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有妖》早川樱惠子

27、月过镜明四

　　白幽城酒楼众多，但童郁莱却挑了一个最贵的酒楼进去。

　　金银看着童郁莱腰间挂着的扁平的钱袋，忍不住戳了戳童郁莱，小声在耳边说：“郁莱，这里的菜看起来不便宜啊。”

　　“我知道。”童郁莱转过身，钩住金银的脖子，“怎么，你不敢跟我一起吃霸王餐吗？”

　　金银摆手：“这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事情她又不是没干过，只不过她刚来到这白幽城，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这些街道都通往哪里，万一逃跑时误入死胡同怎么办。何况她钱袋里的金子不是摆设，旧友重逢，她也不可能让童郁莱吃菜不付钱的骂名。

　　不过童郁莱可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光是占了点便宜就觉得内心不安，怎么可能真带她吃霸王餐。想必是有什么人脉或是在身上藏了钱没让她看出来，故意说这种话逗她的。

　　这样想来，倒是符合童郁莱的为人。

　　这时走来了个店小二，他领着金银和童郁莱二人往楼上去，嘴里还恭敬地说，“童大夫这边请。”

　　童大夫？金银就知道童郁莱不会平白无故带她来这。

　　店小二领着她们二人来到一块隔着屏风，靠着窗的位置坐下。这窗能看到街边的景色，是酒楼里唯二好的位置，而能坐在这个地方饮酒的人，地位非富即贵。

　　没想到才短短几年不见，童郁莱竟变得如此富裕。看来这次来白幽城，得好好借用下童郁莱的人脉了。

　　店小二离开后，童郁莱用筷子在金银面前敲了几下：“想什么呢，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吧。”

　　金银回过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也不瞒着童郁莱，“我此次来白幽城的目的，就是想借用那些保存在白幽城世家里的法宝。”

　　童郁莱立即领会了金银的意思：“法宝？你已经发现他们的藏匿地点了？”

　　金银摇头：“没有，是他们主动来找的我。当时我正在赶路，天忽然下起大雨，等我身上的符箓被淋湿后他们便现身想要置我于死地，但我逃出来了。”

　　说到这，金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隋玚的身影。

　　童郁莱用手敲了金银脑袋：“都说让你出门带伞了，你总不听，幸好命大没有死，否则我今天便见不到你了。”

　　等店小二上完菜，金银往嘴里扒着几口饭继续道：“哎呀，先不提这个。话说你怎么离开穆师傅跑来白幽城当大夫了，我还打算借完法宝以后回去看看你们呢。”

　　听到穆师傅三字，童郁莱忽然愣住，眼中透露出一股悲伤，但她很快又笑了一下，继续往碗中夹菜。平静道，“因为师傅离世了。”

　　金银同样愣住，童郁莱见状安慰道：“寿终正寝，也算圆了师傅的一桩心愿，不必太过忧伤。”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金银，“师傅知道你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在临死前托付我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你，打开看看吧。”

　　金银立马放下筷子，快速地撕开信封想看看穆容给她写的什么，直到见到信上的内容，她却突然笑出声来。

　　童郁莱好奇：“写的什么？让我瞧瞧。”

　　金银把信反转过来，只见信上只写了“勿念”二字。

　　童郁莱也笑了：“还真是师傅会写的东西。”

　　两人安静片刻，金银道：“郁莱，等我报完仇，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生活？”

　　童郁莱是金银在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如果她报完仇之后还能活着，她只希望能和童郁莱一起生活，相依为伴。

　　童郁莱何尝不是这样想，她此行来到白幽城，就是确定金银一定会经过这，所以才会待在白幽城一段时日，就为等金银出现。如今人已找到，说什么她也不愿再跟金银分开。

　　“这是自然，如今我们二人就只剩你我了，难道你还想分开不成？何况我们的仇人都是同一个，什么叫等你报完仇，应该叫等我们报完仇才对吧。”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碗。”说着，金银就顾着夹菜吃饭，哪还有心情闲聊。

　　“客官，您要吃些什么？”店小二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楼下的吵闹声吸引了童郁莱的注意。

　　她转过头，想要凑个热闹，却发现有个穿着沾染血渍的白衣道士正一动不动地朝她们所在的方向望去。

　　童郁莱心下一紧，回过头，用另一只手遮住脸，生怕那个道士见到她便来找她麻烦。不仅如此，她还踢了下金银的脚，想提醒金银有人在看着她们。

　　但金银只是疑惑了下，便继续吃着她的饭。直到童郁莱踢了她好几脚，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童郁莱摇头，用手偷偷指向那位白衣道士，小声道：“你看，那有个人在盯着我们。”

　　金银疑惑地转过头，发现那人正是她几日前扔在古镇医馆的隋玚。她把头转回来，尴尬地往嘴里扒饭，却又不咽下去。

　　童郁莱从金银的不对劲中察觉到一丝端倪：“你认识他？”

　　“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金银对上隋玚的眼睛，却又心虚地转到另一边。

　　店小二走上前：“原来是童大夫的朋友，我这就去给您添副碗筷。”

　　“不必！”两道声音再次响起。“我有话同你说（出去说）。”

　　金银起身，瞪了一眼隋玚便快步走下楼，隋玚紧随其后。

　　童郁莱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偷偷跟上去，临走前还嘱咐店小二：“碗筷不必再添，直接把菜收走吧。”就跟着他们一同下楼了。

　　金银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这才停下来。见到隋玚她有些心虚，便靠着墙低着头，看向巷子另一处才开口。“有什么话现在说吧，我还有事情要办，没时间同你在这闲聊。”

　　隋玚先是问她：“你还在生气？”

　　“没有。”

　　“你连我都不愿看一眼，这还不算生气？”之前落洙宁生气时就如同金银这般，不愿意看复誉则一眼。所以隋玚知道金银仍在气头上。

　　金银作势要走，却被隋玚拦住。“为什么抛下我独自来这白幽城？”

　　金银沉默不语。

　　隋玚又道：“是因为果妖？”见金银的嘴角动了动，他继续说，“可即便你生我的气，也不能把我卖去那种地方吧？你知道他们差点——”

　　差点逼他去做那种事情。

　　金银有些懵圈，随即反驳道：“我哪有把你卖给别人？我可是把你送去医馆才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把你送到医馆以后对那个大夫千叮咛万嘱咐才离开，而且我怕你出事还给你贴了几张护身符，哪有像你说的这般，我就算再怎么讨厌你也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那你可知那个医馆在背地里跟酒楼里的老鸨做着卖人的勾当？”

　　“什么？”这下金银似乎有些解释不清楚了，她当时就是照着那个小贩给的位置走到医馆的啊。等等，小贩？那个小贩给的不会是给的假地址吧。该死的小贩，收了钱干这种事，差点害了她。“这些都是误会，不行我可以让小果妖替我作证。不过......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

　　“没做什么，只是他们见我醒来便逼着我去换衣服，说要让我接待客人。我不肯，就带着伤顺着味道来寻你了。”

　　隋玚的话句句属实，只是他还有一点没讲。当初金银走后没多久他便清醒了，但那个老鸨一见到他就强迫他去换衣服，他不肯，老鸨就叫来几个大汉按住他。

　　那时他急着去找金银，情急之下就用剑误伤了在场除他以外的人，然后带着伤握着剑沿着河一路往白幽城走。

　　听到隋玚的解释金银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隋玚真发生了那种事，还准备对他负责呢。“既然没事，那便这样吧。这几日我也想了许久，之前我用符箓将你的修为削弱，故意不告诉你西风家的阴谋，害你在烛妖手下受伤，然后救下你以报恩为由让你跟在我身边是我不对。

　　在深山时你救了我，我却把你丢在古镇也是我不对。我亏欠你许多，所以你有什么愿望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实现。愿望实现后我们便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会再招惹你，逼你同我一起捉妖，如何？”

　　隋玚思考片刻后回答：“可以。”

　　金银听到隋玚的回答有些生气，她忍着脾气道：“好，那你需要我帮你完成什么事情？”

　　“让我跟你一起捉妖。”

　　金银还以为自己听错话了：“什么？不行，除了这个以外我不能答应你。”

　　隋玚注视着金银，不急不慢道：“为何？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再换一个心愿。同意我做你的朋友，这总能答应吧。”

　　金银忽然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觉得逗我很有意思？你爱怎样怎样吧，我懒得理你。”

　　说罢，金银推开隋玚大步走出小巷，准备回到酒楼找童郁莱。谁知一转头，就发现童郁莱正躲在巷子拐角处，偷听他们讲话。

　　童郁莱有些尴尬，她看了眼隋玚后立即挽起金银的手，笑眯眯道：“我刚准备下来找你呢，聊完啦？没事，我带你去郑家转转，借完法宝之后我们就离开白幽城，把他甩得远远的。”

　　金银嘟囔着嘴，任由着童郁莱挽着她。而隋玚听到金银的话非但没有离开，还仍跟在金银身后。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金银偷偷侧过头往身后看，发现隋玚还跟在她身后时，心里忽然又有些高兴。

　　可是一想到隋玚在村子时说的那番话，她心中又烧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她不知道隋玚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她现在的确不想搭理隋玚了。他爱跟就让他跟着吧，她只当他不存在就好。

　　童郁莱见到金银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不禁弯起嘴角偷偷笑了下。“金银，你平生不是最讨厌道士吗？”

　　“是啊。”

　　“讨厌道士，还跟道士扯上关系啊？”童郁莱凑近金银，不怀好意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快给我讲讲。这么好看的道士可不多见啊，确定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你不是都听到了，还需要问我吗？”

　　童郁莱呵呵笑了下：“哎呀，你们方才讲话也没提到是怎么认识的呀。我们到底是不是好朋友？这么久不见，你总得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吧？”

　　金银知道，如果此时不告诉童郁莱实情，那么童郁莱势必会一直追问她。无奈之下，金银只好将这她遇到隋玚后的这些经历全部告诉童郁莱。

　　得知了所有实情后，童郁莱捧着肚子笑个不停。若不是有路人在旁边看着她，想必她还能笑得更大声。

　　“没想到呀金银，之前你主动招惹上人家，现在人家赖着你不走了岂不是如你所愿？”

　　金银“哼”了一声：“他要不说那番话，我也不会不搭理他。”

　　“但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能够平等看待妖和人，而且他还是道士不是吗？再说，他如今也没有对小果妖如何，不如你试着去原谅他吧。”

　　金银忽然停下：“你我认识多年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怎么还去帮他说话。”她抬起头，发现隋玚已经消失了，又环顾了四周，才继续道，“话说去郑家的路怎么这么远，再走下去就要出城了。”

　　“我要是直接带你去郑家，岂不是听不到你和那道士之间发生的事情了。而且我也不是偏袒他，我问你，来白幽城之前，你有没有听过关于郑京栩的事情。”

　　金银点头：“不就是要找镜中花给郑京栩治眼疾嘛。”

　　“那你知道哪里的医书典籍最多吗？”

　　“道观。”金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靠他找到镜中花吧？”

　　“是啊，万一他恰好知道，不就能帮上我们忙了。”

　　金银知道童郁莱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拒绝道：“要问你自己去问，我现在不想同他说话。”

　　童郁莱笑眯眯地看着金银：“好好好，那我现在就去问他。”她转过头，发现身后并没有隋玚的影子，便就此作罢。“算了，一会儿再找他，你先陪我去趟郑家交差。”

　　“这次是真去？”金银怕童郁莱又带她去那种犄角旮瘩的地方，要知道她脚伤才痊愈，要是再继续走下去她怕是得找个地方养伤了。

　　童郁莱抓住金银的肩膀推她往前走：“真去呀，好啦好啦，我们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