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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筵宴] ...

  •   男人的动作滞留在半空,路嘉已经深深地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那临死的致命一击,却始终没有反应。赛那微微收手,一使力将路嘉推回地面,顺着光滑的花岗岩竟又滑出好几步远。粘土板应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路嘉皱着眉盯着那好不容易拜托阿兰莎得到的东西,心中满是惋惜。
      巴布,跟随在赛那身边十余年的近侍,他懂得王的喜怒无常,遵从王的一切命令。若不是真有情况,不会贸然闯入。
      殿门被沉沉打开,立在门口的赛那冷冷地瞥了单膝跪地的巴布,眼眸多了几分柔和,冽声道,“起来。”
      “是。”巴布应声起身,恭敬地道出下文,“据南部军情报,米利亚国王已经申谕投降归于我埃及图坦帝国,军事官长阿克尼斯殿下正在返回王都的途中,明晚就能抵达王宫。”
      路嘉心中一顿,听他这样说,莫非,阿克尼斯打了胜仗,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脑中飞快地闪过那蛇蝎男人英挺别致的脸庞,她生生地感到厌恶非常,怎么没被敌军乱箭射死呢,真是不幸。
      相比之下,对于这条喜讯年轻的法老没有表露过多的神情,而是淡然地颔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之。“这次真是辛苦了皇弟,将消息下达长老院,明晚摆夜宴庆贺胜仗的埃及兵们回宫。”
      “遵命。”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官上前将法老的金边绘腾披风呈上,赛那利落地围了起来,整个人更是明亮挺拔了几分,低声唤了句,“丝达。”
      面对法老的呼唤丝达恭敬地俯下身子,“陛下。”
      “你是我身边最年长的女官,办事一贯是令我无可挑剔。”他的眸中浅浅的光华流转,薄唇缓缓地说着,语气平昔却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只是,我刚才净身的时候,不小心抓到了一个小东西,你要不要看看?”话音刚落,丝达一抬眼就看到了跌坐在净身池边正揉着酸痛肩膀的路嘉。
      “陛下,对不起!对不起……”丝达瞬时显得慌乱不堪,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的彩色琉璃瓦,心中犹如被一道响雷劈过。
      “我没有责备你。”赛那若有所思地笑笑,“我只是很好奇,这么大的‘东西’竟然可以躲得过你同侍卫的防御,有些心存疑虑而已。”
      “王,丝达刚才稍稍离开去拿了些下等女官要换洗的腰布衫,真的惘然不知会有人肆意潜入,如果……如果令王发生了不测,丝达真是十条贱命都赔不起!”她的汗已经布满整张不算年轻的脸孔,连连磕着头,“王……,您大可判处丝达死刑。”
      一双温润的手轻轻地放在她颤栗的肩头,赛那一脸温煦地勾唇一笑,却无端端凉到人心底。“什么死刑,我没事,你不要自责。”说着他缓缓敛直身子,修长的影子被拉得颀长,语锋蓦然一冷,“要怪,也只能怪那两位疏于防守的兵卫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路嘉丝毫不敢松懈心中的防备。这个法老王喜怒不露神色,让人猜不到他下一秒的动作,真真担心下一个被处置的就会是自己。
      “来人,将那两个侍卫拨了皮拖至刑场曝晒四天四夜。”
      果然……无疑的杀鸡儆猴,难道下一个真的会是……
      那一刻,路嘉感觉咽喉都在冒火,眼皮也不敢动一下。只觉得一道凌厉的视线仿佛一把尖刀划破了自己的肌肤,渗透着无形的狠意。
      “巴布,随我一同回王殿,准备明夜的筵席。我要好好的会一会皇弟。”
      而后是一阵脚步声细碎地缓缓走远,路嘉终于敢抬头遥望着那抹逐渐走远的身影,纹着金色图腾的绚丽披风惹得她一阵眼晕。
      竟然……又逃过一劫。
      难道说自己真对这个赛那王构不成一点威胁,他竟小看自己于此地步?不过算了……谁让他“大发慈悲”饶自己不死。若这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阿克尼斯身上的话,用脚趾想都知道,她一定会被一刀刀剁成肉泥的……
      看刚才他对待下臣的态度,虽然温和善意却总感觉有些凉风攀上背脊,阴森森的。不过……绕了那个叫做丝达的女官同自己的性命,赛那应该是一个不好血腥的贤明君王吧。
      脑中又快速闪过一个关键词,皇弟?
      阿克尼斯原来是当今法老的亲弟弟……得到这个劲爆的内幕消息路嘉的左眼皮开始无意识地跳动。这样一对兄弟怎么处得来呢,哥哥的气场那样强大,弟弟又动不动爱乱砍人,简直是难以想象两人双双对峙的画面……当时周围的所有人一定会在瞬间被秒杀的,她坚信。
      阿克尼斯明天就回来了,自己的好日子果真是到尽头了啊……真是扫兴,她还没享受够呢。整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心脏再强的人都会被吓到梗塞。
      对了,都忘记干正事了,自己出来已经有将近一个多小时了吧,回去阿兰莎又该碎碎念了。路嘉一拍脑门,嘶着牙从地上站起来,迅速地往另一个净身池跑去,心中暗自懊恼着,有了这次的教训,她绝对到死都不会再跑错浴室了。
      绝对。
      顺利拿着包包回到寝殿,原本以为会被阿兰莎痛斥一顿,谁知她只是隐隐地问了几声,没有过多的言语表示,路嘉悄然松了口气。意外冲撞到法老王的事情自然只字未提,不愿过多的声张滋事,毕竟这里是王宫不比市集,还是少说为妙。
      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路嘉没什么胃口吃饭,随意拿了块面饼嚼着便回自己的寝殿睡觉。
      月光倦倦地泼洒在硕大金色的宫殿中,暗沉的夜空与这座闪耀着光芒的不夜城形为对比,莲花池池面反射着弯月的碎影。远方尼罗河的上空,星辰满布,宛如无数颗璀璨的宝石在放光。
      站立在一尊巍峨的拉神雕塑之后的阿兰莎,表情隐匿在黑暗之中,辨析不得,只听见她略带低冷的声音在这月光笼罩的夜晚更显几分阴沉。暗暗回顾着下午指派跟踪路嘉的侍卫的汇报,她嘴角洋溢的笑意似乎更加深一些。
      “……看来,阿克尼斯殿下果然没有选错人。”
      夜,仿佛更浓郁墨黑了。
      米利亚国虽然是临近一个规模不算庞大的国家,但毕竟图坦帝国漂亮地赢得胜战,整个上下埃及还是沉浸在一股无与伦比的喜悦之中。路嘉不知道宫外的情况,但是也不难想象得出来,平民们官员们小贩们和闹市中的喧哗场面。
      法老王的宫殿中可谓是热闹极了,阿兰莎忙里忙外了一整天,换上了正式场合才能穿的女官服,由上等的白色绸缎制造的统状束衣。举国上下似乎没有一个人不在讨论这件事,人人都将图坦帝国的二皇子殿下喻为“战争之神”,由他出征,必将大获全胜,使阿克尼斯在民众心中的信誉又陡升了几个台阶。
      亦狠亦冷,亦胜战,成为这个男人周身无形的光圈,掩人夺目。
      路嘉没有得到阿兰莎的指示,再也不敢妄自行动,只得一个人待在寝殿,端坐在帷幔飘动前的巨大阳台边沿,盯着殿外的莲花池出神。
      也不知坐了多久,隐约听见外殿传来一些声响却听不真切,她也懒得挪动身子继续懒懒地晒太阳,反正事不关己她倒也乐得清闲。
      嘈杂声渐渐免去,路嘉回过头,却看见阿兰莎迈着大步严谨地朝她走来。语调急促却仍显平静,“路小姐,殿下回宫了。”
      路嘉微微蹩起长眉,脸色有些暗变。魔鬼回来了,回来了……
      “路小姐毕竟目前是待在殿下身边的人,还是赶紧换套衣服随我出去恭迎殿下。”
      听到这一番话,路嘉心里苦了脸却又掩饰得极好,乖巧地应了声换上素服便跟着阿兰莎走出寝殿。
      来到华美的门庭中,柱廊与主殿大门构成一个不小的广场,砖墙上呈现不对称的浅浮雕,讲述宗教与神话故事。穿过有两尊狮子坐像的主门入口,随即进入中庭,眼前又是两座梯形浮雕塔门,浮雕不仅有大型人像,还有密密麻麻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大殿的柱式风格统一,为开花纸莎草式,在柱头位置雕有面朝四方的女神方柱头。细看,每个柱子有的图案各不相同,可谓根根柱子独具匠心。
      路嘉这才知道贵为二皇子阿克尼斯殿下的主殿到底有多奢华!
      随处望去,殿中跪满了各种级别的女官侍女还有守卫,极其庄严肃穆,阿兰莎带着路嘉穿过门庭,跪在最前方的位置。
      大约这样持续了五六分钟,路嘉有些不适应地微微抬头,目光却瞥见远处一个高而挺拔的身影正一步步迈进主殿。
      耳边瞬间被震天响的恭迎声给湮没,她的双手竟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这种气势……这种自然凌厉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不是谁都模仿的来。
      “全部下去。”
      谁知,阿克尼斯对于眼前的画面丝毫不为所动,眉毛都不屑上扬,冷冷地一扫全场,语气森严。众人立刻一步都不敢怠慢地悉数退走,只余下阿兰莎以及一人留在原地。
      “殿下……”阿兰莎得到起身的权利,敬从地在阿克尼斯鬓边保持距离地低语几句。渐渐的,那眉眼勾勒得极为清晰的男人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分凌然的笑意来。
      路嘉狗腿地跑回寝殿,将手放在心口处还是感到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着。自己还真是没用,再次见到这个男人,依旧会莫名地吓出半身冷汗。
      他真的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使者,具有天生令人恐怯的气场。
      遥望着远方被染成红橙色的天际,她微微松了口气。日落时分,阿克尼斯应该已经赶往法老王的主殿准备觐见陛下了。
      好险……好险……
      “奴隶——”
      突然一道凌冽沙哑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路嘉分明感觉自己的寒毛在半秒内一根根竖了起来!僵硬的肩膀都不敢挪动半分……
      这个声音是阿克尼斯。
      他竟然没走。
      “我留着你的用处,你可明白?”阿克尼斯立在她身后保持着仅仅二三十厘米的距离,身子很高很长,路嘉几乎才抵到他的肩膀。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光洁的脚背没有吱声。
      “能办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你,我需要你具备至高无上的勇气。”他说着缓缓用长指挑起路嘉耳边的一撮黑发,妖艳的眼睛眼尾慵懒地向上挑起,极其危险地放在指尖浅嗅着。
      至高无上的勇气……他难道指的是那日路嘉在内殿屠杀护狮的事情?
      “你需要我做什么?”路嘉有些退却地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不用敬语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阿克尼斯的眼底泛起一卷极淡的杀意,终于坦淡道,“杀人。”
      杀人?
      路嘉缓缓蹩起眉毛,更是警戒地抿起嘴唇。杀人于他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他大费周张的凭借她之手给解决掉?
      到底是谁?
      “原本想带你今晚去筵席亲眼见一见那个人,不过……”阿克尼斯的语调陡然一转,读不出是冷是漠,惊得路嘉莫名得发寒,“你已经见过他了。”
      是谁?
      路嘉诧异地调出脑中可以搜索到的人物,阿兰莎?赫露尔?巴布?……猛然一道灵光乍现,她惊愕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是法老王赛那!
      如果真如阿克尼斯所说的,那么他想铲除却没办法亲自下手的对象,无疑是自己的亲哥哥赛那,当今上下埃及最伟大的统治者——
      赛那•迦森一世。
      “你……你竟然想要做出这样忤逆反天的行为。”瞬间感觉阿克尼斯的形象又阴森几分,路嘉惊愕得险些连话都表达不清楚。关于他到底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她丝毫不感到讶异,他是个聪明的男人,精于布局设险。如果派人暗中监视自己,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管他什么法老王,什么王法,什么手足之情,在他眼中这些根本如同一席草芥般廉价。
      “我……”
      “你大可告诉全图坦帝国的臣民,昭告全世界我蓄意暗杀法老的谋策。不过我敢保证,不出一分钟,你便会被当做逆贼……”阿克尼斯说着更逼近她一步,将她活生生抵在坚硬的瓦壁边,壁上凸起的图绘贴着路嘉的背部,扎得她隐隐生疼。“给砍死。”
      “我不要!”路嘉开始无力地反抗,他说得没错,他说得完全没错,自己这个地位卑贱的女奴,在这硕大阴险的宫殿与国度,谁又会相信自己的话?
      “不要么。”阿克尼斯若有所思地勾唇一笑,眼神森冷如冰,继而缓缓道,“我离宫的这些时日,阿兰莎早就在你每日饮下的泉水中投放了剧毒,饮了这么多天,想必已经毒侵心肺了。”
      什么?路嘉猛地一滞,动作僵硬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既然是剧毒她怎么没有当场暴毙?
      “这是遥远的印度王城流传中最为鼎盛毒药,被喻作‘世界奇毒’,在食用的前两天不会有任何不适反应,但若到了第三天还未服下解毒剂,那人就会享到钻心切指扒皮之痛,最终七窍流淌黑血致死。如此算来,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路嘉的呼吸堵在喉咙口,巨大的恐惧压迫着她的神经,她不敢挪动半分。心中狂猛地咆吼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掩去路嘉额头渗出的细汗。“纵使灌下解毒剂也不会将体内残留的毒素全体清除,得需要整百次的调理才能除尽,如果不幸脱离三天又会再次饱受那炼狱之苦。怎样,这番折磨人的翻来覆去,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最后一句反问似乎变为一颗重磅炸弹,砸得她晕头转向,险些站立不住阵脚。
      “我不信……”重重地喘着气,路嘉挣脱开阿克尼斯的禁锢,伸手扶着瓦壁,肩膀上下颤抖着。
      “不信,也无妨。”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反倒浅浅地盯着她,浑身肃然的冷冻气息慑人异常。下一瞬,路嘉就被阿克尼斯暴敛地邪着手腕,轻易地拽出了侧殿。
      “殿下……”阿兰莎欲言又止地迎上前来。
      “我正准备前赴皇兄的筵宴。”阿克尼斯默然打断了她的话,眼睛瞥过路嘉的脸忽然扯下阿兰莎脸上半围着的薄纱,扔给路嘉。
      路嘉不解地抬头,想挣脱手却起不到丝毫作用,手腕被勒得血红。阿克尼斯顿了半秒突然残敛一笑,美得那般惊心噬魂。“我不想先砍了你的手。”
      ……
      “遮住你的脸,然后,随我一同去觐见我‘伟大’的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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