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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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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孙逢林每天都会去医院看陈晏白,身边每一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实话,都是用孙逢林提前告诉他们话术搪塞着陈晏白。
今天,陈晏白的状态比前两天好太多了,几乎和受伤之前没什么变化。
刚踏进病房,陈晏白立马问她:“江霖真的在上班吗?”
“在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陈晏白把手放在心脏上,“我不知道,就感觉空落落的。”
“哎呀,你别多想了。吃饭吧,我妈给你做的大骨头汤,我要喝都没给我喝。”
陈晏白喝了一口,突然抬起头,很是认真,“我出院了,陪我去网吧找江霖吧。”
“可以,等你出院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在陈晏白提出要来网吧找江霖时,孙逢林提前来网吧做准备,找网吧的人帮忙打掩护。
孙逢林一进门,就看到黑子把腿翘在桌子上抽烟,他看见孙逢林挥手向她打招呼,“兄弟,给你开台机子?”
“不用,你在这儿上班?”
“嗯,江错年前让我来这儿干活的。”
听到黑子还在叫着“江错”,孙逢林表情严肃了起来,眉头紧锁,“她叫江霖。”
孙逢林的反应,黑子也有些出乎意料,难道这两天听到江霖去世的消息是真的?他立马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
“江错……对不起,江霖真去世了?”
“嗯。”孙逢林回答的很轻,但在嘈杂的网吧里,这一声“嗯”到黑子耳朵里足够震耳欲聋。
黑子夹烟的手一抖,烟灰簌簌落下。他愣愣地看着孙逢林,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沉重的、确认的黯然。“说真的,真走了?”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刚才那点流里流气的架势消失无踪。
“嗯。”孙逢林点头,喉咙发紧,“12号那天晚上走的。”
黑子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瞬间泛红的眼眶。他别过脸去,用粗糙的手背飞快抹了下眼睛,再转回来时,脸上只剩下一种混着悲伤的了然。“怪不得……我就说这两天眼皮老跳。”
他沉默了几秒,把烟蒂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沙哑,“那你今天来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演一场戏。”孙逢林立刻说,语气急促而恳切,“我们没告诉我哥,江霖去世的消息。而且高考就在眼前了,不想影响他。”
黑子抬眼看她,眼神复杂:“所以,你们就一起瞒着他?说江霖……还在上班?”
“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孙逢林的声音里充满疲惫和无奈,“这是我和应慈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高考是一件大事,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高考失利。这也是江霖不想看到的。”
“那小子……”黑子想起陈晏白每次来找江霖时,那副眼里只有她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理解孙逢林的顾虑,“他出院一定会找江霖的,你们怎么瞒?”
“所以我来找你了。”孙逢林直视着黑子,目光恳切,“他出院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来网吧找。到时候……只能拜托你,还有网吧里认识江霖的人,帮忙圆过去。”
黑子久久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网吧里喧闹依旧,但这角落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他想象着陈晏白满怀期待地找来,却只能得到一个虚假的“她在上班”的回答,那感觉……真他妈糟透了。
“为什么是我?”黑子终于开口,带着点自嘲,“我看起来像那么会演戏的人?”
“不是,哪怕不找你,我也会找凯哥,找其他人。”孙逢林轻声说,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把胸腔里那股滞闷的浊气吐出来。“行。”
他终于答应,声音低沉,“我帮你圆。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孙逢林,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这谎能撒多久?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到那时候,他发现所有人都骗了他,包括你,包括我……那打击,未必比现在直接告诉他小。”
孙逢林的脸色白了白,这个问题他何尝没有想过千百遍。“至少瞒到高考结束,一切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行,我知道怎么说。”黑子打断她,语气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干脆,“我好歹在这儿混了这么久,糊弄个好学生……总还行。”
“谢谢。”孙逢林由衷地说,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别谢我。”黑子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江霖常坐的那个空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当是……为了江错……江霖。”
其实之前,江霖也没少帮他。
虽然黑子这人有时候挺混蛋——以前谢琦在的时候,他没少跟着排挤江霖。不过那时候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只要江霖随手递根烟,或者给点小好处,他立马就转身走人,倒也没真正为难她。
直到谢琦离开去打工,黑子也不用再装给谁看了,和江霖的关系反而慢慢自然起来。年前江霖能介绍他来网吧上班,也是因为那之后两人相处得还算过得去。
拿人手短,何况是份正经工作。所以这次,就当作是还江霖一个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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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孙逢林真的陪陈晏白去了网吧。
一进网吧,黑子立马探出头看他们俩,“孙逢林你们怎么过来了?”
没等孙逢林开口接话,陈晏白直接问道:“江霖呢?”
身后的孙逢林紧张的看着黑子,生怕在黑子出了岔子。
“下班了。”黑子说的很随意,脸上的笑容让人可信度很高。
孙逢林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离开之前,黑子突然开口,语气也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你是孙逢林他哥?你喜欢江霖?”
陈晏白转身看着他,眼里对他也有了敌意。
黑子环抱着靠在椅子上,挑了一下眉,“你和江霖不是一路的。我也喜欢她,也在追求她。虽说她现在把我拒绝了,可以后不好说。”
黑子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晏白心里激起层层疑虑的涟漪。他盯着黑子,对方那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神态,让他摸不透底细。
“我和江霖是不是一路,不是你说了算。”陈晏白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伤后初愈的微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黑子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他坐直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向前倾了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口气,“哥们儿,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我们这圈子里混的。你有正经前途,对吧?快高考了。”
陈晏白眉头蹙紧,没接话。
“江霖呢,”黑子继续道,眼神飘向网吧门口,仿佛那里随时会走进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在这儿打工,有她的原因和活法。我们这种人,今天在这儿,明天在哪儿,说不准。但你不一样。”
他转回视线,直直看向陈晏白,“高考,大学,那才是你的道儿。现在这个节骨眼,别分心,更别……陷进一段没结果还可能拖垮你自己的关系里。我喜欢她,我也在追她,虽然现在没成,但我能等,我也习惯这种飘着的生活。你等得起吗?耗得起吗?”
孙逢林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既怕黑子演过了引起怀疑,又怕他说得不够打消陈晏白的念头。他悄悄观察陈晏白的反应。
陈晏白脸色有些发白,或许是因为刚刚出院,或许是因为黑子的话戳中了某种他自己也隐约不安的预感。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手背上还留有住院时的针孔淤青。
“这是我和她的事。”陈晏白最终只吐出这句话,但语气里的坚定已不如刚才。
黑子耸耸肩,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椅背上:“随你。话我就说到这儿。你是孙逢林他哥,算是半个朋友吧,劝你一句,高考前,别来找她了。让她安安心心在这儿上班,你也回去踏踏实实复习。考完了,你爱怎么找怎么找,那是后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为她好。你总来找,凯哥该有意见了,会觉得她工作不专心。”
最后这个理由,听上去现实又合理,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陈晏白的顾虑里。
陈晏白沉默了很久。网吧里嘈杂的游戏音效、键盘敲击声、少年的呼喊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感觉心脏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出现了,黑子的话非但没有填补,反而让那空洞显得更加清晰,且带着某种不安的凉意。
“她……”陈晏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她这几天,真的没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黑子心里一紧,面上却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不一样?上班,下班,偶尔发呆。哦,好像更拼了点儿,可能是想多攒点钱吧。”
他挥挥手,像赶走什么不耐,“行了,赶紧回去养着吧,脸色还这么差。等你活蹦乱跳考完了,再来,到时候我请你喝饮料。”
孙逢林适时地上前,轻轻拍了拍陈晏白的胳膊:“走吧哥,黑子还得上班呢。你也听到了,江霖没事,就是忙。咱们别在这儿打扰人家工作。”
陈晏白被孙逢林半拉半劝地带出了网吧。
站在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网吧那扇略显昏暗的玻璃门。
门内,黑子已经转回身去面对电脑屏幕,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孙逢林”陈晏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总觉得……不对劲。”
孙逢林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强装镇定,揽住他的肩膀往家的方向带:“什么不对劲?你就是刚出院,身体虚,容易胡思乱想。黑子那家伙说话就那样,神神叨叨的。别想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和高考。江霖要是在这儿,肯定也这么说。”
陈晏白没有再说话,任由孙逢林带着他往前走。只是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网吧门口空空荡荡,只有阳光炙烤着地面升腾起的微光。
黑子坐在网吧里,直到确认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柜台边那个空着的、原本属于江霖的座位,眼神复杂。桌面上还摆着她没带走的半包纸巾,和一个她用来记录上网时间的小本子。
他拿起那个本子,随意翻了翻,上面是江霖清秀却有些无力的字迹。最后有记录的那页,日期停留在她年前休假那天。
黑子合上本子,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仿佛它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便会回来坐下,拿起笔,继续记录下一个上网者的时间。
窗外,春日的阳光正盛,街边的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可是那个最喜欢春天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亲眼看一看这个她期待的、却最终缺席的春天了。
黑子低下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对着空荡荡的座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帮你劝退了,兄弟。剩下的路……他就得自己走了。”
“你……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