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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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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江霖很少能再看到江建明。每天都被陈晏白应慈,还有孙逢林占据着日常,他们像一层薄薄的暖光,覆盖在冬日冰冷的生活表层。
然而,另一端的江建明,却在泥沼中越陷越深。他被堵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廉价旅馆房间里。
两个面目不善的男人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抽着烟,烟雾呛得他直咳嗽。脸上前几天的淤青还未散尽,新添的惶恐让他的眼神更加浑浊闪烁。
“江老板,钱呢?”为首的光头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宽限几天?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今天见不到钱,我们哥俩可没法回去交差。”
“再、再给我点时间……我找我闺女,她有钱,肯定有办法……”江建明缩在床边,声音发颤。
“你闺女?”光头嗤笑一声,“上次不是碰了一鼻子灰?老江,不是我说你,你这爹当得可真够意思,除了要钱,怕是没别的联系了吧?”
另一个瘦高个阴恻恻地补充:“利滚利,现在可不止十万了。三天,最后三天。没钱……”他站起身,拍了拍江建明的脸,力道不轻,“你就想想身上还有什么零件值点钱,或者……找条‘捷径’。”
“捷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暗示。
两人撂下狠话走了,留下江建明瘫在冰冷的床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恐惧像冰水浇头,让他止不住地发抖。他想起那些关于高利贷的可怕传闻,断手断脚?沉江?他不敢想下去。
饥饿和绝望催逼着他走出旅馆,像个幽灵一样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他晃到了一处相对热闹的街口,几家小店亮着灯。
他用口袋仅剩的钱买了一份只有白米饭的盒饭,蹲在避风的墙角吃了起来,一边眼巴巴看着对面小餐馆里热气腾腾的景象,一边就着冷风吃白米饭。
两个穿着某保险公司马甲的业务员正坐在靠窗位置吃饭,闲聊的声音顺着风隐隐传来。
“……所以说,现在这种短期高额意外险,卖得挺好。尤其是家里有负债压力的,自己买一份,受益人填老婆孩子,真有什么万一,也算给家里留条后路,还清债务还能剩点……”其中一个说道。
“可不是嘛,条款得看清,意外身故赔付额度是高,但界定也严。不过对真正走投无路的人来说,也算是个……啧,没办法的办法。”另一个摇摇头,语气有些复杂。
江建明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
意外险?高额赔付?受益人填亲人?
这几个词像生锈的齿轮,在他被恐惧和债务塞满的脑子里,艰难又刺耳地转动起来。一道冰冷而诡异的“光”,骤然劈开了他眼前的黑暗。
“捷径”……这就是“捷径”吗?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业务员,直到他们吃完饭离开,那几句闲聊却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一个疯狂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深渊里浮上来的气泡,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
如果……如果他买了这样一份保险,受益人填江霖……
如果……她“意外”去世了……
那笔赔偿金,是不是就能还清债务?甚至……还能剩下一些?
她不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吗?用他的命换来的钱,够不够划清这笔孽债?
这念头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某种病态的、豁出去的激动。
他被自己吓到了,但债务的绞索仿佛已经套上脖子,越勒越紧,窒息感让他顾不了那么多。
道德?亲情?早就在他当年抛弃家庭、沉迷赌桌时碾碎了。此刻盘旋在他心里的,只有求生的本能——一种扭曲的、试图抓住任何浮木的求生本能。
接下来的两天,江建明像着了魔。他躲躲藏藏,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去了网吧,搜索“高额意外险”、“赔付流程”、“受益人条件”。
那些冰冷的条款和数字,在他眼中逐渐勾勒出一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出路”。
回到废弃的出租屋,看着上次偷的钱包还有剩余的钱都装进兜里,去保险公司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份保险。
一份意外险,被保险人是江霖,保险受益人是他,江建明。
现在,他需要联系江霖。这次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安排后事”,让那场“意外”更合理一点。
这个认知让他牙齿打颤,却又奇异地镇定下来。他找到一张破旧的电话卡,插进偷来的旧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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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霖坐在奶茶店门口的长椅上看着路边过往的车辆,浑身放松下来开始发呆。
手机铃声把江霖的思绪拉了回来,是个陌生号码。她心中警铃微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女儿,是……是我。”江建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沙哑、哽咽,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令人不适的忏悔,“爸……爸错了,爸不是人!我不该来找你要钱,我混账……”
江霖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讽刺。这迟来了十几年的“忏悔”,在此刻听来,只觉虚假又廉价。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你妈……”江建明继续带着哭腔,“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还好……以后,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真的,爸就想见你一面。”
“你说完了吗?”江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说完了就挂了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错!你……”江建明还想说什么,江霖已经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她删除了这个号码,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的模式。
见面?绝无可能。她不会再给他任何靠近自己、扰乱生活的机会。
陈晏白隔着玻璃看她的状态不对,坐到她旁边关心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江霖看了他一眼,皱了一下眉毛又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思考几秒,诚实的说道:“我爸,他说他想见我。”
“所以你要去见他吗?”
“怎么可能?我和他除了血缘,我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字里行间里透露着对江建明的厌恶。
要不是因为血缘关系,江霖不会叫他一声爸的。
陈晏白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更多细节,只是轻轻拍了拍江霖的肩膀。
“不想见就不见。你有权选择让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那些来自过去的冷风。
江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紧抿的嘴唇略微放松了些。她感激陈晏白的理解和不过度探究。有些脓疮,自己默默承受比撕开来展示更符合她的性格。
陈晏白适时转移了话题,拿出口袋中的电影票,“一会儿的电影票,你来保管吧。我口袋太浅,会掉出去的。”
江霖接过电影票笑了,她知道陈晏白这是在调动自己的情绪,用自己的方式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过。
“咱们看五点场的,结束后可以去夜市逛逛。”
江霖看了看时间,又望了望冬日傍晚早早暗下来的天色。和朋友一起看场电影,或许能驱散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阴霾。
“好啊。”她应道,努力让语气轻快起来。
“就咱们三个人,孙逢林嫌弃这种动画电影幼稚,不来。”陈晏白划拉着手机信息,笑了笑。
江霖数了数手里多出来了一张电影票,“那你不是多买了一张?”
“没事,让他报销。”
江霖也微微弯了下嘴角。
傍晚,三人约在影院门口见面。应慈穿了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像只活泼的小熊,老远就冲他们挥手。江霖和陈晏白并肩走过去,寒暄几句,便去取票、买饮料爆米花。
影厅里灯光暗下,片头音乐响起。江霖将注意力集中在银幕上,短暂的将不愉快抛在脑后。
电影过半,剧情进入一个大反转。江霖正看得入神,一个人影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在应慈旁边坐了下去。
江霖和陈晏白同时侧头,借着银幕变换的光线,看到孙逢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身上带着外面清冷的寒气,手里居然也拿着一杯可乐。
“你怎么来了?”陈晏白也注意到了,隔着江霖,压低声音惊讶地问。
孙逢林没看他,目光似乎落在银幕上,但眉头微微蹙着,声音不大却清晰:“没什么,改变主意了。”
坐在他旁边的应慈也侧着头看他,小声开玩笑:“哟,某人不是说幼稚吗?”
孙逢林这才瞥了应慈一眼,语气依然平淡,但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出来透透气。”
毕竟在影院里面,他们都没有过多的追问,注意力很快被电影里的一个搞笑桥段吸引,轻笑起来。
孙逢林却不苟言笑的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电影,只是那姿态,比起欣赏剧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和戒备。
电影散场,灯光大亮。四人随着人流走出影厅。应慈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剧情,孙逢林不远不近地跟在她斜后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熙攘的人群。
陈晏白用胳膊肘怼了怼他,“说实话怎么突然来了?”
“我情敌和你们同一场。”
“你情敌?”陈晏白疑惑着仰起头,想看看孙逢林嘴里的情敌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这两天因为这个“情敌”,孙逢林已经黯然失色了好久,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应慈身边。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孙逢林很坚定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来回摇摆,“不可能,他打问应慈都打问我这儿了。”
他看着孙逢林吃醋的模样,忍俊不禁。以前孙逢林都不好意思说喜欢应慈,都是打马虎眼的承认,这次因为情敌,直接摊牌了,就差直接表白了。
看他那副带着嘲讽的差评,孙逢林给他来了一个肘击,“你别笑我,等你什么时候有个情敌,你就懂了?”
“你别把我牵扯上。”
孙逢林嗤笑了一声,搂上陈晏白的脖子说:“我说的真的,江霖没退学之前可是有不少追求者的,个个都是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的。”
没等陈晏白接话,孙逢林继续说:“你别不承认你不喜欢江霖,你之前说不喜欢我能勉强怀疑一下。现在不可能,这个寒假回来你对江霖,完全和夏天那会儿不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喜欢江霖……”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并且孙逢林现在还属于是“狗头军师”,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先帮陈晏白分析起问题。
陈晏白实在不想听他说下去了,指着前面说:“应慈旁边怎么有个男生?”
话都没说完,头已经伸出去八百里了。看到应慈旁边除了江霖,也没其他人,孙逢林就知道陈晏白刚才是骗自己的。
刚准备教训一下陈晏白,孙逢林的情敌出现了,这次的确出现在了应慈旁边,孙逢林立马响起红色警报,飞奔到应慈旁边。
陈晏白看他那副样子,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以前那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模样,终究是在应慈面前碎一地了。
他大步跟上,跟在江霖旁边看好戏。
欢乐的时光流逝得格外快。临近晚上九点,夜市人群依旧熙攘,他们四个去夜市里逛了一圈,没什么想吃就出来了。
“我送应慈。”孙逢林言简意赅。
“行,我和江霖回去了。”陈晏白接得自然。
分开后,江霖和陈晏白还在讨论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