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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烛影摇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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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翌见了她,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方才说道:“姑娘,适才点苍派何掌门携弟子到了。现在正在大厅用茶,六爷陪着呢。”
韩暄一怔,奇道:“今日离武林大会之期尚有三天,点苍派地处云南,离此间甚远,居然是各派当中第一个到的。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她瞥见李翌有些欲言又止,便道:“这当中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么?”
李翌吞吞吐吐地说道:“何掌门到的时候,属下曾经叫人去通知姑娘,可是……可是叫六爷拦住了,他说……他说……”
韩暄温言道:“魏老六那张嘴我怎么会不知道,想来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你尽管说出来好了。”
她的语气虽然温柔,李翌却从中嗅出了一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正盘算是否应该如实转述,韩暄又道:“怎么?在想如何把他的话改得顺耳一点是么?”
她见心思被窥破,吓了一跳,再不敢隐瞒什么,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说,反正……反正你这个当家也当不了多久,就由他来代劳好了,现在的你还是一门心思放在如何向主人解释所发生的一切上比较好,有空的话,不妨……不妨去庙里拜拜菩萨,说不得主人因此既往不咎也未可知。”
韩暄冷笑道:“他倒是迫不及待了想尝尝这当家的滋味呢,义父尚未出关便认定了我这次一定栽到底是么?”
李翌在旁偷偷观瞧她的脸色,不敢接口。韩暄悠悠地说道:“你说我是应该去恭喜他终于的偿心愿了呢,还是应该让他看看清楚义父一天未宣布免去我代为当家的职责,究竟谁是这出云斋的代当家?”
李翌硬着头皮道:“姑娘你是主人指定的,自然……”韩暄接口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义父指定的,只要义父未免去我的职责,这出云斋的天还未变。走,既然我目前还是代当家,没有理由让他越俎代庖,也免得何掌门他们觉得受了怠慢,到头来又是我的不是。”话音未落,便转身走向会客大厅。李翌不敢怠慢,紧紧追随着她。
二人脚程极快,大厅又离得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出云斋的大厅——来仪堂,此处是招待贵客所用,平日里不轻易开启。韩暄刚一踏进门,便听一个娇柔的声音笑道:“这不是阿暄么?当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呢。”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少妇,相貌既美,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情不自禁的起了怜惜。她款款地走到韩暄面前,笑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想是我老了不少,阿暄竟认不出来了,真叫我伤心。”
说罢幽幽地叹了口气,韩暄微笑道:“怎么会呢?晴芳姐姐。两年不见,你看上去竟比以前还年轻了些,好生叫人羡慕。”这少妇是两年前出嫁的孟余庆大女儿孟晴芳,她下嫁之人便是点苍派掌门何韬之子何苍南。
孟晴芳娇嗔道:“你这个阿暄越发比以前更油嘴滑舌了呢。适才我不见你来,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姐姐了呢。”
韩暄笑着福了福身,道:“我来迟了,当真是对不住。晴芳姐姐你就不要再编排小妹的不是了,小妹向你赔罪啦。”
孟晴芳还了个礼。韩暄早已瞥见何韬端坐在堂前,魏凤起坐在下首相陪,轻声说了句:“晴芳姐姐,我先向你公公问个好,咱们再来闲话家常如何?”说罢便大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何韬行了一礼,道:“何前辈远道前来,晚辈未施远迎,还望原恕则个。”
何韬笑道:“韩姑娘言重,大家是一家人,就不必讲这个虚礼了。”
韩暄正色道:“何前辈乃前辈高人,虚怀若谷,自不在意这些礼数,只不过我们当晚辈的却要懂得尊敬师长。况且何前辈乃是一派之掌,现下义父尚未出关,我这个代当家理应代为接待您,这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顿了一顿之后,她目光转向左右,脸上罩了一层严霜,“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何掌门乃是自己人,倒还罢了。倘若换了别派前辈到来,你们不及时向我通报,怠慢了人家,日后传扬出去,江湖上的朋友还当我们出云斋目中无人呢。”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威严,左右都不敢噤声。韩暄冷冷地说道:“何掌门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他见笑了去。李翌,何掌门到的时候,你叫了谁来向我通报,结果那个不知轻重的东西竟敢怠慢,最后竟要你亲自跑腿?”
李翌道:“回姑娘,我当时叫的是周猛。谁知他居然不听号令。”那一列仆役当中忽的跪倒一人,颤声说道:“姑娘,小的错了……求姑娘网开一面……”众人见那周猛当真是人如其名,生得甚是魁梧,此时却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的落叶,显然是心里怕得厉害,让人既感到滑稽又感到可怜。
韩暄道:“你真的知错了么?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在何处?”
周猛道:“小人错在……错在……不听李姑娘的话,没有向姑娘禀报……”韩暄微微点了点头,道:“嗯,你在出云斋的日子不短了吧?”
周猛道:“回姑娘,小人在出云斋当差已有二十年了。”韩暄道:“二十年,当真是不短的日子呢。本来呢,你若是犯了其他错,我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只是这一次,因为你,几乎败坏了出云斋的名声,得罪了江湖上的好朋友。我就是有心要饶你,日后人人都有样学样,出云斋还用在江湖上混么?”
周猛颤声道:“姑娘,小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小人以后一定惟你马首是瞻,求你饶过小人这一次吧……是六爷,是六爷叫小人不必通知你的……六爷,你倒是为小人说句话呀……”他将求救的眼光转向一旁的魏凤起,后者却别开眼。
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韩暄喝道:“住口!你道我好骗么?我是义父指定的代当家,在义父出关前,出云斋当中一切大事由我决定,也只有我有资格代表义父迎接贵客,这一点六爷怎么会不知道?是吧,六哥?”魏凤起无法,只得点头称是。
韩暄缓缓地走到周猛面前,轻轻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以后一定惟我马首是瞻?这么说,你以前是没有把我这个代当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周猛无法回答,只有连连磕头。韩暄又接着说道:“你以为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会有以后么?别忘了,义父向来都认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呀。”她转过头问道,“六哥,你说说,我该如何发落这个不知轻重的奴才?”
魏凤起一怔,道:“既然你是代当家,自然应该你做主。”韩暄摇了摇头道:“本来的确应该我来做主,只是我事务繁忙,而且适才这奴才竟然还对七哥你口出污蔑之词,当真可恨。念及于此,小妹决定把他交给你,相信七哥会秉公办理的,是吧?”
魏凤起眯起了双眼,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多谢你的信任。”韩暄微微颔首,笑看着他命人带走周猛。直到周猛的告饶声都微不可闻,方才回眸一笑道:“晴芳姐姐,不向我引见一下姐夫么?”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众人将一切看在眼里,有人暗自警醒:“目前虽然韩姑娘的处境很有些不妙,但只要她一天还是代当家,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这次她借周猛向我等立威便是为此了。再说,主人的心思难以揣测,说不得此次危机她能安然度过呢,若是韩姑娘地位不变,我却得罪了她,今后还能有我好日子过么?”更有人为周猛的遭遇忿忿不平:“明明是六爷叫周猛不必去通报的,事到临头他却成了缩头乌龟了。哼哼,跟了这样的人也叫前世不修了。”还有的人看得更为深远:“韩姑娘这次将周猛交给六爷,这是一步妙着啊。若是六爷私下放过周猛,今后他在主人眼里落了个‘处事不公’的罪名,又怎堪重任?以他今日的表现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那么想来他必然会重重处罚周猛,届时他的人望也就此毁了——似今日这般敢说不敢当已将众人的心寒了大半。这样的人,今后还会有谁一心为他办事呢?”
孟晴芳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满脸堆笑地说道:“瞧瞧我这记性,来来来,这就是你姐夫了。”韩暄定睛一看,她携着一名年轻男子的手,那男子想必就是点苍派的才俊、何韬的长子何苍南,他年纪在二十开外,虽不及君无念和秦北宴那般出众,倒也是一表人才,和孟晴芳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只是韩暄隐隐觉得孟晴芳并不似她表面所表现得那般快活,在她微笑当中隐隐藏着一丝哀愁,那何苍南也不似妻子表现得那般热络,神色间只是淡淡的,一派稳中的气象。要知道,在武林中,此二人是有名的佳偶天成,但在韩暄看来,却有些貌合神离,要怪也只能怪她眼光过于犀利了些。不过她从来都不是多事之人,别人是否真的伉俪情深,她并没有兴趣知道。
韩暄和孟晴芳夫妇闲话了一阵,又陪着何韬说了几句话,始终不见孟余庆父女到来,心中暗暗起疑:“怎么说两年没见的女儿女婿上门来,做父亲的也该露个面,尤其像晴芳这样以利益为前提的联姻,若是娘家无人露面,夫家不免心中不满,还以为娘家人不重视她。师叔终日一副慈父的面孔,又怎的想不到这一点?除非……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么,又会是什么事呢?刚才他和我一席话实在叫人心中不得不提防。”
见父亲和妹子迟迟未到,孟晴芳的笑容有些不自在了,这时李翌回报已经为何韬一行安排好住宿,韩暄便吩咐道:“再去请一次师叔。”李翌尚未接口,却听有人说道:“不必请了。”韩暄闻声身子不禁一僵,因为说话的正是理应尚未出关的谢观潮。
不待谢观潮踏进厅内,何韬和韩暄一行便迎了出去,谢观潮今年五十多岁,因为内功精湛,看上去竟比他的师弟孟余庆还要年轻一些,他身材高大,岁月虽然在脸上刻下了痕迹,但想来当年也是个俊朗的人物,眉宇之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威严,除了两鬓有些斑白以外,并不显老。
谢观潮拍了拍何韬的肩,朗声笑道:“何兄,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
何韬笑道:“难为谢先生记得清楚,自三年前少林一别之后,在下一直想来出云斋拜访,奈何俗务缠身啊。”
谢观潮道:“一转眼就三年了……日子过得真快。芳儿出嫁也快两年了,不服老不行啊。”他见何韬等人都是风尘仆仆,便道:“何兄一路辛苦,请先去歇息,晚上在下为你设宴洗尘。”何韬推辞了几句也就受了。
他又叫住了本来随着何韬一起走的孟晴芳夫妇,道:“芳儿,你父亲和你妹子在临水阁设了家宴,要款待你和何贤侄,你们这就去吧。”
孟晴芳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望丈夫和公公,何韬爽朗地挥了挥手道:“去吧,一起去见见亲家,晚上我还要和他好好喝几盅呢。”孟晴芳大喜,和何苍南一起向着临水阁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