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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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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班后,江霖带着早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出门,今天这个日子比较特殊。
江霖坐着公交车一直到郊外,停在了一处公墓前。
公交车一停,下车后一阵冷风钻进衣服里,江霖立马把外套拉链拉上了。
门口保安大爷认识江霖,在门口和大爷寒暄了几句就进去了。
蹲在一座墓碑前,看着上面篆刻的文字“祖母何书翠之墓”,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说完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好,“姥姥我来看你了,今天你生日,我来陪你过生日。”
一个小巧精致的奶油蛋糕被放在一个透明塑料盒中。
“知道你不喜欢吃蛋糕,但我还是给你买了一个小蛋糕,,很小一个,水果夹心的,不怎么甜,你尝点,意思一下。”她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接着是几个小巧的保鲜盒,里面装着她自己做的零食:琥珀核桃、还有烤得金黄的小饼干。
“这些是我从网上学的,跟着视频做的,第一次做,味道可能比不上你以前做的,但你尝尝看,给我打个分。”她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像是要得到夸奖的、细微的期待。
江霖每放一样东西,旁边的墓碑上也会有。
旁边那个墓是她妈妈林少娟的墓,她的墓是何书翠给立的,上面还写着:爱女林少娟之墓。
“姥姥,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你在那边也放心,不要在那边还操心我。我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坐在墓前的水泥台沿上。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甚至停滞不前。
每年来每次来,她都是这样的。
当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远处镇上的灯火零星亮起,江霖才缓缓站起身。腿因为久坐有些发麻,她轻轻跺了跺脚。
临走前,才对着林少娟的墓说了一句话:“你在那边多照顾姥姥,别让姥姥去了那边还要照顾你。”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或许也有一点点埋藏很深的埋怨。
又看向何书翠的碑,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柔和,“行了姥姥我走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背影在苍茫的暮色里,显得单薄而坚定。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夜幕下的陵安镇,路灯逐渐点亮道路。
江霖看着车窗上看着一盏一盏的灯亮起,平静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下车后,江霖走在回家的路上,今晚的夜空星星特别多也特别亮。
到小区时,此时的小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大树下坐着长辈在聊天下棋,院子里还有小孩追逐打闹。
江霖却被角落的一只小猫咪吸引了注意力。
蹲在角落抚摸着小猫,它似乎是饿了,不断的舔舐着江霖的手指。
“你是不是饿了?”
江霖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包里除了饼干和面包没其他的东西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火腿肠。”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小卖部,江霖买了两根火腿肠很快就跑回来,把火腿掰碎,一点一点的喂给小猫。
一个小女孩被她吸引了过来,“姐姐,你在喂小猫咪吗?”
“是啊。”江霖面带笑容,轻声细语和小女孩讲话。
“我也想喂,我可以试试吗?”
但还没等江霖回答,小女孩就被她妈妈拉走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什么野猫你都想喂,不怕沾染一下晦气玩意儿,回家快点……”
这种话,江霖见怪不怪了。但听到的时候手里的动作也是停顿了一下。
她的声音很大,小区里的人都被她吸引了,看向角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江霖蹲在地上,刚被一个垃圾桶挡住了他们好奇的视线。
江霖没有理,自顾自地喂着猫咪,“吃完去找妈妈吧,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照顾不了你,听到了没有?”
小猫咪似乎是听懂江霖说话,叫了一声回应江霖。
最后一点喂完,江霖看着小猫咪跑走自己才起身回家,路过那一圈人时往下压低帽檐,低头朝楼底走去。
“对不起。”低着头走路,一时间没有看前面直接撞到人了。
“没事没事,是江霖啊。抬起头走路,走楼梯不看路容易摔倒。”
“不好意思啊王大爷。”
江霖听了王大爷的话,把帽檐又推了上去,抬头走楼梯。
推上去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楼梯拐角的陈晏白。
他提着垃圾袋在拐角处的阴影处注视着江霖,手中的垃圾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他看着江霖几乎是逃也似的从身边经过,低垂的头颅和加快的脚步,都透着一股想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的倔强和仓促。
方才楼下角落那一幕,他恰好看见。她蹲在那里,耐心地喂食那只脏兮兮的小猫,侧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与此刻擦肩而过时紧绷的姿态判若两人。
他也听到了那个妇人尖刻的言语,以及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他看着她快步上楼的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根不肯弯曲的芦苇。
江霖走到自家门口,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指尖因为刚才的插曲和此刻身后那道沉静的目光而有些微不可察的发紧。她能感觉到,陈晏白还没有离开。
钥匙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陈晏白快步的扔在垃圾迈步跟了上来。他停在自家门前,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侧头看向对门那个正试图将钥匙插进锁眼的女孩。
“那只猫,”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低沉而清晰,“挺幸运的。”
江霖的动作顿了一下,钥匙尖端磕在锁孔边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晏白并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用那种平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调说:“它看着挺小的,像是流浪过来的。”
这次,江霖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楼道顶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嗯,”她又应了一声,手下用力,门锁“咔”一声打开了,“看着是挺小的。”
说完这句,她拉开房门,侧身闪了进去,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砰”的一声轻响,防盗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陈晏白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门后那个女孩可能正靠在门上,轻轻松一口气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也打开自家门走了进去。
门内,江霖确实如陈晏白所想,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静静站了一会儿。
楼道里传来的、对面开关门的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她抬手,下意识又想摸向左臂的伤口,却在碰到之前硬生生止住。创可贴贴着的地方有些发痒,提醒着那道存在的痕迹,以及可能因此带来的关注。
她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尤其是来自陈晏白那样敏锐的人。
他的关心太有分寸,太不动声色,反而让她无所适从,仿佛平静水面下的暗礁都被他悄然看穿。
暑假的陵安镇,白日里总是充斥着蝉鸣和燥热。陈晏白大多数时间待在姥姥家看书,或者陪老人去市场买菜,很少能碰到江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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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席卷了小镇,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天色瞬间暗沉下来。
从外面回来的陈晏白在单元门口,正好撞见准备去外面的江霖。
她整理了一下头上帽子,准备跑进去雨里,看到她的瞬间,猛地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陈晏白看到她,平静地将手中的伞递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雨很大,拿着吧。”
江霖愣住,看着他递过来的伞,没有接。
陈晏白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将伞塞进她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背,一触即分。
“我到家了,用不上。”他补充道。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理由也无可挑剔,让江霖连拒绝都显得刻意。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哑。
陈晏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楼道。
江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把沉甸甸的伞。
雨声哗啦,敲打着地面和周围的万物,也仿佛敲打在她心上某块坚硬的外壳上。
她撑着这把陌生的伞,慢慢地走进雨幕里。
而陈晏白,回到屋里,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撑着黑伞、缓缓走雨里,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窗外的雨依旧下得酣畅淋漓,冲刷着夏日的尘埃与闷热。
他知道,有些坚冰,或许也需要这样一场透彻的雨,才能慢慢开始消融。
这个暑假,因为对门那个叫江霖的女孩,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他,并不排斥这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