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幻（穿越）》_秋澄

23、[战争之夕]

　　只见赛那面不改色地漠然下令道，“放掉雅里，救耶鲁。”
　　骤时雅里的脸色因为赛那的话而骤然变得惨白一片。
　　路嘉最害怕的状况还是避无可避地发生了。
　　放弃……这种情况下谈“放弃”，就是放弃一条生命。
　　可能是赛那的语气太过冷淡，可能是他的表情过于沉默，当下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反驳。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路嘉的双眸死死锁在沼泽中那爽朗无暇的女子身上，一刻不离。
　　耶鲁却猛地大叫着阻止，“不要！我不要！”雅里姐姐一直待他很好，他不希望她死，一点都不。
　　“耶鲁王子，别再挣扎了。”巴布心有不忍，生怕他们被沼泽淹没。
　　收回套索，再次被利落地放出，这次套索稳稳地栓在耶鲁瘦小的身躯上，牢固得动弹不得。
　　一滴，一滴，雅里的泪终于悄然落下，漂亮的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地望向赛那，只是盯着他。
　　她爱他，深深地爱着这个比太阳还要夺目的男人。
　　为了想要得到他的爱，她拼命地练习骑射，她拜托父皇将自己献给他，就算做他的侧室也好，只要伴在他身旁一切都好像有了希望……然而，这样深爱的他此刻却看不见自己。当他冷漠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好似给她上了无形的枷锁，判下死刑。
　　他不会爱她的，永远不会。
　　在耶鲁和自己之间他毅然地选择了前者，他的亲生骨肉，甚至吝啬于多看自己一眼……
　　尽管她知道，他没错一点都没错……可是心，为什么会那么痛，为什么。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入沼泽，浸湿了耶鲁纤细的臂膀。耶鲁愤怒地想要扯开套索，奋力地反抗起来，“不要，我要和雅里姐姐一起！我不要一个人上来，不要！”
　　四皇子和巴布的动作似乎有所犹豫，赛那却决然地道，“别管。”
　　无奈小孩的反抗在成年人看来只是以卵击石般薄弱，下一刻耶鲁的上半身就被拎了出来。原先的服装早已被泥泞的沼泽所染脏，沾着滴滴嗒嗒的水藻。
　　他们卯足了力一点点往上拉一步步往后退着。
　　“不要——！”耶鲁哭喊着，声音显得几分声嘶力竭，很快他的身体就脱离了流沙即将得以解放。
　　雅里垂着头，让人辨析不得她现在的表情，似乎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的语气是低沉而缓慢的，“……陛下。”
　　赛那闻声微微蹙眉，黑色的眼眸终于抬起扫了她一眼。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继续问道，“在陛下看来，雅里是什么？”没有等到对方回应，或是说他根本吝啬给一个回应，“……或许只是一个再平凡而不过的侧室对吧。”
　　沼泽里的流沙不住地翻滚湮埋，甚至于雅里的下颚早已被完全浸没，耶鲁的前腿亦在同时被套索牵引出沼泽水面。
　　赛那依旧保持沉默，噤声而无言地冷冽回视她。温度，似乎从未出现在这个男人周身，一扫太阳之子的炙热，他现在无疑是寒凉彻骨的。
　　“陛下，我真的很爱你。”勾起唇角荡起一抹浅笑，雅里笑得酒窝都浮现开来。
　　耶鲁的哭声回荡在莫博拉森林上空，化为一种无形的悲凉。路嘉不忍地别过头，眼眶更是一阵湿润。
　　“你想要什么。”蓦地，赛那淡淡地启唇反问，不带厌烦不带悲戚，他的表情没有牵动丝毫情绪。
　　雅里愣了愣，一片死灰的眼中仿佛有了几分明亮。
　　“告诉我。”
　　耶鲁安静地停止哭泣，终于被安然带上地面。他几乎是瘫软地被赛那安置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却仍是不死心地瞥着还停留在沼泽中的雅里，那只露出半张脸的女子，小手颤抖地拽着赛那的衣襟，似乎想要求情。
　　“如果可以的话……”她的鼻梁渐渐被沼泽覆盖，声音显得脆弱而模糊，“……我想要听见你……”
　　“……我想听见你的爱。”
　　他的爱？
　　路嘉几乎是惊讶地侧身望去，见赛那一脸阴郁地盯着沼泽，眉心仿佛拧为一道化不开的结。
　　那句话，他会说吗？
　　沉默，回应她的只有一方可怖的沉默，雅里的眼中浮起几分失望之色，有些自嘲地合上了眼眸。
　　下一瞬，她就仿佛被扯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一般，消失在了沼泽中，散落开来的发丝诡异地漂浮在湖面上，转瞬便消逝了。
　　耶鲁悲伤地俯在马背上抽泣，路嘉的泪也凝固在眼眶不至。
　　一个人的生命已悄然退去，告别了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一场无人观看的电影孤独地放映与落幕。
　　甚至于到死，她都没能亲耳听见他说出那句话。
　　凉如冰履，寒如霜降，这就是帝王的爱情，永生永世亦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赛那背过身子，凉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肆意飘动，精致的五官平静如常。半响才开口道，“传信告知赫蒙塔国王，赫蒙塔大公主雅里因病已殁。另外为她建一座陵墓，按正妃阶位入葬皇家陵墓。”
　　他冷眼道出这一切，扬起手，“召集所有人，回宫。”
　　巴布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恭敬地敛下眼眸，“遵命。”
　　或许他永远不会懂，她要的并不是什么正妃、王后的莫须有头衔，而是那一句被视若珍馐的“我爱你”。
　　路嘉看着那样的赛那，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离自己异常遥远。风合着眼泪迷乱了她的视线，她的手脚冰凉无力。
　　莫博拉森林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微风卷着残叶刮起的呼呼声响，映衬着墨黑的大地，宛如一首绝唱的哀歌，在古林上空久久不得离去。

　　雅里去世后图坦王城里弥漫着一股沁入忧伤的气氛，祭祀的祭典维持了整整五日。由赛那派遣出发的浩大行队一路去往邻国赫蒙塔，亦是向雅里的母国传达悲号，带上了象征埃及之洁的高雅莲花请求祈福。
　　不知是否因为事政太过繁忙，一连几天路嘉都没有见到赛那，倒是自己也没有想好该用如何的表情去面对他。
　　雅里的死，或多或少已在她心里埋下了根基，结牢了创疤，那场面太过于凄凉她甚至不敢再去回忆。
　　“在陛下看来，雅里是什么？”
　　“……或许只是一个再平凡而不过的侧室对吧。”
　　“陛下，我真的很爱你。”
　　……
　　我是真的很爱你……
　　那么你，又何尝会这样的爱我？
　　冰寒中，那个一身矜贵，面目高雅的男人伸出两指微微挑起她的下巴，迫使路嘉的黑眸对上自己的眼睛。浊如沉沉的眼底仿佛一个窥探不到边际的黑洞要将她扯碎……路嘉摇了摇头使劲想要摆脱，他却是低低一笑，“没有用的。”
　　“没有用，你根本逃不掉。”
　　“放开我。”奋力地想要抽回被他捏紧的手腕，不料却被他收得更紧。
　　“我想……雅里的死你应该没有忘吧。”
　　“……什么？”路嘉放大了瞳孔，无意识地呢喃着，深刻的恐惧猛地攀上喉咙，仿佛一只隐形的手在掐制着自己。
　　“最近的你似乎总在潜意识里反抗我，是否我让你心寒了呢。”他更是邪魅一笑，美得仿佛沾染了剧毒的罂粟，肆虐地越抵越近。“不过很可惜，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改变。即使那陷在沼泽中的人是你……我亦不会留情。”
　　即使那陷在沼泽中的人是你，我亦不会留情。
　　不会。
　　……
　　眼前绝耀的容颜砰然被歼灭，挥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恢复现实的宁静。
　　狠狠揪起眉尾，路嘉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的手竟然还摆在颈边，掌心渗满汗水。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她仲怔地盯着床畔出神。
　　竟然是梦境……幸好是梦境。
　　摸了摸仍狂跳不已的心脏，路嘉勾起一丝冷笑来。她在意又能怎样，他从来都是不在意的，爱上帝王的女人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她必须得让自己镇定，让自己收住那颗俨然已经为他而悸动的心。
　　要知道身处于这样一个万事纷争的时代，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可耻的，而将自己的感情轻易道诉给对方，让对方识得自己的真心才往往最显愚昧。
　　路嘉又是一抹冷笑，静默地从床上走到镜前凝视着自己秀美恬宜的脸庞，细细仲神。
　　因此，她承认她的确卑贱，但她，并不愚蠢。
　　******
　　赫蒙塔国王宫。
　　“王，传信人已经到了。”一个侍卫单膝欠身恭敬地道。
　　“快传他进殿！”王座上，一个头戴金冠手持权杖的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些许焦灼之色。岁月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一如他年轻的过往也不复存在。
　　他便是当今统领赫蒙塔的国王陛下。
　　很快一个身穿黑色长斗篷的人被请上大殿，他低垂着头，整张脸孔都沉溺在黑色斗篷中，辨不清样貌。“参见陛下。”声音清雅而薄淡，似乎不含任何情感在其中。
　　“尊敬的传信人，请将你知晓的全部告诉吾，如若有伪造虚假，吾必将要你项上人头。”国王一挥手，威严的气场仍环顾在四周。
　　“陛下，我说得全都是事实。”斗篷中的男子微微颔首，继续道，“雅里公主并未因病遗世，应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埃及图坦帝国所捏造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雅里还活着？”得知自己的女儿尚有可能活在世上，赫蒙塔国王的眼中闪现出几分神采。
　　“不，雅里公主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蓄意被害致死。”黑色斗篷更是低垂了些，低沉的嗓音在空殿里回荡扩散着，“雅里公主随图坦法老赛那迦森一世狩猎，不慎和赛那的皇嗣一同跌入沼泽，然而却只有耶鲁王子一人得到营救，当时众多王亲贵族就在一旁却不出手相救，可见赛那迦森一世只顾自己皇嗣的安危而任意放任雅里公主，才让公主惨遭沼泽困死。”
　　赫蒙塔国王听着紧紧拧起浓眉，似乎有股怒火正从丹田直往上冲去。“你说的可是属实？”
　　“我怎敢枉然捏造虚假之事，因为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的发生。”说着，他从斗篷中伸出手，掌心赫然放着一根纹着特殊图腾的丝带道，“这是雅里公主临死前掉落在沼泽边的头巾，陛下您该不会认不出吧。”
　　“这……”国王陛下愕然瞪大眼眸，手指因为气愤而颤抖起来，这的确是雅里的头巾，他又怎会认错！“你既然目睹了一切，为何不救我的女儿！”只听“砰”地一声，由于过于愤怒陛下竟硬生生地将手畔的矮桌给砸出一个缺口。
　　“陛下，如若赛那迦森当真有意为之，我又如何救得了公主呢？”那黑斗篷下的声音却平静如常，波澜不惊地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简直欺人太甚，埃及图坦既然不把吾赫蒙塔国放在眼里，我又何需同他客气！”说着，赫蒙塔国王一跺权杖从王座上站起，凌厉地一扫全殿赫然道，“来人，给我召集全赫蒙塔的将领勇士，我要向埃及正式发动战争！”
　　反攻！他要让他们知道，得罪他赫蒙塔国的人绝对不得好死！
　　与此同时那立于殿中，黑斗篷下的绝美容颜却无声无息地勾起一丝不出所料的漠笑来。
　　天方的天际翻滚着红色残云，尼罗河灒动着孕育千年的恒河水，流向远方。尚且不知，在这一派祥和的美景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血雨腥风的黑暗仇杀。
　　黎明之夕。
　　暗夜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