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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逢春 ...

  •   从万缘寺回来之后,江霖几乎每天都能遇见陈晏白。就连上班时,那人也会来网吧坐着,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日子悄无声息地就过去,转眼已是周五。

      江霖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正准备提前下班去接应慈,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跳出她的消息:

      【你先去火锅店,我回家拿个东西。】

      紧跟着又来一条:

      【订了包间。某个人死皮赖脸非要跟来,没办法。】

      江霖看着那行字,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某个人”,确实是多余。不用说,她都知道是谁。

      —

      校门口,孙逢林跟在应慈身后,脚步轻快,神情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什么头彩。

      应慈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出家里的地址。

      “不是去吃火锅吗?”孙逢林凑近问,“怎么去你家?”

      “拿东西。”

      “哦。”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应慈没上楼,转身走进了楼下的快递驿站。出来时手里捧着两个快递盒,她径直回到车上,对司机改口道:“去北关那家火锅店。”

      车子重新启动。应慈把其中一个快递盒扔到孙逢林怀里。

      “你的生日礼物,提前给了。”

      孙逢林一愣,随即眼睛倏地亮起来,像突然被点了光的小狗:“是什么?”

      应慈别过脸看向窗外,耳根隐隐发热。这是她第一次送男生礼物,指尖蜷在袖口里,无意识地捏了捏。

      孙逢林已经动手拆了起来。撕开胶带,打开纸盒,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掀开盒盖,一枚黑色表盘、银色表带的手表静静躺在其中。

      “手表?”

      “看你原来那块玻璃都裂了,”应慈转回头,语气故作平常,“就当换块新的。再说你也送过我生日礼物。”

      孙逢林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块表。表盘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哑光,秒针安静地走着,轻盈又清晰。

      他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指尖在表带上摩挲了两下,才低声说:“谢谢。”

      应慈轻轻“嗯”了一声。

      车窗外,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暖黄的光晕流过孙逢林专注的侧脸。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表戴上手腕,调整好表扣,举起手对着窗外投来的光看了看。

      “合适吗?”应慈小声问。

      “特别合适。”他转过头来冲她笑,眼角弯成愉快的弧度,“你怎么知道我手腕尺寸?”

      “猜的。”

      孙逢林笑得更加明朗。他没再追问,只是反复低头看腕间的新表,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车子缓缓停在火锅店门口。滚烫的香辣气息扑面而来,玻璃窗内雾气朦胧,人影喧嚷。

      应慈推门下车,孙逢林紧跟在她身后。推开包间门时,江霖已经坐在里面,正低头看手机。

      “来了。”

      应慈看着桌上什么也没有,问道:“没点菜吗?”

      “等你们呢。”江霖便把菜单放到他们面前,又说:“一会儿陈晏白也来。”

      “可以,人多热闹。”应慈说。

      孙逢林很自然的帮应慈拉开椅子,还帮应慈把书包放在了一旁。

      应慈和孙逢林坐在看门那边的座位上。孙逢林拿起菜单开始点菜,凑在应慈旁边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

      江霖坐在另一侧,看着孙逢林极其自然地把菜单先推到应慈面前:“看看还要加什么?毛肚、黄喉、虾滑都点了,还有你喜欢的笋片和冻豆腐。”

      “够了够了,这么多。”应慈嘴上说着,眼睛却还盯着菜单,“嗯……再要份宽粉吧。”

      说罢,应慈抬头看向江霖,“江霖,你有什么要吃的吗?”

      “我没有,看陈晏白来了要吃什么。”

      “好,先这样上吧,等我哥来了再说。”孙逢林转头就对服务员报了菜名,对应慈的口味了如指掌。

      话音刚落,包间门被推开,冷风卷入的片刻,陈晏白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目光在包间内扫过,落到江霖身上时,微微顿住,然后不着痕迹地走了过来。

      “哥!”孙逢林抬头喊了一声,“你看看菜单,有什么要加的吗?”

      陈晏白极其自然地走到江霖身旁的空位,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然后坐下。他的手臂偶尔会因为动作轻轻擦过江霖的外套衣袖,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接过菜单大致扫了一眼,“就这些吧,吃完再加吧。”

      锅底很快端上,红油滚滚,辣香四溢。应慈嗜辣,眼睛盯着那翻滚的红汤,跃跃欲试。孙逢林一边嚷着“你能不能吃点清淡的”,一边却熟练地将她爱吃的毛肚、黄喉一股脑下进辣锅那边。

      “你自己吃你的。”应慈瞪他,耳根却有点微红,抢过漏勺,“我自己会涮。”

      孙逢林嘿嘿笑着,也不争,转而把一盘嫩牛肉下进清汤锅,然后用公筷夹起煮好的第一片,很自然地放进了应慈的油碟里:“这个清汤的也好吃,你尝尝,别光吃辣的,对胃不好。”

      江霖看着,抿嘴笑了笑,低头去夹自己面前的青菜。筷子刚伸出,另一双筷子却先一步,将几片烫得恰到好处的肥牛卷,轻轻放进了她的碟子里。

      她一怔,抬头。

      陈晏白已经收回了手,正平静地用漏勺打捞着锅里的虾滑,仿佛刚才那体贴的动作不是他做的。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轮廓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他没有看她,只是语气寻常地说:“刚烫好,尝尝。”

      他的声音不高,在火锅沸腾的喧闹里却清晰地钻进江霖耳中。她看着碟子里纹理漂亮的肉片,低低说了声“谢谢”。

      那边,孙逢林正被应慈吐槽他调的蘸料难吃,他梗着脖子反驳:“哪里难吃了?麻酱、香菜、蒜泥,标准配置!”

      “就是难吃,一股怪味。”应慈把自己调好的麻酱碟推过去一点,“你用这个。”

      孙逢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赶紧接过:“哦……那试试你的。”

      火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脸,也松弛了平日的拘谨。

      孙逢林渐渐话多起来,说起模拟考的糗事,逗得应慈又气又笑,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踹他。江霖安静地吃着,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陈晏白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孙逢林吹牛太过时淡淡揭穿一句,惹得孙逢林哇哇大叫。但他的注意力,似乎总有一缕无声地萦绕在身旁。江霖的饮料喝完了,他会在她目光寻找服务员之前,抬手示意加一杯酸梅汤;她不小心被溅起的红油烫到手指,细微地抽了口气,下一刻,一包未拆封的湿纸巾便轻轻推到了她的手边。

      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交汇。那种关照,细致而克制,如同他这个人。

      吃到尾声,孙逢林想起自己手腕上的新手表,突然站起来帮江霖和陈晏白倒酸梅汤,还故意的在她俩面前晃了晃。

      陈晏白立马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新手表啊!”

      孙逢林扬起手,故作淡然的说:“应慈送我的生日礼物。”

      江霖看向一旁的应慈,应慈红着脸喊道:“孙逢林你有病吧!”

      江霖那句揶揄的“生日礼物啊”刚落下,应慈的脸就更红了,抄起手边的纸巾盒就朝孙逢林虚砸过去:“你再显摆!”

      孙逢林灵活地一躲,脸上得意的笑却怎么也收不住,手腕又故意在陈晏白眼前晃了晃:“哥,好看吧?”

      陈晏白撩起眼皮,很给面子地仔细看了看,点头:“嗯,有眼光。”

      不知是说手表,还是说送手表的人。

      应慈闻言,耳根那点热意悄悄蔓延到了脸颊,赶紧低头去捞锅里早已煮得缩小的虾滑,掩饰般吹了吹气。

      火锅的热闹渐渐平息,桌面杯盘狼藉,空气里饱浸着牛油的浓香和青春特有的、不知疲倦的气息。孙逢林喊来服务员结了账,动作自然,没让任何人有机会和他争。

      “走吧,外面好像起风了。”陈晏白站起身,拿起大衣,却没立刻穿上,只是搭在臂弯。

      四人前后走出包间,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刚才被热气熏得微醺的头脑为之一清。街道上灯火流丽,城市的夜生活正喧嚣,与火锅店内那个暖融融的小世界截然不同。

      “回去?”陈晏白侧头,很自然地问江霖。声音不高,恰好能让身旁的她听清,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江霖还没回答,旁边的孙逢林已经抢着对应慈说:“我送你!你家顺路,啊不,我家也顺路,反正就是顺路!”

      应慈推开了孙逢林,把书包里的盒子递给江霖,“鲜花饼,我好不容易抢的。”

      说完抱住江霖,“宝宝,我过两天要去你家住。”

      “行。”

      “我今天回去就给我爸妈说,我要住到年前再回去。”

      “没问题。”

      说完,应慈还久久不肯撒手。

      一旁的陈晏白和孙逢林互相对视了一眼,孙逢林拉了拉应慈,“不早了。”

      应慈叹了一口气,立马变了一副表情,刚才他嘚瑟的事,应慈还没原谅他,给江霖说再见后,拿走孙逢林手里自己的书包就走了。

      看见应慈生气,孙逢林连忙给江霖和陈晏白挥了挥手,连忙去追应慈。

      “我们也走吧。”陈晏白说。这次不是询问句。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火锅店离他们住的小区不是很远,五六分钟的路程就到家了。

      “孙逢林是不是喜欢她?”陈晏白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今天的状态和平常不一样。”

      江霖忍不住轻笑:“是挺明显的。”

      她顿了顿,想起饭桌上那些细微的关照,低声道:“谢谢。”

      江霖没有明说谢什么,但陈晏白都懂。

      陈晏白脚步未停,目光落在前方被灯光照得朦胧的街道上,语气平淡:“顺手而已。”

      可哪有那么多恰好的顺手。江霖心里掠过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有些东西,点破了,反而不美。就像此刻,尽管寒风料峭,但走在他身边,似乎连这冬夜的冷,都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带上了一点清冽的熨帖。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明亮的橱窗透出暖光。陈晏白脚步一顿:“等我一下。”

      他没解释去做什么,江霖便站在原地等。不过一两分钟,他重新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罐温热的杏仁露,易拉罐上还氤氲着淡淡的白汽。

      “暖下手。”他递过一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温热短暂地传递。

      江霖接过来,铝罐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微凉。她拉开拉环,小小地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胃里。

      “好喝。”她说。

      陈晏白也喝了一口自己的,没评价,只是继续往前走。但气氛似乎更松快了些。

      “我怎么感觉从万缘寺回来以后,”江霖望着前方,语气有些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好像经常能遇见你。”

      陈晏白侧眸看她一眼,昏黄的光线下,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嗯,”他应了一声,停顿片刻,才缓缓补上一句,声音融在夜风里,清晰又模糊,“大概是缘法吧。”

      缘法。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里清冷气质不太相符的、玄妙的意味。

      一个说自己不信佛的人,现在却说着“缘法”。

      江霖心尖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微微的痒,更多的却是一种缓缓漾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没有再追问,他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那罐握在手中的杏仁露,温度持久不散。

      家门口,江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把鲜花饼盒子打开,拿了四五个塞进陈晏白手里。

      “谢谢你的鲜花饼。”陈晏白站在路灯的光晕之外,身形挺拔,轮廓有些深邃。他看着她,目光沉静,“早点休息。”

      “你也是。”

      回到家中,寂静的房间让心跳更为明显。

      这次寒假,真和暑假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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