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来日方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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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色的天像被云雾包裹的玉，曙光如雨点般降临，鸟儿鸣叫，为新的一天唱响起床铃。
金属病床前支了一块白板，老师拿着教案在上面写下例题。两边扶手之间搭了一块桌板，上面放置了笔记本与笔。
季听柠提起其中一只，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她的手腕处还扎着针连着吊瓶，一用力，笔稳稳地被握在手心。
即使是卧病在床，她的仪态也挑不出错，脊背立得直挺挺，只偶尔低头在本子下书写下重点。
老师的笔帽还没盖上，就听她漫不经心地念出答案：“X小于负二或X大于五。”
老师对她的做题速度早已习以为常，翻到下一页，再次拿出笔：“那我们下一个。”
季恒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他今日褪下了孤儿院统一的制服，换上了大牌成衣，发型也被精心整理过，气质知性大方，瞧上去倒是要比许多世家公子还要“正统”一些。
季听柠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角落里多出的人，专心致志地研究那晦涩难懂的数字与符号。
孙管家走近，压低声音提醒：“小姐还有十五分钟下课，您可以先坐会。”
季恒凝望着季听柠苍白的脸颊，道：“都这样了……”
孙管家：“毕竟小姐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自然要比常人要努力些。”
季恒好奇问：“这是，高中的内容？”
提起这个，孙管家语气颇有些自豪：“是，小姐在学习方面天分很高，去年九岁时就已掌握了初中的所有内容了。”
许是从小体弱多病，季听柠看上去年纪尚小，丝毫没有十岁孩子该有的影子，面容稚嫩，却半点孩子气都没有。
季恒没再说话，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老师仍在喋喋不休地讲解，在又一道例题出现时，病房里一前一后出现了两道声音。
“小于六。”
“小于六吧。”
几乎是季听柠第一个字音刚出现，季恒也开了口，只不过他的声音极小，似是无心的一句话，但还是被站在他身旁的孙管家听了进去。
老师直接跳到了下一题，毫无疑问，两人都答出了正确答案。
孙管家偏头道：“倒是没想到，少爷也并非等闲之辈。”
季恒：“比不上听柠。”
下课时间到，老师前脚离开病房，后脚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季恒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整个人撞在墙上，勉强伸出一只手撑着身体，不至于跌落在地。
男人野蛮粗旷的声音在病房中回荡：“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管不好手底下的人，哪来的浑小子？我季家人的病房也是你能进的？”
季听柠抬眼，唤：“二叔。”
孙管家恭敬道：“二爷来的巧了，小姐刚下课。”
又赶忙到一旁扶起季恒：“大少爷快叫人，这是您二叔。”
季二爷不屑：“大哥年纪大了难道脑子也不好使了？不知道从哪领回来一个野孩子也能说是季家的种了。”
季恒揉着酸疼的后背，暗想季家是内斗成什么样，关系才能差到演都不演的程度。
令他意外的是，明明血缘出自一脉，可不管是季父还是季二爷，他们的瞳色都是黑色，而季听柠的，是蓝色。
孙管家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亲子鉴定书：“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大爷早些年意外有的私生子，昨天刚被找回，还没来得及带回老宅。”
男人顿时怒了，把那份文件一甩，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急什么，是不是季家人，老爷子还没决定呢，哪有我们说话的份。”
孙管家：“这……”
他挥手，身后的助理端上了一碗药：“我今天也不是白来的，听柠病了这么久也没有好转，二叔那是急的呀，专门请了老先生给开了一计强身健体的药。”
季二爷扬眉，势在必得：“好歹一番心意，听柠可别让我白筹备了，是吧？”
季听柠捧着汤碗，迟迟没有动作。
白烟外泄肉眼可见，手传来陶瓷也隔不开的热。
先不说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光把它喝下去，就得吃点苦头。
季恒环顾一周，见孙管家布满皱纹的额头冒出细汗，也算是看清局势了。随即走到季听柠身边，握住她将要提起的手腕，拿过滚烫的汤药，挂上天真的笑容：“我流落在外刚回来，身子也不大好，既然是我和二叔第一次见面，就当作给我的见面礼了吧。”
话落，毫不犹豫地一口闷了。
季听柠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她喉咙一紧，话语被咽回肚子。
温度极速升高，苦涩的味道蔓延口腔，季恒面上却完全不显，带着气定神闲的沉稳。
季二爷瞳孔微缩，没想到会有这手。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人，又端上了另一碗：“没想到这药还有人争呢，何必如此啊，想喝，我这多的是。”
孙管家拦住：“小姐今天已经吃过药了，再喝，怕是不妥。”
季听柠回过神，给出台阶：“二叔的心意我领了，日后必是要在爷爷与众家人面前好好多谢一番的。”
季二爷的视线落在季恒身上，又收回，顺势而下：“也好，看也看过了，那我便不打扰了，听柠可要早日康复，别让二叔白发人送黑发人。”
季听柠面不改色：“那是当然。”
男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正如他出场时那般，来得匆忙，去也匆忙。
躲过一劫，季听柠深呼吸，探究的目光落在季恒身上。
季恒宽慰道：“这不没……”
他的笑一僵，胃里开始翻涌，眼前发黑，腿一软，晕倒在地。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季听柠为什么没有吃那份水果了。
艳阳当空照，光线透过百叶窗筛进来，在旧地板上切出金色的格子。
季父姗姗来迟，一来便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怎么样了？他没做什么吧？”
季听柠没回话，静静吃着午饭。
她捏着陶瓷勺搅拌粥，舀起一口，往前轻吹两下，香味扑鼻，这才放进嘴中。
孙管家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季父怒不可遏：“王八蛋，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季听柠倒是淡定，看不出情绪。
他又问：“季恒呢？”
孙管家回：“少爷目前还昏着。”
季听柠放下勺子：“父亲有何打算？”
季父叹气，缓缓道：“董事会那边，对你颇有意见。”
季听柠蹙眉，依旧沉默。
季父：“老爷子这几年身子越来越差，正是关键时候，先用他稳住局势。”
这些年来季家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悬着。季母早年生季听柠时落下病根，再无生育可能。虽说立嫡立长，可她偏偏是女子，又自幼便患上重病，要不是有天资卓越，早就被悠悠众口的唾沫淹死了。季父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因为这事一直也没少被戳脊梁骨，如今到了要争权夺利的时候，他才不得已领养了季恒。
季父放出最后一个重要信息：“况且，他能和你配型成功。”
季听柠完全没有对能活下去的喜悦，反而问：“爷爷知道吗？”
季父扶额：“本想着先藏着，等你手术完后再带那小子回老宅的，没想到倒是先被心思不纯的人发现了。”
季听柠：“以后呢？继承人怎么算？”
季父说：“公平竞争。”
季听柠握拳，暗叹可笑。
她本以为季恒只是一个棋子，再怎么作妖也不会威胁到她，可没想到季父一开始打的就是养蛊王的准备，血缘又算什么？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争权的工具罢了。
季听柠暗讽：“又多了个联姻工具，父亲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季父厉声喝道：“身在这个家，就要做好随时为季家服务的打算。”
季听柠悄无声息地挪了下被子，覆盖住边角发黄，皱皱巴巴的笔记本。
就像她的努力，从未被人发现。
季父转身离开：“好好休息吧，我会尽快安排手术。”
“滴—滴—滴。”
轮椅划过地面，心电监护仪跳动，掀起一道优美的曲线。
四周漆黑一片，季恒眼皮颤动，静静躺着，背后传来淡淡的凉意，想来是有人给他上过药了。
季听柠的声线温婉柔顺，可语气总覆了层冷意：“你想再躺两天的话，我不介意让你永远也起不来。”
季恒睁开眼，坐起，坦然承认：“妹妹果然聪慧。”
季听柠直切主题：“为什么要喝？”
季恒道：“渴了。”
悠深的“蓝宝石”注视着他，清澈又难以捉摸，如同能穿透内心深处的咒语。
他幼时常对井底之蛙的故事嗤之以鼻，如今，自己反倒对这“天空之井”欲罢不能。
季听柠的双眼，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唯一可以仰望的天空，干枯沙漠中的清泉。
太迷人了。
季恒在心中赞叹。
季听柠对他丰富的内心活动毫无察觉，道德与理性在打架，最后，道德略胜一筹。
那句“配型成功”还围绕在耳边，她神色染上愧疚，道：“这次算我欠你的，你想要什么？”
季恒弯唇：“如果我说，我想要你呢？”
季听柠脸沉下来：“油嘴滑舌。”
季恒早知她会拒绝，没有意外，提出：“那，叫一声阿恒哥哥，怎么样？”
他双手交叠，托着头，微微侧头，较好的面部轮廓在光线不足的病房被衬的更加突出。
一股痒意从心脏起袭向至全身。
季听柠回避他炽热的眼神，嫌弃道：“你不想好好说的话，我也有收回的权利。”
季恒说：“那就先欠着吧，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