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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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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陈晏白便被妈妈和姥姥催着收拾妥当,三人一同往孙逢林家去。按今天的安排,晚上还要一块儿逛灯会。
出门时,陈晏白在楼道里顿了顿,不自觉地望向江霖家那扇紧闭的铁门。
门后静悄悄的,像一道冰冷的界墙,隔开了昨夜还未说尽的言语与温度。他望着,心里那处空落落的地方又隐隐疼起来。
“别看了。”孙逢林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轻轻揽过他的肩往楼梯方向带,“就当这一天,咱们都冷静冷静。”
陈晏白垂下眼,没应声,只是默然跟着下了楼。
……
傍晚时分,灯会早已亮起。长街两侧挂满了各式灯笼,暖光流淌在熙攘的人潮里,欢声笑语漫开一片融融的暖意。
孙逢林兴致很高,拉着陈晏白一会儿看精巧的花灯,一会儿猜灯谜。陈晏白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飘向远处明明灭灭的光晕,像是想从那些光里打捞出什么。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有人举着手机惊呼:“哎呀,快看群里!说北关那边一个老小区着火了!”
“哪个小区?”旁边人凑过去问。
“就……就幸福小区,火势好像不小,视频里烟滚得吓人……”
“幸福小区”三个字像一根冰针,倏地扎进陈晏白耳中。他猛地转头,一把抓住那个正看手机的路人:“几号楼?有没有说几号楼几楼?”
路人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结巴道:“没、没细说,看视频里……好像是三号楼三楼……”
幸福小区三号楼三楼,难道是江霖家!
陈晏白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声音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尖锐的鸣响。他转身就往外冲,撞开了好几个行人,灯笼的光在眼前晃成凌乱的流影。
“哥!哥!”孙逢林在身后焦急地喊他。
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风在耳边呼啸,胸腔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拼了命地跑,穿过热闹的长街,穿过斑驳的灯影,朝着那个黑烟滚滚的方向,朝着江霖所在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奔去。
远处夜空已被火光染红一片,浓烟如狰狞的巨兽腾起。每靠近一步,陈晏白的心就沉一分,却也更疯一分。
江霖,你千万不能有事。
他咬紧牙关,朝着那片刺目的红光,几乎将全身力气都碾碎在每一步奔跑里。
小区楼下已经围满了好多人,陈晏白扒开人群走到最前排,凭借着身高优势四处张望。
没有看到江霖,陈晏白立马开始打问起来:“三楼的人出来了吗?江霖出来了吗?”
“不知道。”
“不清楚。”
……
每问一个人都说不知道或不清楚,陈晏白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他顾虑不了那么多了,捂住口鼻准备冲进去找江霖。
孙逢林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你干什么?消防车马上就到了。”
“放手,我去找江霖。”
“你这样进去是去送死的。”
“火势再大点,江霖就死了。”说完挣开孙逢林的手,冲进楼里。
滚滚浓烟从楼道里卷出来,陈晏白压根看不到路,摸索着墙壁往三楼走,时有时无的听到说话的声音。
“江错,你别怪爸爸对你这么残忍,这是你自找的。只要你死了,我就有赔偿金,我就能还钱了。”
江霖的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变调,“所以你烧不死我,现在就要杀了我吗?”
“是!都是你逼我的!你不给我活路!”他嘶吼着朝江霖走去。
因为害怕,江霖不断向后退,被毛毯绊倒在地,她一点一点的向后挪。
江霖家的铁门虚掩着,没有关上,陈晏白没有犹豫的冲了进去,“江霖!”。
冲进来,就看到江建明拿着水果刀朝江霖刺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扑过去,用尽全力撞开江建明,同时将江霖死死护在身后。
锋利的刀尖,没能落在江霖身上,却狠狠地扎进了陈晏白的侧腹!
“呃——!”陈晏白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温热的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溅到了江霖苍白的脸上。
“陈晏白!!!”江霖的尖叫撕心裂肺。
江建明也被这变故惊得一愣,随即更加疯狂地想拔刀再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给了江霖力量,她眼疾手快,抓起茶几上沉重的玻璃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江建明的后脑!
“砰!”一声闷响。江建明动作僵住,晃了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缓缓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江霖顾不上他,扑到陈晏白身边。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触目惊心。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却努力睁着眼睛看她。
“别说话!坚持住!我叫救护车!”江霖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泪水疯狂涌出,混合着血迹。她一边拨打120,语无伦次地报出地址,一边用手死死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的液体还是不断从指缝涌出。
“江……霖……”陈晏白气若游丝,却固执地唤她,眼神紧紧地锁着她,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关切和某种急切,“听……听我说……”
“求你别说了,保存体力……”江霖哭喊着。
“不……”陈晏白艰难地摇头,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全力,却异常清晰,“我怕我不说…以后……没机会了。”他咳了一下,带出血沫。
“有机会的,有的。”江霖带着哭腔回应着陈晏白。
昨天,天台上无数次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被江霖打断了,在生死边缘,他竟只执着于确认这件事。
看着他虚弱却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为自己流淌的鲜血,江霖心中那道坚固的防线,那些关于不值得、关于恐惧的念头,在巨大的悲痛和感动中轰然倒塌。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泣不成声,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我也喜欢你,陈晏白!我去年夏天的时候就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撑住!”
陈晏白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嘴角极其艰难地、却真实地向上弯了一下,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答案。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回握她,却终究无力。
远处,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混乱恐怖的夜晚。
“坚持住,他们来了!求你了……”江霖的声音已经嘶哑,她不停地和他说话,害怕他闭上眼睛。
急救人员迅速冲进来,处理现场,将昏迷的江建明控制住,并小心翼翼地将重伤的陈晏白抬上担架。江霖一直握着他的手,跟着救护车一路狂奔到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起,将江霖隔绝在外。她独自站在冰冷的走廊上,身上沾着血污,脸上泪痕未干,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噩梦。但掌心残留的他指尖的温度,和他最后那个微弱的笑容,又无比真实地灼烫着她的心。
她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合十,从未如此虔诚地祈祷。
孙逢林、陈晏白的妈妈和舅舅都赶来了,焦急等在手术室外。江霖缩在墙角,不敢上前。
没等到陈晏白的消息,警察先来找她核实情况。
“你是江霖?我们来找你核实一下情况,你能说一下具体经过吗?”
江霖叹了一口气,回道:“我今天中午送走朋友后,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就回家了。出门前,我在桌上晾了一杯开水。回家后觉得口渴,就把那杯水喝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人就特别困,我就睡下了。
但我没睡多久就醒了,准确来说是被浓烟呛醒的。醒来发现客厅里有火光,而我爸……而江建明,就站在客厅里。他看见我出来,显得很吃惊,好像没想到我会醒。
接着,他拿着水果刀朝我走过来,说了一些……很可怕的话。就在他要刺向我的时候,陈晏白冲了进来,挡在了我前面……刀刺中了他。我当时……脑子一懵,顺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朝江建明砸了过去,他晕倒后,我就赶紧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行,我们大概了解了。后续有其他情况我们再找你。”说完,警察就离开了医院。
江霖目光紧锁手术室门。
突然,门开了。护士急问:“有人是AB型血吗?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
“我是,抽我的。”站在最后的江霖出声。
“好,跟我来。”
抽血前,护士例行确认:“AB型对吗?有无心脏病、乙肝等病史?”
听到“心脏病”,江霖顿了顿,低声答:“没有。按正常的抽。”
趁护士准备器械、四周无人时,江霖拨通应慈电话。
“江霖你没事吧?我马上到医院!“应慈急切的说道。
“应慈,听我说,现在打开电话录音,确保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都能录到。”
“你要干什么?”
“开始录了吗?”
“开始了。”
“我,江霖,也是江错,在此声明:我所做的所有决定,出于个人自愿,无人胁迫。由此产生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与医院无关。”
随后,江霖的语气弱了下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对不起”。
说完,她挂断电话。
护士开始抽血。江霖抬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眼前浮现陈晏白的脸。
“陈晏白,这次换我保护你。”
血袋被急送进手术室。江霖平躺在病床上,等待陈晏白脱险的消息。
恍惚间,她看见姥姥走来,坐到床边。
“姥姥。”江霖眼泪涌出。
“谁欺负我家宝贝了?告诉姥姥,姥姥替你揍他。”
江霖缩进姥姥怀里,摇头:“姥姥,我就是太想你了。”
“没事,以后姥姥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好。”江霖笑着点头。
护士察觉江霖状态不对,赶来察看,瞳孔正逐渐扩散,心跳越来越慢。
抢救立刻开始。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时间流逝,江霖毫无反应。
心率监测仪上的曲线,终于拉成一条笔直的线。
同一时刻,手术室内,陈晏白的心率稳步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