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言》无卜书生

24、后调是甜

　　“儿子，都马上吃饭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程拟妈妈见他接了个电话后突然开始打包东西，犹如龙卷风过境，把茶几上的水果一扫而空。

　　他的手没有停下，“妈，我有个朋友病了，我去看看他，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着又瞅到垃圾桶的空牛奶盒，转身回房间再提了一箱牛奶。

　　妈妈担忧询问他：“病了？严重吗？”

　　“还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吃了再去吧儿子，你爸空军了这么久，第一次钓到这么几条小鲫鱼，你给他鼓励鼓励。”

　　程拟凑过去厨房看了看，砂锅里面的奶白色汤底正咕嘟冒泡。

　　鲜味在空气弥散，母子对视……

　　四十分钟后，程拟一路拎着东西风驰电掣的赶到了住院部。

　　他没仔细看，停了哪部电梯就进哪部，只好也从六楼徒步下来。

　　拉开门，就看到了她。

　　为了能够接住她，他顺手把东西撇在了较远的椅子上，连带他的那瓶水。

　　她睡了多久，程拟就这样端坐了多久。

　　他只敢微微挪动，不想惊醒身边熟睡的她。奈何相差的距离实在太远，他努力用手够了几下，打算弃了。

　　正巧一个女生从旁边提着饭盒经过，余光识别出了椅子上靠的黑白条纹配牛仔裤帅哥，不由得多欣赏了两眼。

　　“程拟？”她嘴巴微张成一个O型，凑近叫出声。

　　他侧头看去，高眉弓给眼睛投上阴影，山根挺拔直立，轮廓线条紧致干净，有种沉稳和少年的矛盾反差感。

　　“真的是你！”女生是班里的语文科代表，之前对程拟跟五班女生的传闻一直都持怀疑态度，甚至还帮他反驳过几句。

　　“嘘。”

　　程拟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一边示意她小声，一边紧张地查看身侧之人有没有被吵醒。

　　尴尬顿住，女生小声夹着声音讲：“你要拿东西吗？不方便的话，我给你拿吧。”

　　她要为自己的蠢笨行为道歉。

　　就二位现在这种枕肩而眠的唯美画面，她之前哪来的信心去澄清当事人都没有否认过的关系的。

　　程拟确实口渴，没有选择推辞：“袋子里有一瓶水，喝过的，谢谢了。”

　　喝的很急，咕咚咕咚几口下肚，他衣领湿了一片，水瓶也直接见底。

　　觉得夹着嗓子说话不舒服，女生选择说了哑语：“还要吗？”

　　程拟摇着空瓶子摆了摆手，任凭溅出来的好几滴水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水痕都清晰可见。

　　“不要的瓶子给我吧，小伙子！”一个老大爷隔老远就盯着还在喝水的他，慌忙从上身蓝色布衣的兜里掏出塑料袋。

　　这一嗓子颤抖中带着洪亮，黎之一下子就醒了。

　　病房另一个摔伤奶奶的老伴。

　　不夸张的讲，这个声音黎之都快听出魔怔来了。

　　只要是能卖废品的东西，大到纸壳塑料瓶，小到喝完的牛奶包装盒，只要被他盯上，多远都要先吼上这一嗓子，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标配性的出场。

　　那就是拧开盖子，瓶子放在脚边，精准她用脚把它踩得跟鞋垫一样又扁又薄。

　　“谢谢你小伙子，好人一生平安。”接过瓶子，又开始重复他做过上万次的动作。

　　这层楼大部分的都住了很久的院，知道老人家是个可怜人，对此都习以为常，甚至还会主动将这些收集起来留给老人。

　　黎之先是被声音惊醒，看见程拟后又吓了一小跳。

　　“程拟……你怎么来了？”

　　他还是望向老人走开的背影，面色凝重，似乎是出神没有听到。

　　黎之又唤了他一声，他才真真切切地应了回头看她。然后不经意的轻微扭动，假装自己可以忘却此刻右臂如万针扎肤的麻木。

　　用另一只手提起被他一路保护的保温盒放在她面前，“我听说病人适合喝鱼汤，就给你外婆送来了。”

　　黎之打开层层包裹住的盖子，依旧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黎之感激的看着程拟，“鲫鱼豆腐汤！我刚刚还跟外婆讲，明天要给她做这个汤呢！”

　　“谢谢你程拟，等我一下。“她旋紧盖子，站起来，准备把保温盒拿到病房去。

　　程拟突然叫住她：“诶之之…我看……鱼汤挺多的，外婆肯定喝不完……你也喝点儿吧。”

　　黎之反应过来他真实的意思，低头不自控地勾起一抹浅笑。觉得从容如程拟，也会有这般扭捏的时候。

　　快速地拉过座椅上的袋子，早有准备似的掏出了打包盒和勺子，替她盛了一碗。

　　甚至细节的把漏在碗壁外的汤汁仔细揩去，用纸垫着递到她手里。

　　“我先把剩下的端给外婆。”她走了两步，又纠结地退回来，“外婆这几天一直痛得睡不好，现在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我……”

　　程拟起身将她拉回来，安慰她道：“没关系，外婆睡着了就别打扰了，明天我给外婆再做一份。”

　　“明天再做一份？”黎之心头一动，漾起一朵小水花。

　　就是说，他明天还会来。

　　“嗯，再送一份。”程拟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欣喜和期待，伸手带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先尝尝看，好不好喝？”

　　她往嘴里送了一汤匙的鱼汤，眼睛亮晶晶地冲他点头：“好喝。”

　　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肯定，程拟嘴唇都快抿不住了，把害羞和苏感拿捏的恰如其分。

　　“把这些都喝完。”

　　“这么多哪里喝的下？”

　　“慢慢喝。”

　　“你也喝一些，陪我一起喝～”

　　“我在家喝过了。”

　　“喝一点儿嘛，我真的喝不完……”

　　………

　　语文科代表终于吃够了“苦头”，默默走出好远后打开他爸吃过的饭盒，重新确认了“一片狼藉”，又绝望地盖了回去。

　　怪她爸爸！都怪他，放着医院食堂的员工餐不吃，非要吃家里做的饭菜。

　　这下好了，大把的女生更要吃不下饭了。

　　今天才知道，平日里成绩拔尖、做事游刃有余、外形条件还没得说的男神，你以为他从不端着架子装高冷、甚至还带点少年感的幽默臭屁是人人可暖的中央空调，但他对所有人的好和对一个人的好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的那只是礼貌和教养，对这个人的才是偏爱和热烈。

　　另一边的程拟爸爸带着装备回家，进门看见老婆已经做好饭在等他。

　　根本都来不及放下东西，兴致冲冲地就跑到餐桌旁，“老婆，我上午钓的那鱼你没做吗？”

　　程拟妈妈双手插胸，散漫回复道：“做了。”

　　“还在锅里吗？”他简直兴奋的不成样，“我去看看！”

　　“没在锅里。”她勾勾指头，叫住准备跨进厨房的男人，神秘兮兮的掏出一个扣紧的保鲜盒。

　　“在这。”她随手扔给还在状况外的他，接着一字一句顿着说：“你，的，鱼。”

　　拿起左左右右瞧了两三遍，发觉那做工简直比绞肉机出品的还精细，唯那裸着几只死鱼眼在哭诉它们死的有多惨。

　　感觉氛围不对劲，男人连忙说：“你太有心老婆，怕我卡鱼刺还特地用绞肉机给我绞成肉泥，真贴心哈哈哈哈哈…我看吃这个应该挺干的，有汤吗润润喉……”

　　程拟妈妈努力压制眼中隐忍的火光，“有鱼汤。”

　　松了大口气，“我说嘛，你肯定做的鱼汤，汤在哪呢？”

　　想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一道菜被人拿走，并且她还要面带微笑着帮忙打包就来气。

　　狠狠剜了男人一眼，凭借着“儿子是自己要生的”的念头，她又把自己给劝住了。咬着牙说：“哦，忘了跟你说了。你儿子已经全部喝光了，并且是连碗带勺一并啃的。”

　　“啊？”

　　男人反应过来惊觉失言，紧忙捂住嘴巴，再不敢乱发出一丝噪音。

　　时针在程拟和黎之二人微妙的氛围里悄然拨动到了九点多。

　　值班医生从办公室走出来，往病房去了。

　　收拾好椅子上的东西，程拟把家里带来的牛奶水果和日用品提到病房门口，“明天几点出院？”

　　“要等医生查完房，应该十点左右就能办完手续。”

　　程拟快速在脑子把时间点转了一圈，点头道：“好，走了之之，我明天再来。”

　　黎之目送他消失在电梯口，随后低头看着他提过来的一大堆东西，只觉着那份鱼汤的后调应该可以形容为——无法忽视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