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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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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末,江霖早早出门去上班。
边雪出车祸后,网吧一直没招到合适的员工,凯哥只能又把江霖叫了回来。如今两人轮班,江霖上白班,凯哥值夜班。
中午时分,应慈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出现在网吧前台。江霖从电脑旁拿起那份试卷夹递给她,周五放学在她家那儿住了一晚,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落下了。
“我走啦,放假记得来接我。当天咱们就去吃火锅!”应慈眼睛弯弯的,语气里漾着轻快的期待。再有一个礼拜就是寒假,对她而言,那意味着一整个冬天的松弛与热闹。
“没问题。”江霖笑着应下。
话音刚落,孙逢林骑着自行车“嘎吱”一声刹在网吧门口。“应慈,一起走啊!”他单脚撑地,咧着嘴笑,校服外套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灰色的连帽卫衣。
应慈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见她出来,孙逢林利索地把自行车往门口一靠,朝里喊了句:“江霖,车先放这儿,等下让我哥骑回去!”
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应慈,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冬日下午浅淡的阳光,渐渐走远。
江霖倚在柜台边,望着那两个身影,不自觉地笑了笑。她从蛛丝马迹里早就看出来,孙逢林那小子对应慈藏着心思,每天乐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她说往东他绝不往西,高三这半年来,成绩竟也跟着提了不少。
阳光透过玻璃门漫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江霖低头整理前台杂乱的记账本,忙完一切,又托着腮发起呆来。
不一会儿,陈晏白走到前台,见她一手撑着脸,目光虚虚地落在某处。
他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江霖倏地回过神,眨了两下眼睛,“你来了。”
陈晏白听这句“你来了”,疑惑地挑眉,“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找你?找我干嘛?”江霖说完才觉话题跑偏,“不是,是孙逢林自行车停在门口,让你来了给他骑回去。”
陈晏白点点头,心里那点隐约的期待轻轻落下去——还以为,她是盼着自己出现。
“给你开台机子?”
“不用。”他拒绝,眼神却不由瞟向她身旁那把空椅子,“我能坐这儿么?有事问你。”
江霖没拒绝,看着他拉过椅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陈晏白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她那边挪近些,两把椅子的扶手几乎挨在一起。
“江霖,你记不记得……咱俩有个约定还没完成?”
“什么?”江霖不解地看他。她早忘了还有什么约定。
看她的表情,陈晏白就知道她没想起来。“你说过陪我去万缘寺的,去看那只小猫的。”
江霖怔了怔,随即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或者后天?看你时间。”陈晏白认真地望着她,目光静而深。
“那就明天吧,我一会儿跟老板说一声,调个休。”
“好。”陈晏白唇角扬起,向后靠进椅背,以她的视角环顾这间网吧,原来她每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光线、这样的气味里度过。
江霖侧过头看他。冬日的阳光恰好掠过他干净的侧脸,落在搭着扶手的指尖。两人椅子挨得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晒过太阳的衣物清香。
她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扶手之间轻微的摩擦声,不知怎么变得格外清晰。脸颊也悄悄热起来,像被那缕阳光久久贴着。
这次放假再见,她总觉得陈晏白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却又下意识想躲开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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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陈晏白早早地起床收拾好一切,准备出门。
孙诗秋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呦,今天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哪?”
陈晏白笑了笑,“准备和江霖去万缘寺。”
万缘寺!听到孙诗秋自己儿子说要去寺庙,孙诗秋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走到他身旁又听了一遍。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叫你怎么去你都不去,怎么突然要去?”
“去看一只小猫,我让我江霖带我去。”
闻言,孙诗秋立马说:“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年前我再拜拜佛。”
说完,她转身就回房间洗漱换衣服。
“妈,不是,妈!”几声呼唤根本没起作用。陈晏白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早知道就不说了。这下好了,三个人。
他越想越后悔,一早仔细整理好的头发,都快被他揉成了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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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三人还是一同出了门。
去万缘寺的路有些远,需先乘公交,再走一段上山的石阶。车上,孙诗秋坐在前排,偶尔回头与两人说笑,语气寻常。
突然有一个长辈在,江霖还是有些不自在,只偏头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陈晏白则全程话不多,只是在她因为颠簸轻轻晃悠时,会伸手虚虚地护一下她的椅背。
冬日山间空气清冽,石阶蜿蜒,覆着一层未化的薄霜。孙诗秋走在前面,步伐轻快。陈晏白和江霖落在后头,脚步声在静谧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冷吗?”陈晏白问。
“还好。”江霖摇摇头,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小团白雾。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却并不尴尬。那种若有若无的、让她心慌的亲近感又弥漫开来。江霖低头看着台阶,忽然听见他低声说:
“我妈她,就是来拜佛上香的。你别不自在。”
“嗯。”江霖轻轻应了一声,心里那点忐忑奇异地平复了些。
万缘寺比想象中更古朴安静。古树参天,香火气息淡淡地萦绕在檐角廊柱间。
孙诗秋径自去大殿敬香,留下两人在院中。
“猫应该在后面。”陈晏白引着她绕过大殿,走到后院的放生池边。池水清浅,几尾红鲤缓缓游弋。旁边一棵老梅树下,果然蜷着一只橘白相间的小猫,正眯着眼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小猫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琉璃似的眼珠望向他们。它认得陈晏白,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站起身,踱步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
陈晏白蹲下身,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猫舒服得仰起头。
江霖也蹲下来,试探地伸出手。小猫嗅了嗅她的指尖,然后主动将脑袋凑进她掌心。
“它喜欢你。”陈晏白说。
阳光透过梅枝缝隙,落在两人低垂的发梢与交叠的影子上。世界很安静,只有小猫满足的呼噜声,和远处隐约的钟磬余音。
那一刻,江霖忽然清晰地感知到,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冰封的河面下暗暗涌动的水流,像枝头蜷缩的芽苞等待春风。
她侧过脸,看见陈晏白正看着她,目光很静,很深,映着冬日晴空与她的身影。
“江霖。”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孙诗秋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儿子,你过来一下。”
话语断了。
陈晏白眼睫微垂,再抬眼时,已恢复平常神色。“来了。”
“没事,你去吧。”继续摸着小猫肚皮,一会儿她抱着小猫坐在寺庙的石凳上俯瞰着整座城市,院里的梵音声声入耳,净化着内心的嘈杂。
一旁的陈晏白走到孙诗秋身边,就被拉着戴了一条红绳,“戴着,很灵验的。”,说完自己便往大殿里走,她知道自己儿子也没拉着陈晏白进去。
跪在观音菩萨前,孙诗秋嘴里一直念叨着:“求菩萨保佑,保佑我儿明年高中!”
不一会儿,陈晏白出现孙诗秋旁边,孙诗秋看到陈晏白,眼里也是藏不住的惊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着面前慈悲的观音菩萨,从不信佛的陈晏白也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着。
出门后孙诗秋看到许多人都在往树上挂红条祈福,也拉着陈晏白去买了两条红条。
孙诗秋依旧在红条上写下:保佑我儿明年高中,一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灾无难!
陈晏白看着孙诗秋塞过来的笔和手上的红条也写下了自己的祈愿。
一切结束后,孙诗秋想看陈晏白的红条上写了什么,被陈晏白推着离开了,搪塞她说道:“和你的差不多。”
准备离开时,陈晏白去找后院找江霖。
看到他来,江霖知道要走了。把小猫放在地上,起身往陈晏白身旁走。
小猫却先她一步,跑到陈晏白脚边蹭了蹭,陈晏白蹲下轻轻抚摸它,“我们要走,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和江霖一起往门口走,去找孙诗秋。
回去的路上,孙诗秋似乎累了,靠着车窗假寐。夕阳西沉,将天际染成暖橙色。
陈晏白坐在江霖身边,看着窗外流转的暮色,忽然低声开口:
“今天,谢谢你陪我。”
“猫很可爱。”江霖说。
“嗯。”他顿了顿,“下次,还可以一起来。”
没有说“下次是什么时候”,也没有追问“好不好”。只是这样一句平平静静的话。
江霖却听懂了其中未尽的意味。
她低下头,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好。”
车窗上,映出两人并肩的、模糊的轮廓,随着行驶微微摇晃,渐渐融进温柔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