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5、第 5 章

　　到J市的第二天，施华强父子只安排两件事，一个先是带胡言去医院看脊柱，一个则是带人去玩儿，顺带着买一些新衣服。

　　胡姝棠早上想起自己的保温杯，在客厅里轻手轻脚地把热水和保温杯里的温水兑在玻璃杯里，然后一口地喝断。

　　施和安打开门就看见他小心做着事情，步伐也轻了些，穿着纯灰色睡衣往卫生间去，关门声把胡姝棠吓到，之后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一夜没睡好的胡姝棠黑眼圈特别明显，到了新地方又因为床铺太软而不喜欢，一动整个垫子都发出声音，不如硬木板睡得踏实。

　　在卫生间待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出来，只不过已经换好衣服，施和安瞧她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虽然有地暖，但早上家里习惯通风，会冷许多。

　　“换衣服带你出去玩。”施和安只说了这一句话，胡姝棠行动就快了些，虽然不喜欢外出但好心不能被糟蹋。

　　施和安买的那件衣服被她洗手晾在了洗衣房，昨晚十点钟才回到住宿楼，花了一会儿时间把几个房间还有外面的区域认清，连带着书房也多了一个她平时可以写作业的区域。

　　J市能够玩的地方很多，施和安带她去有名的大明湖，里面的超然楼很好看，不过拍出来的照片就是有些不自然，为此他专门和胡姝棠说如何拍得好看，在摄影这方面他处于业余和专业之间。

　　宽阔的湖面几艘船都坐满了人，两人坐在船尾，自动的船也免不了船夫再用船桨帮忙，轰鸣声让胡姝棠捂住耳朵，太吵了。

　　施和安也没想到这艘船竟然会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上一次来还没有这么响，进体内就和装了个喇叭在旁边。

　　绕湖一圈之后，船停在最初地方，施和安率先下船，站稳之后伸手，胡姝棠站在船尾身体摇摆，顾不得想肢体接触，想要抓他的衣服袖子，却被人直接握住手往上轻拽。

　　指甲几天不减就有半个手指长，蹭到施和安的手背留下长印，迅速地松开手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这都不能算伤口。”施和安不以为然，双手放回口袋里，插兜的行为看似吊儿郎当，可在他身上全然没有这种气质，反而是一身正气。

　　胡姝棠落后他三行石砖，眼睛从后脑勺再到背影，正前面就是出口，有卖糖葫芦的，三块钱一传，不自觉地在心中比较价格，在L施高于两块钱就不会有人买，但在这边两大棍子就只剩下几根。

　　许是盯着的目光太过炽烈，施和安把剩下的全都买下，钱包里都是红钞，一个钢镚都没有。

　　家境的差距是胡姝棠从小就知道，她看到过开轿车的人，身上背很贵的包，也在学校的电脑课上等待网页瞧见过华丽的大别墅，自卑的想法没有，但现在与施和安走在一起，就像是天鹅与小丑鸭的区别。

　　发呆了？刚才是谁眼巴巴看着糖葫芦，现在不想吃了？”施和安温和道，把袋子里的糖葫芦拿出递给她，“坐在前面公交站吃完再走，带到山上看一看整个J市。”

　　崭新的公交车里面的人，都是穿着干净，看着都像是有头有脸的人，胡姝棠下意识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衣服，来到这边都没有两天就开始伤感，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失落的情绪已然浮现在脸上，施和安抬胳膊掌心拍着她后脑勺，轻声安慰：“J市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没有人会过度在意你的行为举止和穿着打扮，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从村子到城市需要一个过渡期，不舒服是理所当然的，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有一天你也会像她们一样，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小棠儿，你都能帮助爷爷去打那群小孩，更应该有勇气改变自己，胡叔叔当初可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你也会像他那样有出息。”

　　安慰的话轻易说出口，好比人生导师，讲出的道路会让人茅塞顿开，环境决定着自身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昨天晚上虽然集中在身边人身上，但耳朵也没有漏下后面大人们讲的话，原以为是小辣椒的性格，却想不到现在和个小鸡一样。

　　“我努力。”胡姝棠并不自信，她算不上聪明，学习也很费劲，算是班级里被老师骂过，用尺子打手次数最多的，每次掌心都火辣辣，写字都困难，在学业上莫名有着抵触心态，身边比她大几岁的都不读书早早地外出打工，她也想过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就像那些表亲。

　　施和安倒是认为她一定可以，不过话不能提早说出去，事以密成。

　　糖葫芦酸酸的，和胡姝棠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巨大的生活条件差距，和爷爷孤注一掷来到这里到底是对还是错，成为现在的未解之谜。

　　公交车停在两人面前，施和安挥手示意师傅等一下，胡姝棠把木签丢进垃圾桶，两人匆匆忙忙上车。

　　公交卡一连刷两下，只剩下最后面的位置，司机和施和安互相打招呼，等上车的乘客都坐稳了才开车。

　　打招呼的声音不大，但在胡姝棠这里，两人就好像认识很久，肩膀往左侧车身倚靠，眼睛四处打量，这辆车比两个普通公交车都长，中间一段两边似乎是黑色橡胶把车身粘连。

　　施和安提及刚才的行为，“坐公交，很多司机师傅都会和乘客打招呼，不用担心他们是不怀好意。”

　　胡姝棠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处略微不安，虽然师傅开车很稳，但两人坐在一起，蓝色牛仔裤和黑色休闲裤的摩擦声，就像窗外的清风，轻飘飘地落在了耳边，手没有触碰耳垂就又红又烫。

　　“之前去爬过山吗？”施和安侧身盯着她，好像这张脸天天都樱桃红，笑眼微眯，“你如果热，就把围巾摘下来。”

　　胡姝棠听话地把围巾从脖子绕圈，但她没有带包，只好放在腿上，施和安见状掌心伸过去，“我帮你拿着。”

　　胡姝棠没有爬过山，虽然要爬得不高，但站在地面看着斜坡，感觉走几步路就会变累，深深地呼了口气，秋天也看不到花朵盛开，跟在施和安后面还是胆怯了些。

　　被施和安拿在手里的相机始终拍着前方道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的人，气喘吁吁的嘴巴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一，二，三。”

　　地面上有线条，胡姝棠有个小习惯就是走路会莫名其妙地数自己走了多少步，小时候会在田地里数，大了些就和学校的台阶过去不，现在也没改变。

　　施和安脚步慢了些等她跟上来，听见说的话以后，掌心挡住半张脸，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还没有到半山腰，胡姝棠就累得走不动，她缺乏运动是真的，从小到大不像别人会下地，她经常看着爷爷劳作，上学时候运动也是最不积极，能够坐着绝对不会坐，在学校里也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成为大家孤立她的根本原因，而她也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的家事，习惯独来独往，身边突然多一个人照顾她，心绪难免有所影响。

　　“小棠儿，过来拍照，这回笑得开心些。”施和安等她休息够了站起来，才十月底，种植的梅花已经能够看见小小的花苞，不明显却也足以让人仔细打量。

　　小棠儿，爷爷经常这样叫她，如今喊的次数最频繁的竟然是施和安，胡姝棠也顺应自己名字从他嘴中讲出。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施和安镜头中的她，就是自己眼中的她，知美却不懂得放大，就像很多人藏拙，道理是一样的。

　　施和安拍景和物都有想法，但是他并不喜欢拍自己，所以这一路全部照片都与他自身无关。

　　胡姝棠站在旁边想看但看不见，施和安向她迈近一步，侧身分享相机里的照片让她评价，比起镜子里的字迹，相机屏幕上的她多了些呆和忧，即使笑容已经放到最大，依旧无法遮掩不好的部分。

　　“回去打印出来放到你床头。”施和安提议，记忆力妈妈就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胡姝棠性格是内向的，要是摆放了，就不像是她做出来的事。

　　胡姝棠的眼睛盯着施和安细长的手指，没见过这么标致的手，感觉和她看的那本人体结构书本里的照片差不多。

　　“你帮我拍，我也帮你拍，行吗？”胡姝棠小心翼翼开口，谨慎的模样像是害怕他拒绝，施和安点头应道：“可以，随便你拍。”

　　胡姝棠第一次接触相机，只知道拍摄键，其他的都不清楚，一长串的字母和参数都不知道如何调整，稀里糊涂按了几下，勉强出了几张看入眼的照片。

　　施和安瞅见后，语调稍高地说了挺好的，也给了胡姝棠莫名的自信，接受多了打压式教育，被夸奖之后的心态会发生质的改变。

　　爬到山顶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最后的日落，比起现在目光所至的景色，村子里田野小麦和黄昏更加适配。

　　“有事情和我说，不要藏在心里，拿出你收拾小孩子的脾气性格。”施和安发觉来到J市的她和第一眼市的变化很大，他们一家所做的事情，似乎变成了负担。

　　胡姝棠摇摇头，小声解释道：“应该是我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到省会。”

　　胡姝棠对自己的不自信来源于在学校被辱骂，所以她放弃过读书的行为，没有去打过工，只不过在那家小宾馆，见识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恶言相向，而她也是因为那个尖酸刻薄的人的言语，时隔三天再次回到学校，而不是称病。

　　“客人有需要，你们前台就是条狗，都得给送上去。”

　　胡姝棠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语打击，也承认自己是有些脆弱，所以回学校读书成为避风港，起码老师骂得难听，也不会像这句话。

　　没有见识过社会的现实，学校就成为她最大的一层保护锁，如今虽然不能说是混日子，但学业的压力和无数人的冲刺，都成为她心中一根刺，心中怀疑自己，疑惑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优秀生一样。

　　施和安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昨天饭桌上让她拿，而不愿意要的，“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过不去，来到这边就是个新的开始，过两天去了学校好好学习，接受程度慢也没有关系，哪怕像个蜗牛，也足以证明你有在努力。”

　　胡姝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童年是在别人家中度过，需要看颜色，别人有的，她不会有，就算现在给她，也只是放着，因为潜意识认为自己能触碰。

　　施和安把外层的塑料纸剥开，里面圆球形的巧克力露出一半，直接递到她嘴边，微笑道：“拿着吃，再休息一会儿就下山回家。”

　　比起入住到别人家的不安，施和安这个哥哥倒是做得非常称职，施华强都说后悔当初没再生一个妹妹，要是知道他这么贴心，肯定得要。

　　胡姝棠手指抓着下面，不自然地呢喃道：“谢谢。”

　　施和安收回手继续看相机里的照片，比起景色宜人，胡姝棠站在山坡上摆着僵硬的姿势更加令人想要笑，不是嘲笑，而是感慨拍了半天没有一张可以洗出来。

　　给他拍的照片也都变模糊，施和安知晓她不会用，提前告诉按哪个，却不想手抖竟然没能拍全，放大只看脸是模糊的。

　　许叔早已在地下停车场等待，送完施华强和胡言，再拐个弯绕道也就到了山脚下，通过右侧玻璃窗，施和安大步地走在前面，胡姝棠小跑地跟上，没有了围巾的遮挡，嘴角笑容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喜欢拍照，尤其是镜头对准自己的时候，浑身都在发麻，可因为他逐渐喜欢，并且学会运用相机去记录生活中的我和他，巧克力也不是在别人家吃的过期酸酸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