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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大婚·终章】
那一日,天下梨花同时开败,像提前为新人铺了十里白锦。
慕曦瑶凤冠上的珠串十二旒,每一旒都坠着一颗极小的夜明珠——是陆绎尘一年前就偷偷去南海鲛人国换来的,鲛人笑他“童子也懂聘礼”,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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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终章】
那一日,天下梨花同时开败,像提前为新人铺了十里白锦。
慕曦瑶凤冠上的珠串十二旒,每一旒都坠着一颗极小的夜明珠——是陆绎尘一年前就偷偷去南海鲛人国换来的,鲛人笑他“童子也懂聘礼”,他只说:“她若喜欢,把命搭上也值。”
花轿从江陵出发,绕琴川一圈,再抬回荆州城墙。八十一抬嫁妆,抬的不是金银,是整整八十一张阵图:每一张,都画着前世魔族破城的缺口;如今缺口被朱砂圈成“死”字,墨线重新织成网——那是她送他的新婚礼,也是天下人的护身符。
城门大开,陆绎尘一身玄红战袍,袍角用金线绣着并蒂莲,莲心却藏着细鳞甲片。他左手牵红绸,右手按剑,单膝点地,在万人中央,朝轿帘高声喊:
“慕曦瑶——”
“我以荆州城墙为聘,以天下太平为誓,以这条命为筹码——”
“今日,你敢不敢嫁我?!”
帘角被风掀起,露出她半幅红妆。她抬手,将鬓边最后一朵白花摘下,弹指抛向空中——白花被剑气绞成漫天香雪。
“陆绎尘——”
“我上辈子就敢,这辈子自然敢!”
“你若战死,我披麻戴孝,抱着你的牌位撞死在城门;你若活着,我今夜就给你生一个,不,生一双——”
“生一个慕陆家的天下!”
话音落地,鼓声轰然。
莫弈率三千少年修士,同时拔剑,剑尖指天,齐声高喝:
“敬——新——人!”
“敬——太——平!”
红绸铺地,梨花作雪。
两人在城头交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是空位,却摆着两家父母染血的战袍;夫妻对拜时,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陆绎尘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阿瑶,上辈子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这辈子我补给你——”
“补到头发白,补到牙齿掉,补到阎王亲自来敲门,我也不松手。”
慕曦瑶笑着落泪,泪珠滚进他领口,烫得他心口发颤:
“那我们就一起活到阎王不敢收。”
“然后——”
“下辈子,下下辈子,接着嫁,接着娶。”
鼓声第三通,夕阳正好。
两人携手,并肩立于城头,同时抬手——
红绸抛下,像一条奔腾的河,把前世尸山血河统统盖住;
梨花落下,像一场洁净的雪,把未来说不尽的岁月轻轻铺陈。
远处,有风自西而来,却再不是魔气,只是寻常的晚风,吹动新人交握的十指,吹动他们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吹动那座——【合卺·夜】
城头鼓声歇,月色爬上女墙,像一柄新磨的银钩,轻轻勾住满城灯火。
洞房的门不是绣阁,是荆州最高一处的烽火台。白日里陆绎尘早命人把垛口铺满梨花木板,四角悬了红纱灯,风一过,灯影摇成流动的喜字。台下守着的不是喜娘,是莫弈——少年把木剑横在膝上,背对台门盘坐,耳根通红,却硬声硬气:“哥,姐,你们放心……我,我闭眼!”
慕曦瑶“噗嗤”笑出声,被陆绎尘打横抱起。铠甲早卸,只剩中衣,衣襟里还残留白日的血腥与梨花香,混在一起,像劫火里开出来的第一朵温柔。
烽火台中央,一只青铜卺杯盛着半盏温酒——酒里浮两粒极小的红豆,是莫弈偷偷放的,说是“早生贵子”。陆绎尘以齿咬开自己腕上那截旧红璎珞,扯下一缕,在卺杯上绕一圈,打结,声音低哑:
“上辈子没喝的合卺酒,今天补上。”
慕曦瑶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一口,酒辣,红豆甜,腕上旧伤隐隐作痛,却让她眼眶发热。她伸手,也去解自己发冠,指尖碰到他耳后的新疤——那是三日前为护她,被魔修剑气划的,痂还没硬。她俯身,用唇轻轻碰了碰,像猫舔过:
“陆绎尘,你疼不疼?”
他答得极轻:“疼,但疼得踏实——知道自己是活的,知道你在。”
红纱灯被风吹得旋转,光影在两人身上切开又合拢。陆绎尘忽然单膝跪下,不是拜堂,是解她绣鞋。鞋面绣并蒂莲,莲心却各藏一枚极薄的铁叶——那是她亲手打的暗器,万一有变,足尖一点可杀人。他指腹抚过莲心,声音哑得不成调:
“阿瑶,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在喜鞋里藏刀。”
“我向你保证——”
“除非我死,否则再没人能逼你动一步杀机。”
慕曦瑶垂眸,看他捧着自己的赤足,像捧着易碎的月光。她忽然伸手,把他也拉得坐下,两人并肩倚在垛口,腿悬在城墙外,脚下是万家灯火与千里河山。
她拿卺杯碰了碰他胸口,发出“叮”一声脆响:
“陆绎尘,你听好了——”
“我慕曦瑶,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嫁你。”
“但不是因为你要护我,而是因为我也要护你。”
“护你不再独守空城,护你不再一剑穿心,护你——”
“不再在阎王面前,一个人放手。”
话说完,她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却不过喉,而是俯身渡给他。酒香混着梨花,在唇齿间炸开,像一场迟到的春雷。陆绎尘喉结滚动,伸手扣住她后颈,反客为主,吻得极深,像要把两世的遗憾都嚼碎吞下去。
半晌,唇分,银丝勾断。他额头抵着她,喘息低笑:
“阿瑶,城下有十万人,城头只有我们。”
“我想……放肆一回。”
慕曦瑶懂他的“放肆”——不是情欲,是少年人终于敢把性命交给对方的孤勇。她伸手,解开自己腰间最后一根系带,把外袍铺在梨花木板上,袍角那朵并蒂莲正对着月亮。她平躺下去,发冠散成墨色的河,伸手拉他:
“那就放肆。”
“把上辈子没敢做的,都做一遍。”
陆绎尘覆身上去,却只是侧身躺在她身旁,手臂穿过她颈下,另一手与她十指交扣。两人衣衫完好,只是贴得极紧,心跳隔着布料撞击,像两座城终于合拢的城门。
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指尖,落在陆绎尘腕上那截旧红璎珞,也落在慕曦瑶颈间——那里,有一枚极细的银链,坠着一片小小的铁鳞,是他第一次送她护心镜的碎片,她熔了打成链,贴身戴了十年。
风更大了,红纱灯“啪”一声灭了一盏,却无人去点。黑暗里,陆绎尘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阿瑶,我上一世最后在想——”
“若有来生,我不要做世子,不要做剑尊,只做你一个人的丈夫。”
“现在,我如愿了。”
慕曦瑶没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半晌,她轻轻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绎尘,我冷。”
他立刻把外袍扯过,裹住两人,却在袍下摸到她手腕——那里,脉跳得极快,像藏着一只被困的鸟。他一愣,随即笑出声,笑得胸腔震动,泪却落在她发间:
“慕曦瑶,你怕?”
“嗯,怕。”她坦然承认,“怕这是梦,怕明早醒来,又回到尸山血河。”
“那就别醒。”他低头,吻住她眼睑,尝到咸涩,“我们就这样……一直睡到天荒地老。”
“好。”
烽火台外,莫弈背对而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笑,像梨花落在刀锋上。少年抬头,看月亮刚好走到中天,圆得无情,也圆得慈悲。
他吸了吸鼻子,把木剑抱得更紧,小声嘀咕:
“哥,姐,你们放心睡。”
“我守着。”
“守到你们头发白,守到你们牙齿掉,守到……”
“守到我也能遇见一个,愿意跟我喝合卺酒的人。”
夜更深,梨花木板上的两道影子终于合为一道。
风停了,红纱灯最后一盏也熄灭,却无人再惧黑暗——
因为他们已把彼此,活成了光。
再也不会倒塌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