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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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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柳枝都抽出了嫩芽,微风拂面,吹来瓣瓣桃花,姜柔正坐在小院中,看着地上的花瓣出神。
“阿柔,怎得在这里发呆,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小院大门洞开,江宜芳从门外进来,神神秘秘得拿着一个小屉。
姜柔见是她来了,眼睛亮了亮,江宜芳常会给她带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每次她都很期待,“宜芳,别卖关子了,快打开让我看看。”
江宜芳将小屉打开,“瞧,是你爱吃的揽月斋的杏仁酥。”
姜柔大方捏起一个,并无丝毫顾忌的送入口中,“好吃,还是你最懂我。”
江宜芳连忙拿起帕子给她递过去,“瞧你吃的快的,别噎着了。”
“你既送了我这个,我该怎么回礼呢?”姜柔沉思道。
“得了吧,你我还用如此生分做什么。”江宜芳推辞道。
姜柔正想着送她什么好,她便道:“你的停云阁最近出了个新胭脂,不妨送予我一个以做回礼。”
原来是看中了她新上的胭脂。姜柔连忙道:“你既喜欢,送你一个也无妨。”
“那便多谢妹妹了。”
江南的扬州,胭脂水粉铺子最多,而最近最得世人青睐的便是停云阁的烟霞色脂粉。只是谁都没见过店铺的店主,据说是一年前刚来此地的女子。
停云阁一个月只开八次,次次都是人满为患,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了。因此许多人都对停云阁的店主好奇。
只是店主从不露面,哪怕有时不得不露面还带上了素白面纱。
单看眉目,就知她是极美的女子,眉如远山,双眼澄澈温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就连身段也是凹凸有致,难掩风韵。
姜柔来停云阁时已是傍晚,她低头收拾着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来往的过客都被她的身姿惊艳,对她议论纷纷,她也对此充耳不闻。
她来此已是第二个年头了。
遥想当年,她想要离开季珏,遇到了季羽,便问他要了假死的药,还有托他卖掉季珏给她的首饰,没想到隔日便用上了。
她觉察虞容要来时,手中便拿起了那枚假死的药,只是这虽是假死,但疼痛却是真的。那日她腹中翻江倒海,像是真的死过一番一样。
只是此后的她宛若新生。
待她假死后,季羽托人将她送到江南,创立了这停云阁。
“阿柔。”恍惚间有一人走至她近前,那人剑眉星目,模样清秀,穿着白衫,头发用一根玉冠束起,斯斯文文的站在她身旁,虽不算季珏那般俊美异常,只是周身气质,能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正式如今的州府通判江言卿。
她初来此时,很是伤情。可是她遇到了江言卿。是他改变了她的生活,一步步让她从季珏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教她女子也可以不依附男子生存,她也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他口中的相爱本是要互相尊重。
“遇之,你怎么来了?”姜柔对他温和一笑。
“今日有雨,我带了伞来。”说话间,外边的雨便下了起来,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周遭的人喧嚷起来,有走得快的,将姜柔撞向一旁,姜柔没来的及躲,便被撞在江言卿身上,看到姜柔接近,江言卿面上立时浮现出一道可疑的红晕。
姜柔被撞向他,并未因此羞恼,也并没推开他,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我今日买了几条小鱼,可以做你爱吃的鱼酥。”
待收拾完铺子已经到傍晚了,姜柔和江言卿并肩在伞下行着,江言卿拿着伞,听她诉说今天开心的事,也听她抱怨了几句,每每她说话,他总能认真给她分析,与她笑闹一片,姜柔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嬉闹的人,但是他每次都纵容着她,还会在她不开心时给她讲笑话。
待走至她的小院,姜柔注意到他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半,这才明白,他这是将伞都倾向了她这边,任自己淋着。
“你怎么这般傻,自己淋着,也不与我说。下次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姜柔佯装恼怒,还是劝他去换件衣裳。
“是我疏忽了,只记得给你拿伞,倒忘了自己的。”江言卿知道她只是假装嗔怪,实则心软。
“你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姜柔喃喃道。
江言卿住处就在姜柔的小院旁边。江言卿转身离去,转眼便消失在眼前。
从前她与季珏已是断个干净,她再也不要记起他,可日子还是要朝前看,如今江言卿彻底的卷进了她的生活,若说从前她被季珏伤害的遍体鳞伤,那么现在是江言卿的爱让她重新长出了血肉。
若是从前她定会感动于江言卿待她的好,但现在的她正是因为有了江言卿的爱,才有了拒绝和接纳的勇气,比起拥有男子的喜爱,她更想取悦自己。
江言卿换了衣裳便回来了,此时江宜芳正从门口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江言卿道:“我给姜柔带了鱼,自然能尝上一口吧。”
江宜芳立马给他一个不太满意的眼神:“我懂我懂……你要追姜姑娘,我来帮你便是了,何必找托词。”
江言卿无奈扶额,他虽然也不太懂如何追求女子,但有她这个妹妹帮忙总归是好的。
当初他得知姜柔身死时有些惋惜,也有些后悔没说出自己的心意,而当他偶遇到姜柔时,便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于是他看姜柔没有什么同伴,他才让妹妹过来小住陪着姜柔。他也知道了姜柔从前发生的事,知道她无法轻易忘掉季珏,于是他并没有提自己想娶她一事,而是用心对姜柔好,这才让她从从前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姜柔端了一盘鱼酥到桌上,江言卿立即将鱼酥夹至她碗中,“阿柔爱吃,便多吃些。”
江宜芳眼睛一转,道了句:“哥哥,家中又给你寻了不少亲事,都被你推拒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定一个亲事了,我看顾家小姐就不错。”
姜柔听着,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江言卿本是个极好的人,他本是江南落魄世家的庶子,因考中功名光耀门楣,却因不肯与权贵同流合污而被捉进牢狱,家中便对他落井下石,如今他平安归来,还成了朝中官员,家中才对他寄予期望,她也曾打听过他家,他家族中多的是游手好闲的子弟,家中能撑起家族的唯有他一人,所以他是全家的希望,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行嫁娶之事,这本和她无甚关系,可她还是不免有些在意。
江言卿知道她的言下之意,瞥了她一眼,倒也不藏着掖着:“你知我已心有所属,就不必在调侃我了。”
姜柔垂眸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故作轻松的问道:“敢问言卿究竟喜欢何人?”她也知道她和他本无什么关系,若说关系,只是朋友,问出此句已是逾矩,但她还是不免好奇,她也曾感觉到江言卿对她的关心,但她也不敢保证江言卿对她的关心便是出于情爱,若是人家本来就是个对朋友十分关心的人,她岂非自作多情。
江言卿听闻此话心中已有几分把握,他对着姜柔温和一笑,目光灼灼。
“阿柔,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姜柔心中升起的不仅有欢喜,亦有忐忑。当初季珏也是轻易许诺,却蒙骗于她,所作所为皆是伪装,她该信他吗?
江言卿和季珏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做事光明磊落,经历了一年的相处,他从不逾矩,对她关怀备至亦师亦友。
“可我已非完璧之身。”半晌,姜柔只是愣了愣,带着几分试探,带着几分期待。
“我不介意的。”江言卿已经猜到了她和季珏的关系,从前她不说,他也就不再过问。
姜柔将自己与季珏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讲了出来。
江言卿面对她的坦诚,并没有丝毫嫌弃,而是温和道:“嫁与我罢,我不会像他那般待你,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你自己,做你自己就很好。”
姜柔觉得是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了,她不能理所当然的霸占着他对她的好,而不给他任何名分,这样的作为与季珏又有何异?
于是姜柔轻轻点头,脸颊染上了绯红。
“遇之,我愿意的。”
季珏不顾群臣的反对,为了调查江南库银失窃的案子来到了江南。
库银失窃,说重要也重要,只是这里常有匪患,不用想便知是盗匪猖獗偷盗库银,
派人来此剿匪便可,何须他亲自出手。
但季珏还是来了,且并未与地方州府通知。
季珏来此一是为了查案子,二是为了来江南消遣一番。此外他心中还有着若有似无的期待。不知姜柔若没有死去,是否会来此地。
江南的烟水清平,微风吹拂,吹来淡淡花香,季珏坐上了小舟,周围突然下起了雨,朦朦胧胧,雾色之中,花瓣纷纷飘落在水中,水中倒影如真似幻,教人看不真切,仿佛是一场镜花水月。季珏弯身,捧起一朵桃花,凝神微愣。
寒锋看着自家殿下,自打姜柔身死后,一直以来都有些魂不守舍,即便来此观景,也是皱眉沉思,并无愉悦心情。
季珏回神,冷风吹过,水面的雾气渐渐散去,眼中复又清明。少女如花笑颜仿佛就在眼前。
他在期待她回来,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垂眸,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他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查到她身在何处?不过他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不是他查不出来,而是所有人都瞒着他,不想让他查出来。
要么姜柔是真的身死,要么就是他们都不想要他继续再深陷其中,或者都觉得他对她太过心狠。
无论哪种他都不愿看到。
他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她既然想逃跑,哪里会查不出蛛丝马迹。或许她真的死了,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季珏下了船已是午时,他来到了一间小食肆,看着周遭的菜品有一笼包子,他便点了一笼包子。
待店家将包子递给他,他莫名想起了姜柔为了他做的那一笼包子,那时她为了做他喜欢吃的包子,自己的手都烫上了,也毫无怨言。
而她能为了他的喜好做到如此,而他呢。
季珏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她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酸的还是辣的,他竟一概不知。
他抬手,白净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个包子送入口中,竟与记忆中姜柔做的包子有几分相像。
他抬手让寒锋去找店家。
店家看他穿着一身雪衣虽然貌似像一个普通百姓,可他姿容昳丽,眉目英挺,凤眸冰冷,周身的气度,还有眼神的压迫感分明来自长期拥有权势高高在上的贵人。
走近时店家不由得心头一跳,下意识身体有些颤抖。
“你的包子做法是谁人教的。”
“是张大哥教的。”店家被他的眼神吓得有些害怕,如是说了。
难道是他太过多疑,猜错了。
季珏也没有多说,便给他支付了银钱。
季珏离去时,坐上了马车,抬手将姜柔送她的木偶握在手中打量。
木偶已经裂开,再要修复已经不成了,只能维持原状。
季珏不免想起姜柔送给他时的神情,有些出神。
马车颠簸,突然传来一声少女娇俏的声音。
季珏立刻抬手将车帘打开。
太阳的光芒柔和的洒在姜柔脸上,姜柔脸色红润,正在与江言卿说着些什么,笑得明媚灿烂。
说完江言卿便主动拉上了姜柔的手,而姜柔并未避开,而是回握住他。
有瓣瓣桃花随风吹落,落在两人的肩上,两人肩并肩在街上行着,还不忘与街上卖花的大娘打招呼。
大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免感叹道:“他们二人在一起,真真是极为般配,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
季珏看到这般场景,捏着手中的木雕捏的越捏越紧,捏到指骨发白,木刺扎入血肉,鲜血淋漓,也丝毫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