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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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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坦王宫。
“陛下,代表赫蒙塔国王而前来宣战的斯提拉尔王子,由其率领的几千骑兵已经抵达图坦境内。”华贵的金雕王座之下,一个埃及士兵几分惶然地大声禀报。
赛那闻言微微蹙眉,修长刚毅的脸勾勒出几分妖娆的轮廓,只见他轻执手中的黄金杯,薄唇凌然一扯。“……还是来了。”
眼见高台之上的王者并未有多余表情,底下的御臣官员们更是无法出声。人人面面相觑,眼神里传递着震惊与慌乱。
赫蒙塔国是位于图坦帝国西部区域的一个大国,不同于图坦的兵器制造和采集矿石,赫蒙塔则是以农业为主,也是当下极为繁荣昌盛的国家之一。
三年前,赫蒙塔大公主雅里作为牵连两国友好的媒介,嫁于年仅二十二的赛那•迦森一世为妃,自此两国相安无事。
只是这雅里公主在前阵子突然因病辞世,尽管送葬的祭典办得声势浩大,更是修建了一座独一无二的金字塔陵墓,但在世人眼中这当今法老的正妃殿下到底是如何去世的,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或许骚动从未有一刻得到平息,或许善意的隐瞒也只会让事情愈演愈烈而已。
宫殿长廊一隅,两个强壮的身影正在焦灼地低语。
“赫蒙塔的大王子斯提拉尔已经抵达帝国之都,此次前行专程是为了向图坦宣战,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巴布敛起浓眉,端正的五官显得有些纠结。
“皇兄不是派了行队去赫蒙塔致歉,竟然还会开战!”四皇子摩西,也是同样皱着一副俊眉,白皙的脸庞更衬托出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
“这事情可能从中有蹊跷……”
“的确,赫蒙塔也算是个大国,这一战若真避无可避,只怕我们……”摩西说着音量压低了下去。
“不,不会,”巴布抬起头,万分肯定道,“我相信王,图坦绝不会轻易倒下。”
“嗯,”摩西眨了眨眼睛,“皇兄在执政临战方面的确运筹帷幄。”
“呵呵。”冷不丁一个轻灵的笑声传了过来,巴布一个激灵凶狠地转过身去,“谁!”
“啊呀,是我。”对上那大个子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路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刚才在寝殿梳发,却听见外廊有窃窃私语声,跑了一看果真是有人在这里。”
“索蒂拉?”摩西几分惊讶地盯着她,“你可有听见什么?”
“当然都听到咯,而且是……每字每句,”路嘉又是一个淡笑,歪着头看向他们的样子令人无端端心里发怵。
巴布和摩西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再次扭头狐疑地望着她。看着他俩一脸无害样,她还真是没办法用“草包”这么俗气的名词来形容,这两位好歹也是法老的近侍和亲弟弟,只是……他们到底懂不懂逻辑思考为何物?
定了定神,她故自站在两人中间,张了口道,“赫蒙塔与图坦一向关系较好,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同赫蒙塔国王的爱女雅里公主去世更是脱不了干系。
“陛下传达至赫蒙塔的消息是‘因病遗世’,然而这一传回我国却又变成了‘刻意谋害’,我想雅里公主的死因只有当时同去狩猎,亲临在场的各位才熟悉事情真正的源头。那么,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排除,我想这个特意向赫蒙塔告密,恣意生事的‘告密者’才是最需要被处决的人。”说着,路嘉的眼神渐渐放狠,黑色瞳孔中蔓延出显而易见的敛色。
巴布和摩西似乎都为之一惊,再次望向她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复杂。
路嘉勾起唇淡然一笑,继续道,“那么很显然,这告密之人只会在我们几人之中,当然包括我,阿克尼斯殿下、巴布、还有你摩西殿下,甚至于连耶鲁王子都背负着尚未洗刷的嫌疑罪名。”
“你……”摩西有些恼怒地回视她,一双媚眼亦变得冰寒起来。
“我也只是推测,用不着这样瞪人吧。”路嘉故作随意地瞥过头,“毕竟这宫廷之中,是真是假,是虚是实,着实令人猜疑。”
气氛霎时变得凝固而缓慢,这时,从远处低低地响起一阵阵通报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长了腿一般忽地从身畔呼啸拂过。
“赫蒙塔大王子斯提拉尔,到——”
巴布和摩西似乎又是一顿,没想到这赫蒙塔的行动如此之快。路嘉闻言扬起一抹通透的微笑,“瞧,这不是来了。”
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好了。
尽管赫蒙塔此行来意不善,却还是得到了至高的礼遇。斯提拉尔——赫蒙塔国的大王子,这个拥有一头扎眼红发的貌美男子正一脸张扬地端坐在金座上,那仅次于法老陛下的位置。
赛那扬手示意女官倒酒,嘴角凝挂着标准的冰冷浅笑。这世间能将似笑非笑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却依然美至天神的男人非他莫属。
斯提卡尔没有喝杯中的酒,甚至连看一眼都无,也是扬起一分冷笑,声音严凉而辽旷。“尊敬的赛那陛下,我想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此番而来的真正目的吧?”
赛那细细听着,却也不急着答话,极为优雅地捻起一颗葡萄来定在指尖把玩着。剔透圆润的葡萄皮反射着那张惊人的脸孔,虽然扭曲成一种异样的弧度却还是极为好看。“哦?你倒是说来看看,我们指的是否是同一件事。”道完最后一个字,他也把那颗葡萄丢入口中,鲜美的果汁顿时充溢着舌腔,缓缓融化。
霎时,似乎都听得见在座的大臣官员们发出倒抽的冷气的声音。
斯提拉尔更是狂肆一笑,握紧了桌上的佩剑。
而将目光平淡地扫在两人身上的阿克尼斯,则正浅尝着一杯酒,淡褐色的眼眸几乎快溶为透明。
路嘉和巴布还有摩西王子赶到的时候现场的气氛诡异地怖人,沉默而凝重,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阻扰着每个人的呼吸。
在侧妃席坐定,路嘉这才将眼神朝高台之上的斯提拉尔望去。红色的长发醒目而骇人,宛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那赫蒙塔王子竟然也生得一副好皮囊,希望也不要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角色才好。
王座上的两人就这样淡然不语地睨视着对方,一个赤发耀眼,一个明如昼光。
路嘉顿了顿,忽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引得周围一片哗然,更是顺利地将赛那和斯提拉尔的目光给吸了过去。
她的此番举动,不大不小,却好比在平静如波的水面投入块碎石一般,起了恰到好处的作用。
斯提拉尔放在佩剑之上的长指微松,一双深邃凹陷的利眸缓缓地打量起路嘉,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起了一丝涟漪却瞬间消失。半响,他才扬起一个淡到不能再淡的冷笑来,对着路嘉的方向道了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守护女神索蒂拉么?”
路嘉一滞,没有想到这赫蒙塔的大王子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极为知礼地笑了笑,“我正是索蒂拉,斯提拉尔王子很荣幸见到您。”
红发的俊美男人却只是无谓一笑,食指缓慢点着桌面,眼光依然牢牢固着她。“庇佑图坦大军骁勇战胜米特国的索蒂拉女神,果然传闻不如一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听到这样的褒奖路嘉不但没有高兴,相反觉得几分不解,她的姿色在这个国家实在算不上“不可多得”,最多可称之为特别而已。况且这斯提拉尔贵为王子,也就是将来赫蒙塔的国王见过的美女更是不在少数,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赞自己?
“索蒂拉。”就在他们一来一去的当口,一旁的赛那忽然低沉地喊了声路嘉,并示意她坐下。路嘉这才想起来自己站起来的真正原因,头一次没有顺赛那的意而是径直从侧妃席迈出,一步步朝高台走去。
私自闯入王台,已经触犯了宫中王法,路嘉当下却来不及思考那些,绕过斯提拉尔的同时发现他竟也大喇喇地望着自己。近看这男人的五官更是长得张狂无比,不同于赛那的阳刚阴柔,他呈现出的是另一种霸气的俊酷,衬着那头红发就更是抢眼。
“陛下,我想就赫蒙塔无端发动战争一事,我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路嘉伏着身子,盯着眼前赛那脚下的凉鞋,率先开口。
赛那敛眉点头以示应允,令人难以辨别他此刻的心境。
“斯提拉尔王子,可否请你告诉我,所谓的‘传信人’是什么时候来觐见赫蒙塔国王的?”
斯提拉尔想了想,“大概于三日前傍晚。”
“三日前傍晚……”路嘉说着转了转眼睛,黑眸中仿佛有星空布呈。“很显然,这所谓的传信之人就坐在这里,他更是参与了此次狩猎出行的人员之一。”说着她将视线悠悠移回赛那身上,正如他那样聪明的人绝不会不知晓她要做什么。
斯提拉尔静声,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赛那沉吟半秒,蓦地对着底下千百名座无虚席的人群冽声道,“站出来。”
众人皆哗然,低声议论着,阿克尼斯将喝空的酒杯摆在一边悠闲地来到大殿中央,紧接着摩西还有巴布也一一跟着走出。又过了几秒,人群中一抹小小的身影奋力从人墙中“扑”地挤了出来。
赛那看到耶鲁的脸蛋后不着边际地挑了挑眉,仿佛在暗斥他回去,小家伙怎么老是挑不对的时机耍性格。
“我不要。”白皙的小脸固执地抿起粉唇,“父皇我当时也在场。”而且……雅里姐姐就那么死了,他一定要见到那个唯恐天下不乱传信人的真面目才罢休。
阿克尼斯,摩西,巴布,耶鲁四人突兀地站在大殿中央,好像一个奇异的列仗队。赛那见这情景不由地抿起薄唇,加上路嘉一个是自己的妃子,两个是亲弟弟,一个身为自己至亲的近侍还有一个更是亲生骨肉,这个组合未免也太奇妙了。
但他很肯定,叛徒一定就在这五人之中。
“现在是要上演众叛亲离的戏码吗?”斯提拉尔笑得实在有些幸灾乐祸,“貌似很有看头哦。”
赛那闻语扫了个眼神过去,墨黑的瞳孔已经被一层暗淡给彻底掩盖。
不是没有猜到,只是他懒得去猜。
核实五人的不在场证明,情况却又再一次的险峻起来。
在路嘉以为最有嫌疑的阿克尼斯当时竟然同耶鲁在射场练箭。纵使不相信阿克尼斯的话,耶鲁总不会骗人,只见小家伙眨巴着翠绿色大眼,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那时候我和皇叔在射场习箭,你说对吧皇叔?”抬起头天真地看着阿克尼斯,他也是淡薄一笑,摸了摸耶鲁毛绒绒的脑袋。
四皇子摩西则在军库办事,路嘉由蒂梵妮作证一整日都待在寝殿不曾离开。而后赛那将眼神漠然放在巴布身上,巴布愣了愣,似乎欲言又止,揶揄半响却不见有声音发出,一旁的摩西忍不住插嘴道,“你个笨蛋,我们不是一起在军库吗?你忘了啊。”
赛那只是一瞬不瞬地锁着巴布,眉头却越蹩越紧。巴布顿了两秒终于抬起眼大声答道,“对,我和摩西王子在军库。”
年轻的法老却不言语,狭长锐利的眼眸渐渐流露出浅藏的深刻探究。
“陛下,巴布当时的确是在军库!”巴布正视着他的眼神,义愤填膺地重复了一遍。
“在军库查阅粘土板?”
“是!”
“可有查阅全部?”
“还没有!”
“如果我说当年你教亚丝兰的粘土板早已被她扔在一旁,你还想不想看看。”赛那却陡然转了话题,面无表情地继续发问。
“巴布……不想。”巴布的头已不知何时低垂下去。
“呵,我忠心的朋友。”最后,俊美的帝王终于发出一声冷笑,“你可能不知道,军库里的粘土板已被我下令全体撤除,就在五天以前。”
仿佛轰隆隆地惊天巨雷,打得在场每一个人心中地动山摇。巴布刚毅的脸庞霎那冻结为冰,双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嘴巴微张却是一个字都无法替自己辩解。摩西惊讶地瞪大眼,巨大的震惊使他险些站不稳脚跟。
谣言不攻自破。
将雅里之死恶意传至赫蒙塔国的神秘传信人,竟然就是——
巴布!
竟然是他!路嘉惊恐地捂住嘴,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尖叫出声的喉音。怎么可能会是他?这个跟随赛那陛下身边十余年,出生入死,上天遁地都义不容辞的忠贞奴仆!他不要命地保护赛那和自己的安危,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现场顿时也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各种猜忌和肆意的言论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
赛那俯视一言不发的巴布,眼神早已被冰凉蚀骨的寒意所替代,“为了亚丝兰真的值得么。”
沉默的男人只是垂首不语,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直起。颤抖的下颚和背脊,昭示着他巨大的惶惶不安。“陛下,值得!”巴布猛地抬起头,眼眶赫然泛着泪,情绪因为过于激动而难以平复。“您不懂!为了亚丝兰王妃,让我做什么都值得!”
“包括毁了我,亦毁了这个帝国。”赛那接下话,笑得却越发肆意,俊美无边的脸庞折射出一种刻骨的骇人气场。
“陛下,巴布从未后悔跟着您。”男人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地继续道,“只是……您不该那样对待王妃!我知道我没资格质问您,更没资格去爱慕王妃,只是……您不该利用王妃登上王位后而一脚将她踢开!这些年来她苦苦等着您的到来,她好歹也是耶鲁王子的生母啊!陛下,请恕我直言,您的心实在是太冷了,太冷了啊!”一旦开口便好像收了收不回去似地,将憋屈了数年的压抑情绪全体道了出去。
这一席言论仿佛连环炮似地砰然打进路嘉的内心,耶鲁王子的生母?难道就是那个耶鲁很少有机会见到的,并不受帝宠的母妃?
侧头再看赛那的表情,他并没有过多情绪变化,相反只是更为淡然,面对这样的指控依旧只是散淡地挑起长眉,下令道,“把他关入地牢。”
没杀他,不是因为心慈手软,只是崇敬他身为一个铁血军人,又怀着如此异心还姑且陪在自己身旁十余年那着实不易的忍耐力。
伸手挥开上前钳制住自己的侍卫,巴布大吼着后退,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混着冰凉的液体徐徐下落。
“陛下,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巴布没有跟错主人。巴布只是错在爱上不该爱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巴布希望亚丝兰王妃能够等到一次你的探视……一同带着耶鲁王子。”话音刚落,他就飞快地从腰际操起一把匕首利索地往自己心口狠狠刺去,鲜血无声地染透白服,大片的血迹晕染开来。
砰,高大的身躯终究倒地,鲜血染着衣服蔓延,更是染红了路嘉的视野。有什么声音,仿佛在那个生命离开的同时,悄然飘在了耳鼓盘旋不即。
——陛下,我没有跟错您。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可以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至于我,就让我这个叛徒在众人的谩骂声中死去吧。
看着巴布紧闭双眸,安然倒在地上的模样,那是头一次让路嘉觉得,他原来,也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可惜,觉察太晚。
迅速处理掉巴布的尸体,赛那肃穆的面庞宛如笼了一层厚霜,他的眼眸依然是那样寒冷,依然那样让人感到摸索不透。
斯提拉尔也很快回过神,不无尴尬地扯起嘴角,打了圆场,“看来的确是我赫蒙塔的一时冲动,我立刻遣人回国告知父皇实情请求撤兵退战。”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就连站在一旁的路嘉都不由地捏了把汗。赛那陛下动怒的样子极为常见,但仿佛这般无所谓,这般的寡言少语却是从没有过的。他到底是怒极的表现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至于那个亚丝兰王妃……到底又和赛那是什么关系?利用,憎恨,爱慕亦或是疏离……怎么好像,解决了一桩事情,疑点却越扯越多了。
淡漠扫了眼全场,好些人已经在陛下下令前识相地离开了。于是赛那提起步子凌冽地朝殿外而去,属于王者的披风很快消失在门殿回廊处。
骤时耳边不断爆发出喧哗嘈杂的议论声,她听不清,只感到大腿一暖,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耶鲁正像只小猫一般磨蹭着自己,好像还在喃喃劝慰,“路……不哭。”
一滴眼泪吧嗒滑落在襟口,路嘉瞧着耶鲁的童颜笑了笑。不愧是赛那的儿子,生在帝王家的尊贵血脉,遇到什么场面都能做到不为之动容,甚至还可以关心自己的情绪。
待她惊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一抬眼就对上了两张截然不同的绝致面容。
阿克尼斯朝自己伸出手,浅褐色眼眸清楚倒影出她的脸庞。而不知何时从宝座上离席的斯提拉尔,手里正握着一块帕巾,一脸笑笑地朝她递来。
两个男人,两份力量,那一瞬的她,仿佛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思考能力一样,只会木讷站在原地无声落泪,根本忘了做出该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