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4、第 4 章

　　“爷爷，上台阶慢一点，在288包厢，楼上会有人带着你，我先去超市买个东西，小棠儿，在这儿等我。”

　　施和安发话时候，胡言瞅了眼孙女不对劲的神情，“自己待在这儿管吧？”

　　“管。”胡姝棠低头道，多少还是不好意思和爷爷讲出口，从小到大和女性有关的很多事情，都是通过老师了解，难以启齿的事儿永远都是埋藏在心里。

　　两人都没有换自己的衣服，施和安尊重胡言的选择，老人活了一辈子，到老了再奢侈，他已经接受不了，胡姝棠现在情况倒是有些特殊，好在人聪明，懂得灵活，说是去超市，还是跑了远一些到商场一楼外面的衣服店寻找有没有适合十六七岁女孩子穿的衣服。

　　给自己选衣服没有问题，可是给女孩子选犯了难，施和安打量墙上挂着的裙子，最终选择了粉色连体裙，白穿什么都不会差。

　　胡姝棠在大厅台子前等待，独自一人很是茫然的样子，被服务员注意到，上前询问：“您好，要去哪里包厢？”

　　胡姝棠摆摆手说：“我等人。”

　　不喜欢陌生人和她搭话，原先的伶俐劲也因为这样阔绰的场地而消失，在没有来到J市前，她的人生都是在村庄、学校和大集度过，就连青山县的县城中心都没去过，初来乍到的她不喜欢别人对他热情。

　　施和安快跑地回到酒店门口，手掌心因为塑料袋而勒出一条线，喘了口气去胡姝棠旁边，“不好意思，我是她哥，不用你们带。”

　　胡姝棠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有一个姓，可现在自称是她的哥，心中泛起的涟漪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变回原样，就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湖面，影响到了区域却不会让整个湖面像海浪那样汹涌。

　　“先去里面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着。”施和安带人去卫生间门口，和门距离一米。

　　胡姝棠也想不到酒店的卫生间门会很难关，旋转半天还是没能扣上，而纸巾则是塞在了圆形纸巾盒里面，用手指扣也没有用，好一会儿才看见按钮，纸巾才往外面冒。

　　胡姝棠既因为自己不会而尴尬，也因为没有浪费很多时间而庆幸，只不过施和安贴心到连贴身衣物都给她买好，这样的举动于她似乎过于亲密。

　　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换好衣服，出去前还不忘把原先身上穿的衣服正气放到袋子里，沾染红色血迹的那一面贴着袋子底部。

　　粉色长裙也只到膝盖，肉色的打底裤穿在她身上反而显得胖了些，这是胡姝棠人生中第一次穿裙子，很是扭捏地站在镜子前，本就微红的脸颊，因为这条裙子又深了些。

　　施和安始终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如今看到胡姝棠出来，笑着夸奖她，“很好看，袋子给我。”

　　垂头把下巴埋在黑色围巾里，开了空调浑身都暖洋洋，外套不脱就热，胡姝棠把袋子往身后顺了下，“我自己拿着。”

　　“好。”施和安回道，这一声轻轻地落在胡姝棠心尖，是一场演出开始前红布被拉开，人们并不抱有期待，敞开之后会因为舞台上的人所吸引。

　　胡言并没有自己进去，站在二楼还是决定等孙女一起，两人这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按理说见的都是小辈，可他却有了胆怯，怎么去面对儿子曾经的战友。

　　很久之前老人就知道，人活着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浪费，说白了也就是认命，有的扶摇直上，有的被埋在土地里无人知晓，说不公吗？

　　其实并没有这种心态，只是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子，多数人都替他们一家惋惜。

　　施和安以为老人已经进去，没承想竟然还是待在外面，怕人多想很多事情，抓住老人的手腕，轻声道：“爷爷，进去吧。”

　　施和安把大门打开，在里面等待已久的一众人纷纷抬头望过去，目光跟随着他转移到胡言身上，只这一眼 坐着的大人全都站起来，有的定在原地不敢认，有的则是跑到他面前哽咽地说不出话。

　　施华强是在最后面，他不敢认，可两人的脸太像了，再看看各自的穿着，瞬间不敢开口介绍自己，而他接下来的行为把后面胡姝棠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往后退一步。

　　后背撞到施和安的胸膛，两人相差二十五公分，清楚地可以闻到衣服上的香味。

　　施华强给胡言下跪磕头，说着对不起，胡言弯腰抓住他胳膊想让人起来，只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又比他健壮，自然就落了下风。

　　“叔，是我对不起你们。”

　　在部队里没有因为残酷的训练而流泪，如今却因为看到胡言而痛哭流涕，胡姝棠因为施华强的声音，内心的苦一下子被激发，眼含泪水地侧身不再去看，她和爷爷面对这些人的心情是不同的。

　　围绕在两人身边的一群大老爷们有的早已悄然落泪，有的还在强撑，在最里面坐着的男生起身走到自己爸爸旁边，小麦色的皮肤挡不住五官的帅气，只不过和施和安相比，就没有那么的突出。

　　黄晖大声道：“叔叔们，今天是聚会的日子，咱们不要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一样，人都已经被我安哥接回来，以后多的是时间见面聚在一起，这顿饭大家得吃得开开心心。”

　　与施和安同龄，但做事换没有他认真，说出来的话在理，表面却不怎么中听。

　　这第一天见面，胡姝棠就因为他们家掉了两次泪，施和安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纸，右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带离这热闹的门口，到小桌前让人坐下，手指按着玻璃上纸巾盒的虚线，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擦一擦眼泪，想吃什么就夹，不要介意。”

　　胡姝棠似乎不介意，只是大家的哭声影响到她的判断，拿着水杯的手都在发抖，情绪因为他们的声音逐渐起伏厉害，杯中的水都在左右摇晃。

　　黄晖自来熟，那边说完就跑到这边 ，这双腿没有老实的时候，大大咧咧道：“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胡姝棠侧头小心打量他，“胡姝棠，十六。”

　　黄晖左手拍着自己的膝盖，爽快道：“哟，比我们小两岁，我叫黄晖，黄色的黄，晖左边一个日，右边一个军，我这个字很好记，当年我家里祖宗打日军受了枪伤，现在和平年代也不能忘记过去的雪恨历史，你边上那个话少的叫施和安，西施的施，共和国的和，国泰民安的安，他名字和我都有好的含义。”

　　姝丽的姝，海棠花的棠，这个名字是她爸爸取得，那年上户口回家写下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寓意，可能就是母亲长得漂亮，两人又因为海棠花结缘。

　　后面一桌都在和胡言说着过往，他们也只能说这些，空缺的这六年只能通过现在和未来弥补，一桌除了胡言其余九个人，有的在J市，有的也在首都，为了这一天能推的事都推了。

　　到了中年大部分人都吃得好，喝得好，胡姝棠因为看到过很多中年发福的人，只是这些军队里的干部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身材，除了成熟看上去老了。

　　“安哥，你这一请假没人去参加比赛，咱们班主任可气死了。”黄晖玩笑道，“今天省奥数比赛没有你我不看，可是说到做到。”

　　施和安的学习重心并不在比赛，距离高考虽然就几个月，但他底气很足，并不担心自己考得不好，从小到大做事情都很完美，不需要别人担心，而自身的想法也是最重要的。

　　提到学习，胡姝棠的面部表情紧绷，拿着筷子的手都不利索，施和安瞅见后没有多说，反而黄晖这人很没有眼力见，“你不会学习不好吧？”

　　胡姝棠并不遮掩自己学习成绩差的事实，只是讲出去就和剖析自己的内心，点头缓声道：“在学习这方面一直不开窍。”

　　“没事儿，等你转到实验中学住校之后，让施和安辅导你，我的学习也是她一点点提上去，就是个小老师，虽然才高一，但我们这边学习压力挺大的，估摸你很难适应。”黄晖像是给了她一个提醒，胡姝棠自己也是知道的，她所在的青山中学在L市都排不上名，分数都是中等偏下，如今到了省会城市自然懂得学业压力有多大。

　　施和安瞧她还在抓着废纸巾，面对他依旧紧张，这一桌都是同龄人，有的早已在部队历练好几年，有的在事业单位工作，还有的就是像他们这样还在上学的，介绍就不必，以后长辈们都会挨个提东西上门，时间多了去，现在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就好。

　　当身上的责任有一天夹带着私心，就连当事人都未必能够清楚真实的内心。

　　胡姝棠中午吃得多，到了晚上就会控制自己的食量，半碗米饭就够，不过盘子里的荤菜只多不少，施和安倒是没吃多少，夹的全都给她了。

　　“我不吃那么多，你不用给我夹。”胡姝细声道，并不知道想麻烦他，懂得礼貌的她还是说了声谢谢。

　　黄晖见人这么客气，一看就是还没有融入这个地方，手搭在她肩膀上，就像平时和班级同学那样，调侃道：“和他这人说什么谢谢，他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不理都没有关系，一定要把我们当成自己家人，我爸以前还是胡叔叔下面的兵呢。”

　　施和安蹙眉把黄晖的手臂推开，对谁都这样动手动脚，眼瞎的看不出黄姝棠不适应，“吃饭，话那么多，老张今天是不是又没有骂你。”

　　班主任姓张，今年正正好好四十岁，都是从高一带到现在，所以大家关系亲近，偶尔就会没大没小，但关键时刻都懂得分寸，在校都严格管理自己。

　　胡姝棠松了口气，这胳膊在肩膀上，就像是泰山压顶，来J市的路上，高速两侧都是山，在L市只有蒙山那一片区域看得见山，其余要么是小山坡，要么就是平原，这个季节正是收割完玉米的时间，大家都不会第一时间将杆子推倒，而是任由其风吹日晒，干了冬天就可以当成柴火。

　　施和安给她选了热椰浆，又是来月经的日子，螃蟹自然也就吃不了，自动转了下玻璃盘，倒是黄晖看出不对劲，摸着自己下巴上若有若无的胡茬，“安子，你这不对劲啊，我妹都没你这个待遇，说来可算得上青梅竹马。”

　　对面就坐着当事人，胡姝棠的手指松了松，因为黄晖的话紧张，妹妹倒是不屑地切了声，“拉倒吧，你们这两个哥哥是怎么做的？打小我被你欺负，他就在旁边看，一个比一个没心没肺，还青梅竹马呢，我才不要这种竹马，惯会恶心人。”

　　黄伊和胡姝棠是同年生，不出意外的话，后者如果选择实验中学，会安排到一个班级，饭桌上就能看出两人性格差异。

　　施和安被说也没有多余反应，夹的空心菜放到米饭上，随便吃了几口遍放下筷子，其他人都打量胡姝棠的目光他都注意到，“回头再认识吧，今天路上也累，收拾好东西就过来吃饭，名字知道了，以后还得互相照顾。”

　　施和安在这一桌虽然年龄不大，可打小就是住宿楼的小霸王，不可告人不爱说话，打架那可是把现在几个当兵打得嗷嗷叫，就是看不出他会有血性。

　　胡姝棠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更多的是和他坐在一起浑身不自在，心跳因为他帮自己把衣服上的饮料擦干净而变快，脑袋就差没有整个埋到围巾里。

　　【渴望过时间倒流，过往的每一幕美好的就像电影里的主人公，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些深深牢记在心中，害怕自己忘记其中的细节，结局似乎是既定的，没有人能够从现实中逃脱，神奇的魔力会将我和他的距离拉近，这一晚的彻夜未眠是幸福和犹豫，或许在这之前就心动，只是未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