！”

　　“……”姚一鸥停了脚步，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半晌没说话。

　　“别想了！你跟我走就对了！请你吃饭难道还害你不成？！”袁燎抓了抓头，猛地一把拉住姚一鸥的手，也不管对方挣扎，径直往云来小筑走去。

　　姚一鸥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无果，不得已开口喊道，“袁兄！袁兄！放手！袁明野！袁燎！”

　　袁燎停下来看他，“什么事？”手却不放开，依旧牢牢箍住。

　　姚一鸥用打量了下四周投来异样目光的路人，摇了摇头道：“我自己走便是，请袁兄不要在大街上拉扯。”

　　袁燎听了，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解释：“我只是怕你不认识去那家店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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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了云来小筑，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袁燎，殷勤地推荐雅座内间，袁燎分不清楚那些的区别，大手一挥就让掌柜带路，边走还边道：“掌柜，把你们这店里最好吃拿上来！”

　　姚一鸥一听急忙想制止，谁知袁燎听掌柜滔滔不绝正欢，怎么也插不上话。

　　终于袁燎想起他来，扭头问：“什么事，一鸥？”

　　姚一鸥看了眼已经下楼去厨房下单传菜的掌柜，“……无事”

　　等掌柜一脸欣喜地将桌上的菜布好，姚一鸥的表情已经僵硬得说不出话来。

　　清蒸四鳃鲈鱼、糟卤鸭舌、爆炒鱼唇、烤全乳猪、酱爆贡鸭……这些还不算，最后上桌的居然是一大海碗的十全大补汤，里面放满了贵重的药材。

　　姚一鸥提起筷子又放下，原本一天下来胃早已清空，按理胃口应该不错，只是看着一桌荤腥，忽然就觉得毫无食欲。

　　袁燎见他不动筷子，赶紧先盛了碗汤送到面前，“一鸥，先喝碗汤暖暖胃。”姚一鸥难却好意，点点头，舀起一勺慢慢喝了起来。

　　过了会儿，姚一鸥抬眼，发现原本对着饭菜狼吞虎咽的袁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拿着筷子一脸痛苦地正在挑鱼刺。他在关外的时候并不会用筷子，来了江南才学起来的。姚一鸥看着他这么人高马大，现在却对着鱼肉又是眯眼又是皱眉，动作小心翼翼，宛如大姑娘刺绣一般，不由轻笑出声，“呵，袁兄，不如让在下帮你吧。”说着伸手准备接过碟子。

　　“不用不用，看，最后一根！”袁燎从鱼肉里挑出一根鱼刺，得意地朝姚一鸥咧嘴笑了开来，然后将盛了鱼肉的小碟子递到姚一鸥面前，“一鸥，你吃吧，我都把鱼刺挑了。”

　　“……给我？”姚一鸥微微张大眼睛看着对方，确认道。

　　“对啊，我看你好像没什么胃口，这个鲈鱼听说很鲜美，也不腻，所以我想你多吃点这个好。”

　　姚一鸥看着面前那个小碟子。松江运来的四鳃鲈鱼肉质鲜美，嫩滑，自然经不起袁燎那般“摧残”，鱼肉早已碎得不成样子。

　　“……多谢袁兄”姚一鸥夹了一筷子，没成，便用汤匙舀起鱼肉裹着汁水送进口中，不腥不腻，肉质细而味鲜，“很好吃。”

　　袁燎的右手拿着筷子依旧在和鱼刺斗争着，左手也不闲着，拿过一个鸭腿塞进自己嘴里，嘟嘟囔囔地“唔唔唔”了几声，不知是表示好吃还是回答姚一鸥前面的话。

　　姚一鸥看着他嘴角沾满酱汁，仍不自知，继续呈大姑娘绣花的姿态努力，想笑却只能忍着，怕打扰了面前这名高大的“姑娘”，于是抿了抿嘴，从袖中取出一块软帕，伸手想替袁燎擦一下嘴角。

　　“咦？我自己来，自己来！”袁燎一意识到，赶紧伸手接过软帕，似乎十分高兴，“哎呀，这么好料子的帕子弄脏了多可惜。”说着，用袖子往嘴上一抹，却将软帕收入怀里，“谢了啊，一鸥！”

　　“……”姚一鸥无语，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是看对方一脸的坦然，于是只能又低头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