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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逢春 ...

  •   不久,江霖出现在城东的陈记火锅店。

      她离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十来十分钟。

      应慈看到她的时候,仰着下巴生气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解释完从她身上得到一点补偿。

      可当江霖真正坐到对面,应慈刚要开口抱怨,视线却骤然定在她垂落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应慈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调,身子前倾,“怎么回事?”

      江霖左臂上一道寸长的擦伤,血珠正慢慢往外渗,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她无所谓地弯起嘴角,“没事,来的路上有段路灯坏了,蹭墙上了。”

      “真的?”应慈狐疑地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她来时也走过那条路,分明灯火通明。

      “骗你干嘛,就一点皮外伤。”江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抬头恰好看到马路对面亮着灯牌的药店,“你先点菜,看着点,你不是馋这口好几天了,先点先吃。我去对面买个创可贴贴上就好。”

      “行,那你快点。”应慈将信将疑,终究还是败给了她那份故作轻松。

      江霖起身,背过应慈那一刻,她脸上那抹强撑的笑意瞬间消散,眼底只余下一片沉寂的灰烬。

      她快步走向马路对面的药店。

      药店的日光灯管发出冷白的光,将货架照得一尘不染。

      江霖径直走向外伤用药区,熟练地拿了一盒防水创可贴。

      她走到靠窗的角落,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

      一道寸许长的擦伤横在白皙的小臂上,边缘红肿,还沾着些许砂砾。这根本不是蹭墙能造成的。

      她咬着下唇,用卫生纸擦拭着上面的沙粒,卫生纸的触感刺激着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

      正当她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准备贴上时,身旁的光线微微一暗,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响起:“江霖?”

      她动作一僵,猛地回头,撞进了一双沉静的眼眸里,是陈晏白。他手里拿着一盒感冒药,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她还没来得及遮掩的伤口上。

      江霖看了一眼他后,低头继续处理起伤口。

      陈晏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她的手臂和那盒显眼的创可贴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她故作平静的脸上。

      他没有追问“怎么弄的”,只是声音放缓了些,说:“伤口看着不浅,只是贴创可贴可能不够,最好清理一下。”

      “嗯,知道了,谢谢。”江霖含糊应道,手下动作加快,三两下将创可贴覆在伤口上,拉下袖子,严严实实地盖住。

      她不想解释,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

      她只想尽快把这一切,连同这道伤口,一起藏起来。

      “我先走了。”她朝他匆匆点头,几乎是逃离了药店。

      回到火锅店,沸腾的红油锅底已经咕嘟作响,香气四溢。

      一进门,她和应慈的那张桌子上赫然多了一个人,看到他,江霖也不意外在这附近能看到陈晏白。

      “嗨,江错。”孙逢林伸手向她打招呼,声音中还带点鼻音。

      江霖点了点头,应慈却直接变了一副模样,紧皱眉头看着孙逢林,“你要是还叫她原名,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拼桌了。”

      “sorry。”他看着江霖歉意的说道。

      “没事,叫什么都一样。”

      陈晏白走了过来,把那盒感冒药推给孙逢林,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从江霖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她刚刚放下、还微微蜷着的手臂上。

      “喏,你的药。”他对孙逢林说,声音平稳。

      孙逢林吸了吸鼻子,接过药,“谢了哥。”

      然后他转向应慈,试图缓和刚才因称呼引起的小小不快,“应慈,你看我这也病着呢,口不择言,别介意啊。”

      应慈原本对着孙逢林竖起的毛刺,在陈晏白过来后收敛了些。

      孙逢林又说:“再加个我哥,可以吗?”

      应慈没立即答应,扭头看了看江霖的反应。

      江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拒绝反而显得刻意,便拉开椅子坐下,淡淡说了声:“我随便。”

      陈晏白从善如流地在孙逢林旁边坐下,正好是江霖的正对面。

      火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彼此的神情。红油翻滚,发出诱人的“咕嘟”声,驱散了刚才在药店那一瞬间凝滞的空气。

      应慈忙着涮她最爱的毛肚,孙逢林一边拆感冒药一边跟应慈斗嘴,试图缓解那点微妙的尴尬。

      江霖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青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左臂上的伤口在布料摩擦下传来隐隐的刺痛,让她时刻记得要维持动作的自然。

      一片肥牛卷落入她的碗中。

      江霖抬头,看见陈晏白正用公筷夹了第二片,自然地放到他自己碗里,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顺手。

      “多吃点,”他声音不高,恰好能穿过火锅的喧闹传入她耳中,“你脸色不太好。”

      他的语气很平常,带着邻居之间恰到好处的关心,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江霖的心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盯着碗里那片裹着红油的肥牛,低低回了句:“谢谢。”

      应慈和孙逢林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依旧在争论着鸭肠要涮几秒最好吃。

      陈晏白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他只是偶尔,会不动声色地将辣锅那边煮好的、江霖似乎偏好的食材,用公勺推到靠近她这边,或者在她伸手去够远处的豆皮时,先一步帮她拿过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像是本就该如此。

      他的确把姥姥的话记在心里了。

      江霖一开始有些紧绷,但陈晏白的态度太过自然,那份体贴被控制在不会让人感到负担的范围内,她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偶尔抬眼,会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没有追问,只有一种了然般的平静,仿佛他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却选择沉默地陪她演下去。

      这比直接的询问更让她心慌,又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

      “我去调个蘸料。”江霖站起身,想暂时逃离这种被无声关照的氛围。

      她刚离开座位,陈晏白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蘸料台在餐厅的另一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围的嘈杂将他们隔绝在一个微妙的空间里。

      江霖专注地调配着蘸料,感觉到陈晏白就站在她旁边。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小碟里加香菜和蒜末。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沉默到回去时,他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伤口,回去最好再用碘伏擦一下,创可贴别贴太久,不透气。”

      江霖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盯着碗里红亮的香油,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像是一个无声的默认。

      陈晏白得到了回应,便不再多言。他调好自己的蘸料,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她弄完,才和她一起往回走。

      回到座位上,锅里的汤底似乎更加沸腾了。应慈和孙逢林不知聊到了什么,笑声大了些。桌上的气氛仿佛真的热络了起来。

      江霖坐下,拿起筷子,感觉左臂上的刺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陈晏白。

      他正听着孙逢林说话,侧脸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下颌线条却依旧清晰利落。

      窗外是城市的霓虹闪烁,窗内是人间烟火的喧闹,火锅在看似热闹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孙逢林因为感冒,精神不济,早早放下了筷子。

      应慈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他泛红的鼻尖,嘟囔了句:“不行就早点回去休息。”

      孙逢林从善如流,打了个哈欠,“哥,咱撤吧?”

      陈晏白看向江霖,她正用勺子漫无目的地搅动着碗里剩下的蘸料,闻言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很快又移开,对应慈说:“我们也差不多了。”

      一行人走出火锅店,夏夜的暖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与店内冷气十足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江霖下意识地用右手轻轻按了按左臂,创可贴的边缘在动作间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

      “你们怎么走?”孙逢林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出租车。”应慈伸出手准备拦车。

      陈晏白看着江霖,她站在路灯的光晕下,侧脸显得有些苍白,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他沉吟一瞬,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清晰而平稳:“我和逢林顺路,送你们一段吧。”

      “不用了,”江霖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有些急,随即又放缓,找补道,“出租车很方便,不麻烦你们了。”

      应慈看了看陈晏白,又看了看明显状态不佳的孙逢林,也摆了摆手:“对啊,你们快回去吧,孙逢林这病号别又严重了。”

      陈晏白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他的目光在江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没有探究,却带着一种沉静的重量,让江霖觉得那道被掩盖的伤口仿佛又隐隐灼热起来。

      他和孙逢林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应慈才长长舒了口气,用手肘碰了碰江霖,“喂,怎么回事?你怎么怪怪的,还有伤口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别担心我了”江霖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真是不小心蹭了一下。走吧,出租车到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打断她们继续的话题。

      另一边,陈晏白和孙逢林并肩走在回小区的路上。

      孙逢林吸着鼻子,含糊不清地说:“哥,我觉得江错,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陈晏白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她比平时更……冷?”孙逢林努力寻找着形容词,“而且,应慈说她来的时候迟到了,手臂上就带了伤。哪那么巧蹭墙上?”

      陈晏白没有接话,脑海里浮现的是药店角落里,江霖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小心翼翼处理伤口的侧影。

      那绝不是蹭伤那么简单。她试图掩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警惕,或者说是某种不愿被触及的狼狈。

      她不想说,他清楚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所以他没有问,无论是刚才在火锅店,还是现在。

      “别人的事,别瞎猜。”陈晏白淡淡地说,结束了这个话题。

      孙逢林“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他这个表哥,心思向来沉,他摸不透。

      走到家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掏钥匙,而是转头看向对面那扇紧闭的防盗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一片黑暗寂静。

      他知道,那道伤口的来历,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石子,投入了他原本以为平静无波的暑假生活里。

      而江霖,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倔强的对门邻居,身上似乎藏着他不了解的秘密。

      灯迟迟没有亮起,陈晏白在黑暗中站了片刻,最终只是无声地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

      门关上的轻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对面那扇门后,江霖或许正独自面对着臂上的伤,和一段他不曾知晓的、发生在昏暗路灯下的过往。

      谜题悬而未决,这个夏天,看来不会太平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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