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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我叫小娟(四十二) ...


  •   那个人家里是有权有势,可是金斐自认为不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的。

      她和他在一起,是为了他的文字,是为了灵魂共鸣,是为了蓝颜知己,是为了文学、文艺,共通的兴趣。

      是为了两个灵魂在文学和哲思的国度里共鸣,是一种超越世俗、纯粹的精神依恋。

      她甚至暗自骄傲。
      她爱的不是他显赫的家世,不是苏姓带来的权势,而是龙州大学。

      金斐考的大学不差,但对龙州大学滤镜太深了。
      她以为那是象征智慧、清高与风骨的学术殿堂,她以为那里是净土,能孕育出最优秀的灵魂。

      谁知道,龙州大学也会有这种坏胚子。学历过滤得了学渣,过滤不了人渣。

      陈默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杜爱娟告诉我……你……你不在了的时候,我根本不信。我疯了一样地找你……找你那个男朋友……我想要一个真相……”

      金斐的魂魄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我给他发无数消息,打电话,报警……”陈默的声音哽咽起来,“他们说你们只是情侣吵架,你回娘家了……呵,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你是怎么……杜爱娟说你魂飞魄散了……”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冰凉的触感,轻轻碰了碰陈默流泪的脸颊。

      陈默猛得一颤,抬起头。

      “别哭了……”金斐的声音很轻,“以前……我总以为爱是顺从,是找到一座能遮风挡雨的靠山。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所以心甘情愿闭上眼睛、堵住耳朵,甚至还觉得被打是一种在乎和温暖。”

      其实逃出去也没用,苏家怎么会找不到她,陈默觉得这不是重点。

      “可是这温暖要你用血肉和灵魂去献祭,”陈默说,“难道我们之间的温暖,不足够抵消你和男人之间的吗?难道我们从小在一起的友谊,比爱情生来卑贱低劣吗?!”

      世人总爱说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难道友情生来就比爱情低一等?

      爱情?

      多少爱情散了场,就成了恶意威胁、肆意诋毁、虐杀无穷,恨不得死生不复相见的一地狼藉!

      这种东西——凭什么拿来和友情相提并论?!

      到底是谁在散播这种轻贱友情、抬高爱情的荒谬之语!

      金斐自嘲地笑:“默默,对不起……为我过去所有愚蠢、固执……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我求你原谅我……只是,我真的还爱他。”

      这些话,金斐说得艰难,又有一种绝望的坦诚。

      “我知道他伤我至深,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错的……理智告诉我一千次、一万次要离开……”

      “可是,可是,可是他一靠近我,一对我笑,甚至只是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我……我就忍不住想顺从,想依赖……”

      “我好像……天生就渴望他,渴望被他掌控……我觉得我自己好贱……真的好贱……默默,我控制不住,那种感觉就像刻在骨头里,我抗拒不了。”

      陈默反手想抓住金斐的手,却只握住了一片冰凉的无形,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陈默知道,也见过。那是根植于骨髓的、对不平等关系的病态依恋与崇拜。

      常见的借口“我是异性恋我能怎么办”、“慕强”已经不能解释,用生命作为代价,也无法换取她的清醒。

      不喜欢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太难了。

      一个人因执迷不悟死了,变成鬼。

      鬼执迷不悟,还能变成什么?

      金斐现在这种状态,比任何邪术都更难破除。

      因为它不仅仅是靠外力强行控制,而且让受害者主动拥抱枷锁,并视之为温暖。

      让受害者以为这是原始冲动,是不可抗拒的异性恋,是生理本能……

      被自己最“真实”的感觉背叛,并视之为命运。

      ……二人都不再言语。

      间隙,陈默看目前龙州局势。

      女帝真相被揭开,女无国界集结学生、工人队伍,持续暴起反抗。
      商绮音或许不是这一簇星星之火的起因,但她一定是许多女人心中力量的起因。

      女帝是真实存在的,女人就是帝王。
      害她们消亡的人已经死了,可是罪行不会消灭,而且会被拉出来一遍遍地被鞭笞,像秦桧一样。

      安娟还开了一系列讲解女帝历史的视频,涨了很多粉丝。
      只是苏沐乐仍看她不顺眼,有关安娟的谣言也越来越多。

      网上曾风靡一时的父男君臣文学和嗲男文学,如今被翻出来,被众人嗤笑。
      尤其是“女无国界”的成员,有了底气。

      什么“前世是君臣,今生是父男”,什么“最不敢直视的,是父亲沉默而威严的眼睛”……
      字里行间堆砌了对权威的过度美化和自我感动。

      现实中的父亲,既不曾怀胎十月,也罕有深沉热烈的舐犊之情,甚至常以“龙州传统”、“严父”为借口,吝啬流露半分温柔。

      于是这群从未被柔软的爱好好呵护过的小男孩儿,只得费尽脑汁造爱、凭空造神,编排出这等尴尬至极的情感代偿,在虚构的君臣纲常里,卑微地乞讨着一丝想象中的、带着威压的爱。

      可笑。

      反观商绮音和商汝友,那是真真切切在史册中留下血痕的母女君臣。
      她们不必靠臆想出的沉默之爱自我安慰。
      她们没有纠结过言辞,女儿甘愿护母,母亲亦不顾己身性命阻拦。

      而且,现实里医院陪床夜夜守到天明的,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
      若有个男儿坐在床边,早被人拍下来,做成短视频大肆宣扬了。
      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景象,捧成不得了的新闻,于是世人口风又变成“男的怎么没干”“你去过医院吗你就这么说”。

      【虚假的父男君臣文学,再激昂,再缠绵悱恻,也掩盖不了爱的缺席与责任转移。】一名“女无国界”成员如是评论。

      然而黑暗并未消绝。
      部分男人靠灵契和孩子捆绑住部分人,强硬压制。

      同时,以杜炜楠、清水悠然为代表的游巡队伍持续不歇地管控着龙州。

      清水悠然一跃成为龙州和东瀛交好的大使,希望人们放下历史仇恨,在新局势下友好协作,先解决掉暴乱的、“长得和男的一样”的女无国界们。

      苏子惠以符聚集了一批听话的信众,女人们用温良的面孔代替他游说、传教。
      而且他又展现了新能力,大发慈悲,暂时把龙州天气调停正常,“妙口仙尊”名头尤甚。

      男人们也打温情的感情牌。有人确实不打老婆孩子、认真勤恳工作、不随便上街杀人,亦不阻止女人修炼、读书,和杜炜楠、清水悠然等形成鲜明对比。

      这搞得一众温和派女人十分赞赏,并也站出来提倡爱与和平。
      她们觉得以前过得特别好。
      灵气没复苏,婚姻也能凑合过,老公孩子热炕头特别舒服,身边有个热乎乎的男人,没那么多糟心事,致力于让一切生活标准恢复从前。

      龙州这片土地,就这样,表面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局部的激烈冲突暗地里进行,更广袤的区域被窒息的秩序笼罩,像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死寂。

      平静的表象并不会持续太久。
      地震前的地脉会隐隐震颤,预示无可避免的撕裂与重构。

      ……
      一路艰难前行,陈默最终停驻在一座巨大石门前——九子门。

      门扉紧闭,严丝合缝,仿佛亘古以来从未开启过。

      门面上浮雕着狰狞的九子图腾,神兽们怒目圆睁,利齿偾张,凶狠无比。

      巨大的压迫力压在陈默肩头,她呼吸滞涩:“这门……根本打不开,我们怎么进去?”

      金斐飘出来,眼中掠过异样光芒,这里面的气息好熟悉。

      “你……”陈默噤声,眼睁睁看着金斐缓缓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轻柔地贴在冰冷石面上,仿佛在触摸一位久别故人的脸庞。

      蓦地,石门微微震颤起来!
      门上的狴犴浮雕活过来一样,那双石雕的巨目流转起痛苦混浊的光芒。

      陈默紧盯狴犴混合了龙、虎特征的头部,念起百科上的资料:“狴犴,形似虎,有威力……平生喜诉讼,急公好义,为狱神,执掌狱事。”

      “百科上说它的哥哥是睚眦、嘲风……”

      刚看到《寂灭成华》展览被毁,狴犴是展览的吉祥物,IP形象是张牙舞爪的雄兽。

      陈默本想从这些资料推断怎么开门的。

      虽然希望寥寥,毕竟是元以昼给她的任务。

      而且孙云起会预言,她用这项天赋的时候很痛苦,但还是给了关键信息:陈默和金斐一起去的话,说不定能成事。

      不过,现在......
      陈默看着九子门上闪烁的狴犴浮雕。

      现在,好像不用考虑这些了?

      金斐闭眼,悲恸呢喃:“我们知道……你一直在看着,看着这世间所有冤屈与不公……”

      陈默在一旁默不出声。

      之前,她们也商量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对症下药,利用金斐的遭遇将里面的东西骗出来。

      看这门上亮起的部分,里面的东西应该是狴犴。

      足够惨,才会引狴犴同情。

      金斐死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

      那男人联合自己家人,将她放在电梯里大摇大摆运出去,还说她是自己磕碰到的。

      电梯摄像头明明都拍到了,视频还在网络上传播一小会,引起小范围讨论。

      就因为那男人是苏家的人,所以他的权势压下了一切,案子不了了之。

      门上狴犴的头再次动了,这办法果然有效。

      金斐趁热打铁继续说,絮语间没有力量碰撞,只有情感流淌。

      可惜,狴犴的浮雕很快陷入寂静。

      陈默气馁坐在地上,想自己确实是什么都办不好。

      金斐不放弃,魂体趴在九子门上听了好一会:“默默,里面有动静。”

      “什么?”陈默打了鸡血,附耳上去,可什么也没听到。难道这动静只能给鬼听?

      “数数的声音。”金斐说。

      密密麻麻、神经质一样的数数声,三百、四百、五百……

      像卡死的发条,咯吱咯吱转动,又像无数张嘴在同时发出呓语……

      声音不通过耳膜,直接摩擦人的灵魂。
      枯燥、机械,偏执、疯狂,令人头皮发麻。

      它不属于生者的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我叫小娟(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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