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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百年后·人间】
荆州城墙老了,砖缝里长出野草,风一吹,绿浪起伏,像当年那面玄红大旗的倒影。
梨花仍开,却再无人见并蒂莲影。
只有城墙根下,一座小小茶棚,棚柱上刻一行字——
“买梨花茶,送麦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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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人间】
荆州城墙老了,砖缝里长出野草,风一吹,绿浪起伏,像当年那面玄红大旗的倒影。
梨花仍开,却再无人见并蒂莲影。
只有城墙根下,一座小小茶棚,棚柱上刻一行字——
“买梨花茶,送麦芽糖。”
茶棚主人是个穿玄红布衫的青年,袖口洗得发白,却固执地绣一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莲。
他有个怪癖:每卖出一壶茶,就在客人杯底放一枚极细的银环,环内无字,只一道月牙痕。
有人笑他傻,他只抬眼,眸色浅得像掺了月光:“她认得。”
……
【同一刻·极北】
极北雪原,千年不化的冰崖下,新开了一间琴庐。
庐主白衣,鬓边别一朵风干梨花,常年蒙面,只露一双杏眼。
每月十五,她会在冰崖上弹一曲《朝天子》,琴声裂冰,雪屑纷飞,像下一场逆向的梨花雨。
曲终,她俯身,把一枚银环埋进雪里,环内同样一道月牙痕。
雪埋了又化,化了又埋,银环却始终如新。
……
【再相逢】
直到某年,极北春早,雪线罕见地退到崖下。
茶棚主人背着茶篓,一路问琴音而来,靴底磨得透底,露出脚趾。
他站在冰崖下,仰头,看见白衣庐主指尖最后一音落下——
“铮”——
像百年前城头那声,像并蒂莲开败那声,像银环相扣那声。
白衣庐主低头,风掀起面纱,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眉心多了一颗朱砂痣,像前世剑尖穿心落下的血。
两人隔着十丈雪,同时抬手,无名指空空,却同时亮起一道月牙银光——
那是银环在血肉里埋得太久,化成了骨中骨,血中血。
玄红青年笑,先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百年风沙磨过:
“姑娘,我卖茶,也卖糖。”
“茶苦,糖甜,你要哪样?”
白衣庐主答,声音轻得像雪落琴弦:
“我要苦的,留些甜给他。”
青年把茶篓放下,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只银环,环内这回终于刻了字——
【此间】
他抬手,银环对着日光,月牙痕与朱砂痣重合,像钥匙对上锁。
“慕曦瑶,”他喊她名字,像喊一个百年未醒的梦,“我来带你回家。”
白衣庐主指尖一颤,面纱彻底被风吹落,露出眼尾一道细疤——那是前世剑穿心时,血溅上去留下的,转世也没消。
她笑,泪却砸在琴弦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陆绎尘,我哪也不去。”
“此地雪厚,正好埋骨——”
“埋你,埋我,埋一对银环,再埋一座……不会再塌的城墙。”
……
【埋骨】
当夜,冰崖崩塌,雪浪如龙。
却无人伤亡,只次日晨,崖下多了一座小小雪冢,冢前并立两株梨树,树干交缠,像一人环住另一人肩。
树梢挂一只空茶篓,篓底最后一枚银环,环内字迹被雪光映得发亮——
【下一世,不做英雄,不做世子,不做阵眼。】
【只做你隔壁的卖茶郎,与你门对门,窗对窗。】
【你弹错一个音,我敲碗骂你半柱香;】
【你多看我一眼,我就多卖你一颗糖。】
……
【尾声·人间又一年】
荆州城墙根,野草疯长,把旧茶棚遗址吞了个干净。
却有个穿开裆裤的小童,天天拿木剑在草里乱戳,一日真戳到硬物——
扒出来,是只锈迹斑斑的银环,环内一道月牙痕。
小童把银环当手镯,晃着手腕跑回家,一路喊:
“娘,我捡到月亮啦!”
他娘正在厨房熬梨花茶,锅盖一掀,白雾冲窗而出,飘向极北方向。
雾里有光,像并蒂莲,像银环,像两座终于靠在一起的——
小小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