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38、第 38 章

　　看着太阳升起，胡姝棠靠着施和安，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宽敞，不像接近营房的那些路，窄得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行。

　　“回去之后好好学习，把自己差的地方补齐全，好的还是要保持，以前到S市，路过一所小学，上面的校训写着一排字，人人有才，人无全才，扬长补短，人人成才。”

　　施和安觉得那所学校的校训还挺新奇，虽然是所小学，但宣扬的道理浅显易懂，学生们朗朗上口。

　　胡姝棠牵着他的手，随着距离机场越来越近，离别的情绪更加让人感到不舒服，心平地想要和他多说点话，但找不到任何事情，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似乎没有多少。

　　“你能照顾好自己吧？别受伤就好。”关键时刻就别出来这一句，胡姝棠在内心都为自己的胆小而不好意思，施和安听见她比猫叫还要小的声音，实在是好笑，大拇指按着她额头，让人往柔软的椅背上靠，“会的，别想太多，回去之后记得和爷爷说在这边的情况，我爸妈那边就算了，他们想知道随时都可以问。”

　　胡姝棠挽着他隔壁，上次分开他穿着军装，今天换了身常服，气质一下子就变了，穿军服是严肃不容人靠近，普通的衣服反而更像是大学生，如果没有当兵，马上就是大三了。

　　施和安摸着她光滑的手背，一个像是干了好久的农活，一个则是在温室里生长的玫瑰，胡姝棠这两只手是后天通过马洋冰的努力才有现在的样子，之前可比身边人粗糙不少。

　　“他们不说，但是关心你啊，为什么要因为一时赌约而放弃沟通和见面的机会？”胡姝棠不理解他的想法，但施和安一讲出来就能够明白。

　　“因为想靠自己，父亲是军人，他又在J市当干部，一句话就会陷入众矢之地，不希望大家看见我是因为我爸的原因，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让别人看见我的优秀，所谓的军二代光环加身，只会是累赘和负担。”

　　施和安比胡姝棠想象的要强，光是决心和行动，就足以让人敬佩，更不要讲他对自己讲出的话负责，一诺千金。

　　胡姝棠小声道：“但是有些人，不需要证明自己，如果人一味地为了让别人看见自己，而去做证明，那和傻瓜有什么区别？”

　　“我想让人看见，和别人看见我是不一样的，证明自己也是纯粹的，起码绝对话语权掌握在我手上，不需要和别人有任何争论，白费口舌。”施和安淡定道，像是经历很多的老人，与她讲无数道理，不再是黄伊口中知心的大哥哥，而是和她分享所有事物的另一半。

　　身份的转变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加自然，不会拘束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也不怕暴露在对方面前。

　　胡姝棠用指腹捏着他脖子肉，薄薄的就好像只有一层皮，不像自己还能摸得出有肉，“我睡一会儿。”

　　“睡吧。”施和安轻声道，身体往左边倾，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不用累到腰，“醒来也就到机场了。”

　　十多个小时的路程，起得早需要补充的睡眠也多，胡姝棠几次还会迷糊地睁开眼看一看到哪了，直到看见沿路密集的房子，才彻底睁大眼睛清醒。

　　双手揉着猩红的眼睛，月亮都已经出现，胡姝棠手指着玻璃满心欢喜问：“你看月亮和太阳一同存在。”

　　人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开心得不得了，胡姝棠拽着施和安的手臂，想让他也看一看，但这人拿着手机只拍她，抢回去正准备删掉，却发现相册里多出来千张自己的照片，全都是他拍的。

　　只要手机被她拿给他，就立马打开相机咔嚓拍个不停，有许多都是模糊的，胡姝棠翻看着也没有删掉，“家里那个相机后来黄伊带去专卖店修了，读取内存卡保存到电脑上面的时候，很多文件都只有日期，点进去看修改时间，那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拍的照片，都被你记录下，还是入伍前一天整理好的。”

　　“施和安，以前不喜欢拍照，因为被别人注意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手机拍下美好的瞬间，哪怕长远到会忘记，照片会让人们突然想起过往。”

　　说着哽咽起来，小巴车停在机场的临时停车位，施和安不慌不忙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缓声道：“小棠儿，下去吧，期待着我们下一次见面，会看到更优秀的你，不要像在试卷背面写的那样自卑，要相信可以承担起所有人对你的喜欢和爱，不管精神还是物质。”

　　胡姝棠把身前的安全带解开，起身把包背在后面，犹豫不决地迈出第一步，但第二步就不会，反而坚定地小跳到地面。

　　施和安一如既往地跟在她后面，放在卫衣口袋里面的手拿出，抓着脖子两侧的头发合拢，小皮筋套上去绕了三圈，“行李箱不拿了？”

　　“那，不是你会帮忙吗？”胡姝棠已经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施和安也乐得自在愿意去做，“先别急着进去。”

　　箱子是被司机率先一步从后备厢拿出，施和安接过后说了声谢谢，立马推着箱子往前面走，步伐都变大，三两步到她面前，时间并不多，结束托运行李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不到，需要抓紧办完手续。

　　施和安也只能送到她托运行李的地方，站在检票口进入候机室前，把口袋里的糖塞给她，“往前走，落地后发消息，如果没有回复你，不是巡逻就是训练，看到了会第一时间回复。”

　　胡姝棠点点头不说话地看着他，抬手抱住人，脸颊埋在衣服前，呢喃道：“那我会很唠叨的，就和阿姨一样。”

　　“小棠儿，之后该换个称呼了，虽然没人你当干女儿，但儿媳这个位置在她心中不会动摇，我也只会有你一个。”施和安轻笑道，说出口还有些羞涩，笑得像没吃过巧克力的小孩，很开心忘记了味道是什么，问他好不好吃也只会一个劲地回答好吃，像极了村子里邻居家的儿子。

　　胡姝棠紧紧抓着他衣服，憋着眼泪许久，确保不会在他面前哭才松开手，情绪往里面收，“真的走了。”

　　施和安沉默地看着，眼角那清楚的一滴泪，指腹蹭掉拍了下她后背，在嘴角留下最后冗长的一吻，“去吧。”

　　机翼就是鸟儿的翅膀，上升到半空中看了眼机场的跑道，胡姝棠不舍得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身体侧靠墙壁，闭上眼睛等待早上的到来。

　　胡姝棠离开家，这最不放心的就是马洋冰，如今人要回来了，自然也是最开心的，提早把东西都收拾好，做好饭菜等人回来吃，却不想一通紧急电话把人叫走，最后只留下胡言一人。

　　胡姝棠回家就进入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陈团长给的盒子拿出来，虽然没有打开，但胡言已然明白为什么，踉跄地站到柜子旁边，里面有个黑色袋子，装的都是胡向烽生前所有的。

　　“小棠儿，那边好吧？”胡言笑道，这辈子他出生在L市，活了快一辈子，被接到J市，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让他再去远一些的也是不可能，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看儿子生前的部队，如今孙女带来了。

　　老人认真瞧着照片上的每一块区域，都是他没见过的，“小棠儿，那边现在条件怎么样啊，当年你爸爸过去大衣都没有，穿着袄子待在那里训练，可苦了。”

　　提及儿子，胡言虽然有泪水，但没了哭出去的勇气，胡姝棠坐在老人旁边和他说着那里的情况，一老一小，岁月静好。

　　“当年啊，心底是不愿意让他去的，留下来一封信给我们，被我放在装钱的袋子里，你拿出来看看，看他做没做到。”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胡姝棠自然不知道，但手拿着过去的纸张，上面字迹就好像是刚写出，表面被光照着还一闪闪。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征兵的拿着喇叭喊了一遍又一遍，报效国家，为人民入伍，这些话听得太多，如今轮到我还是会因为去到新疆而害怕，家里老母亲的腰不好，父亲脊柱还出现问题，读书要花费的钱可以买很多药，吃很长时间，去部队不仅可以有着更好的前途，也能减轻负担，这样以后一家子不会因为钱操心，老李，帮忙照顾点】

　　虽然胡向烽只写了一段话，是在慌忙中写下，信纸塞到老李手中就背着包离开，只是可惜被嘱托的人两年后生病离开，老人更加没有帮忙的能力。

　　胡姝棠把信纸折叠好重新放回去，想起爷爷对她和施和安之间的事情，根本不好奇，唯独那一次的步步紧逼，让她彻底摊牌，讲出心中答案，平静道：“爷爷，以前大家都说你不会做决定，但是后来同意来到这里，是不是有自己的私心？”

　　有了小洞的纸巾被撕碎，一切都不再是看上去的有些缺点，胡姝棠也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变得清醒，看待事情的角度也改变，怪不得前两年总有风言风语，矛头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会落人口实。

　　“小棠儿，爷爷这辈子就做过两件缺德事，一个是同意你爸妈在一起，一个就是来到这边。”胡言承认自己的想法，他不是那些人口中憨厚的老头，在最重要的时刻，所做出的决定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胡姝棠闭眼侧过头不再看爷爷，那些曾经受到过揣测的想法，今天又一次回到了自己身边，她以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没想到其中有着老人的推波助澜。

　　有很多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最不敢去想的一种却是现实生活中所不敢信的，胡姝棠的脑袋也因为自己的猜测成真实而晕乎，小半天没有缓过劲，张着嘴巴也没有出声。

　　“爷爷，我们回去吧。”胡姝棠说道，口袋里的手机作响也当作没听见，失望地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像只蜗牛躺在床上，单薄的毛毯盖在肩膀处还会因为顶上的冷风而瑟瑟发抖。

　　鹊巢鸠占，胡姝棠以前没觉得，如今却认为放在自己身上很正确，那场事故父亲离开，对这个家有影响，但这不应该成为她这一生的垫脚石，不应该用父亲的牺牲换来现在惬意的生活，而她活得太不清醒。

　　把窗帘往前面扯，挡住仅有的光亮，黑暗笼罩在身上，却有着极强的安全感，什么事情都不想，只想睡一觉，这一切都是个梦，醒来又回到原点。

　　胡言站在卧房门口迟迟没有敲门，不知过了多久，马洋冰拎着袋子开门，瞧见他发愣，连忙过去问：“胡叔，你这是怎么了？小棠儿回来了吗？”

　　“小马啊，咱们去沙发上说。”胡言挪动脚步到沙发边上，果盘上的橘子还未剥开，他双手颤抖地一点点揭开外层橙皮，又把橘子须一根根地弄掉。

　　施华强停好车回家就发现家里氛围不大对劲，换好鞋到妻子边上坐下，“胡叔，小棠儿回来了吗？

　　同样的问题，这回胡言只是点头，却没有开出口，马洋冰等得着急，只好问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叔，一个屋檐下都要三年了，有什么话咱们直接说出来，不要藏着好吗？”马洋冰就是见不得有人对自己瞒着事情，今天胡言的反常让施华强把手腕戴着的手表摘下，“胡叔，说吧，都是一家人，咱们没必要，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但想不到最终验证大人们说的那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爷爷是大人的那一个，施和安是愿意挨揍的那一个，叔叔阿姨也早就知道，我成为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但心是异常的轻松，起码罪恶感少了许多，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目光而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