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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我叫小娟(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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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鬼!真的有鬼!那些白手!那些小孩的手!!】
说完这句的男人,口吐白沫,真的感觉心慌。
他以前让好几个女人堕胎,可从未想过那些流掉的孩子。
还没等再多说几个男本位的语气词抒发一下内心恐惧,命运的操弄就来了。
他感觉空气骤然稀薄,硬生生被屏幕上死掉的男人面庞吓死了。
【不——别找我!我什么都没干过!】
伴随一阵湿热的骚臭,有男人打出这行字,竟真的吓到失禁。
【完了……全完了……】
【灵契、灵契……兄弟们,我听说灵契有用的,能把老婆变成鼎炉,老婆还是打得好,别让她们像她们一样造反!】
【我不看了!我受不了了!龙州你们上面全是@#$%有病吧播这个!】
该账号离线,疑似精神崩溃。
【官方呢!天庭呢!快派更厉害的天兵下来镇压啊!快把这群妖女都杀光!】
恐惧到模糊的求救。
恐惧,在男性观众中蔓延。
他们恐惧亡魂的复仇,但更恐惧的是,“女无国界”那些活着的女人。
是了,他们终于开始惧怕活着的女人了。
以往极尽一切物化、弱化的词形容女人,将她们视为鼎炉、承载欲望容器的雪白可口身体的思维一去不复返。
连同其背后那套意淫的秩序,一同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网页弹窗里搔首弄姿的广告,本子里晕染的羞红,各种影视里被凌虐发出的哭泣和……
鲜红的、女友们小意温柔、自甘为了爱情,为了情到浓处时证明自己的“爱情”、“爱意”,羞涩地、半推半就地,或者是被哄、被骗,因而张开的嘴巴……
妈妈们看见他们的性征乐开怀,把他们宠上天,不厌其烦逗弄他们的嘴巴……
愿意包容、衔住他们一切的嘴巴。
所有这些他们一看就会发情的标签,硬生生地从他们本就容量不大的脑子里剥离。
女人,从此在他们集体的、战栗的认知里,永恒地烙印下再也无法磨灭的崭新形象——
血。
铁拳。
肌肉。
以及,最终、也是最深刻的恐惧——
执掌死亡。
……
龙州某处居所,某个老妪死死盯着屏幕,枯槁的手剧烈颤抖。
在她旁边的轮椅上,坐着一名瘫痪多年的老头,他混浊的眼也倒映这些血腥画面,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老妪缓缓转头,看向这个折磨她一辈子的男人。
年轻时,她响应号召来到他所在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他成亲。
可他空有头衔职名,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她非打即骂,逼她接连生下数个女儿直至追到儿子。
晚年中风瘫痪后,他依旧不减年轻风采,用言语折磨她。
她生下的男孩儿?早已不见踪影,对她所受的苦楚不闻不问。
每次看电视大肆宣扬儿子孝顺养老的新闻,她就想笑。
看见书籍写她们这些女人,是戈壁的红柳,抓住了沙土的根,她就觉得虚伪。
据她所知,一同前去的几千个姐妹,人生大事全被包办了。
“一年又一年,乖乖结果”……
越缺少什么,越宣扬什么。
老妪火了,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干瘦手掌带着风声,狠狠地扇在了老头子的脸上!
“啪!”声音清脆刺耳。
老头那颗早已不中用的脑袋猛地偏向一侧,撞在轮椅坚硬的扶手,发出闷响。
随即,整个人瘫软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死了。
老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望着尸体,眼里没有半分后悔和害怕,只有麻木、彻底的解脱。
她颤抖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花白的头发,目光再次投向屏幕。
屏幕上,女人们的战斗仍在继续。
老妪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爬上了一丝扭曲快意的笑容。
……
清水悠然并未亲自到血腥的战场,他只是惊恐地蜷缩在遥远的屏幕后,指尖冰凉。
他的瞳孔颤抖倒映着天兵天将接连溃败、化为飞灰的景象。
死了……都死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太残忍了。
女人太残忍了!
佛教中有一语说“无尽灯”,以一灯点燃千百盏灯,比喻度化无数众生。
谁曾想这群寸头女人以杀止杀,以一人杀千百男人?
这合理吗?
简直是违背天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清水悠然喃喃自语,声音因恐惧变调,“那是天兵!是符箓与灵气淬炼的战器!本该不死不灭……怎么会……”
说好的能够不断重组、复原呢?
这世间难道真的变天了,正不胜邪!
“业力……这一定是那群男人作恶多端,业力反噬!”
清水悠然猛地抓住这个念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却又因这念头本身而战栗。
如果……如果业力真的存在,并且如此可怕……
那他和姐姐玉城千春之间……那笔资源掠夺、刻意忽视与心安理得享受特权的账……又该如何清算?
后怕的忧愁攀上心间。
“不……不至于……”清水悠然安慰自己,“大和……龙州,那么多男人,做得比我过分、比我彻底的比比皆是!掠夺更多、欺压更甚的,大有人在!我……我并没真正亲手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说服了自己。
家族资源向我倾斜,又不是我要求的。
那是族规如此,世代惯例。
我只不过被动接受了而已,我有什么错?我谁也没有对不起……
女无国界的人给这个可怜的东瀛小男孩儿带来很大心理阴影。
“不……不会的……”清水悠然连连用力摇头,仿佛想将这不祥预感甩出脑海,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毁灭性的画面,脸色苍白如纸。
业力清算?
就算要清算……也总该先从那些罪大恶极者开始吧?怎么会先轮到他?
他只不过……是比大多数人,更“幸运”一点而已。
……
局势骤然混乱,元以昼却借机喘了口气,压下心内翻涌的气血。
两批“女无国界”队伍以自身为墙,死死绊住了苏子惠和杜炜楠的追捕脚步,让元以昼她们迅速逃走,也救走了商汝友、商绮音。
“我好累……陛下……”
只是商汝友被救走时,还在喃喃无字碑上亭盖符咒一事,不肯离去。
女无国界的只好说商绮音现在一丝残魂被赑屃最后的力量给稳住了,哄商汝友日后再削去上面的符咒。
在安娟协助下,“女无国界”将尘封真相彻底揭开,信不信是别人的事。
商绮音和商霞妃的功绩重见天日。
人们也发现——商绮音最终以“帝王”的名义载入史册,竟然也有过去几十年女权不懈抗争的功劳……她们坚持称呼她是帝王。
商绮音与商霞妃,实为苏姓权臣勾结外敌联手害死。
“女无国界”的女人们不是吃素的。
纵使信息封锁严密,生存环境艰难,她们仍以过硬技术强势突破重围,发布真相。
之后孙云起看了这些资料,不由感叹,一开始父本所说的“龙州有贼人为非作歹”确实没说错。
只不过,真正的贼人不是反抗的女人们,而是暗中勾结的东瀛和龙州男人。
东瀛觊觎龙州国土、毁灭根基、抢夺文物、杀戮龙州人的历史又被拉出来重温。
血海深仇永不褪色,让不少龙州人心中又滋生了缠绵永恒的恨。
安可发布的视频《逃出东瀛博物馆》,评论区不复和谐,涌入一大批“女无国界”的跟随者,包括那些原本就觉得不对、恶心这种把物拟为女人的人们。
她们和拥护安可的人展开骂战。
这种骂战在女人们内部也是屡见不鲜的。
虽然观感不好,但是理越辩越明,她们再怎么攻讦彼此,都不会动刀子、开盒。
商汝友至终都没有将赑屃身为母的信息告知元以昼,或许对她而言,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母亲商绮音究竟被谁的阴谋拖入了永恒长夜。
不、不……是陛下……
但是……也是确确实实的母亲啊?
分不清了。
那就分不清吧。
她执笔为臣,她抬眸为帝。
她墨痕方凝,她朱批已落。
她写尽苍生愿,她望断龙州云。
她亡于阶下,她殒于座上。
枯骨埋尘土,孤魄照长今。
执念散,残辉熄,
死生错,阴阳隔。
因她为她堕入永夜长劫,所以她愿为她燃尽此生光明。
……
夜风猎猎,天地只余一切激烈燃烧过后的死寂余温。
中央博物院,地脉深处。
空气如沥青,每吸入一口都带着刮擦肺叶的刺痛。
商汝友代元以昼完成了赑屃心愿,陈默自然也不负使命。
她受元以昼所托,来到这里。
“金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躲在书架后面,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吗?”
金斐的鬼魂轻轻“嗯”了一声。
“你那么喜欢文字,你总是看得比我快,”陈默继续说着,像在害怕周遭继续变为寂静,“有一次,你读到‘霞妃朝堂之上驳斥男臣’那段,气得把书页都攥破了,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那可是海晏河清的时代……一合上书,果然你看的是野史。后来被管理员发现,还是我拉着你从后门溜走的……”
金斐的脸庞虚幻:“你想说什么?说刚才直播里那个据说是商霞妃转世的商汝友?嘲笑我不信那些荒谬的故事?我知道你一直崇敬女帝和她那些理想化的女官传奇。”
“不是……”陈默叹气,百口莫辩。
金斐却不肯住口,带着自暴自弃的痛楚:“还是你想骂我?骂我蠢?骂我瞎?骂我当初像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傻子,不听你劝,非要和苏家那个人渣谈恋爱,最后真的把自己谈没了,连命都搭了进去?!”
她的声音颤抖:“是!我活该!我自作孽!我现在已经死了,烂透了!你满意了吗?随便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