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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虚境(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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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
说话的人有着一张与他相同的脸，但那张脸上却有一道从眼尾划下贯穿下颚的伤疤。
他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深刻倒映着另一个自己。
楚令的目光长久停留在那道伤疤上，想象着受伤时的力道，方式，又该以怎样的角度划下才会留下这样一条可怖的伤痕。
“楚令”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掀了掀眼皮，眼尾的伤早已牵扯不出伤痛，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打量，哪怕这个人是容貌完好，来自未来的自己。
“能来到这，你应该已经找回了前二十一年的记忆，介绍一下，我死时二十三岁。”
楚令看着他没有说话，突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令”后知后觉地偏头，移开的视线很快又落了回来。
“这只眼睛看不见了，是谁做的？”
“楚令”沉默了会，用那只还完好的眼睛盯着他，眸光并无波动：“你有答案的。”
“幕后黑手。”
楚令粲然一笑：“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会怎么应对他？”
“不知道，但也算有点眉目，具体的还需要等他出现亲自实践。”
楚令眸光一转，略过那道疤看向他的眼睛：“你准备什么时候将记忆给我？”
“楚令”第一次笑了：“等我确认你真的有足够实力的时候。”
他后退一步，朝楚令伸手：“比一场？”
楚令欣然应约。
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不需要多余的技巧，只用纯粹的蛮力互相碾压，谁也没有手下留情，拳拳到肉的砰砰声格外沉闷。
最后的最后，楚令卖了个显而易见的破绽，拳头打来的那一刻，他旋身下拉，两人倒在地上，他的膝盖抵着脆弱的心脏，手虚虚握住“楚令”脖颈。
“我赢了。”
仰躺在地上的“楚令”放声大笑，笑声与跳动着的心脏同频。
“你很厉害，我认可你了。”
楚令将他拉起，两人会心一笑，无需解释，逸散的光点便是最好的答案。
“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那张脸沐浴在耀眼的白光里，恍惚中那道伤痕似乎从未出现，他依旧是那张清冷的容颜。
光中的人勾唇一笑，微微弯腰向他执礼：“祝你成功，未来的我，真诚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轮回。”
“......会的，我保证。”
最后的光团融入他的身体，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不适，脑海里却自动翻看起了缺失已久的记忆。
二十二岁的春天，在现实世界度过平静的一年后，他再次被游戏选中，经过先前几十次的失败，这一次幕后之人转变了策略。
他被引导着与五个人相遇，即使他打定主意孤身一人，但还是在友情的温暖中败下阵来。
向往羁绊难道是人类不可违抗的底层冲动吗？
姚鸿盈，秦羽煌，苏文秀，齐一海，唐祺深，加上他，组成了一支六人小队。
他们从初始副本相遇，默契地聚在一起，一路经过无数风雨，一直走到那场覆灭了所有人的副本中。
明明他们的线索和行动方向都没有错，但副本BOSS偏偏狂暴了，一个又一个人在眼前倒下，他无力去管其他人，只想护住自己的队友。
那时的楚令以为他们是他在漫长时光里自己找到的朋友，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一开始，他身边出现的人便是被幕后之人牵线的傀儡。
大家都身不由己，深陷迷局，只能踏着泥泞，旋转舞步走向自己的死局。
即使在队伍里，他依旧喜欢独自行动，那次副本也是同样，他离开了队伍独自探查线索。
任务间隙看了眼消息才知道BOSS不知为何狂暴了，他本能地怀疑，他们才来到副本不到半天，线索什么的才收集一半，很多行动还没来得及展开，BOSS怎么可能会狂暴。
这没有道理。
他往回赶，走到半路，再次收到一条糟糕透顶的消息。
队伍里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小姑娘，会给所有人做香甜蛋糕和可口茶水的苏文秀，被BOSS抓走了，目前生死不知。
楚令心脏狠狠跳了跳，他站在原地整合着脑海里的线索，终于拼凑出一条生路，他给和他一起行动的唐祺深发消息，让他先回去，他要去找救苏文秀的东西。
他的推测不错，那件东西是BOSS最渴望的珍宝，其珍贵足以换取苏文秀的命。
他往回飞奔，但再次进入副本的他并没有以往的记忆，他不会知道这便是幕后之人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由他亲手促成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还是晚了一步，所有人都死了，大家的尸体糅合成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血，无尽的血。
鲜艳的红色成了这段记忆里最沉痛的情绪。
他的朋友，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在瞬间飞灰烟灭，唯有他还活着，唯有他......还活着。
他脱力跪倒在地，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这一切，有那么一瞬，眼前的情景好不真实。
他的灵魂似乎脱离这具满是伤痛的躯体，所有的情绪都飘渺无依，却在想起时凿出痛彻心扉的疼。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天黑了数次，腐朽的躯壳开始生锈。
幕后之人见识了他的惨状，自觉这是期盼已经的胜利，那个人从阴影里走出，他的脸依旧看不清，声音不成曲调，但楚令知道他在说什么，更诡异的是他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让他绝望。
他站起，身躯摇晃似残风，没等他拔刀，那人抬手，过往无数次副本的记忆开始复苏。
他没能坚持多久，像断线的风筝跌落在地。
愣了足足一分钟，他慢慢转动眼睛。
死亡，重生，轮回，死亡，重生，轮回......
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他斩不断的枷锁，他的每一次挣扎都深陷其中，越努力结局越惨烈，无论伸出多少次手，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无数记忆的折磨终于让他疯癫，他又哭又笑，表情被每一缕过往割裂成扭曲，他捂着脸指甲深深嵌进血肉。
原来，他早就身处地狱。
血痕自苦痛中诞生，催促他拿起利刃朝着刽子手挥舞，他愤恨地睁着一双赤红的眼，嘶吼着朝不公的命运宣战。
可结局一定是美好的吗？
或许......只可惜，如今的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一天。
残躯撞倒一大片树木，他倒在无数尘埃中，鲜血爬满眼眶，为视野染上血的赤红，他没能爬起来，深陷绝望的面容看向空中的孤月。
皎洁似霜，冰凉如雪。
多美啊......可是，他累了，真的好累，为什么会这么累......如果早知道人生这么累，他一定，一定......
昏睡的前一刻，他听见那道倒人胃口的声音。
“你的绝望比以前浓郁多了，可还不够，我需要更多。”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连眼皮都变得万分沉重，不然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给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来上一刀。
可惜他就要死了，他将再次踏上轮回，他又会失去记忆，牵连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
那声音充满戏谑，即使他即将死去也不愿给他一个清静。
“我的耐心已经耗尽，我不想再等了，你知道如何在梦里达成无尽的轮回吗？你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用感谢，我将赐你一场永不终结的血色，直至我所需要的绝望达标。”
沉入梦境的前一刻，楚令几乎目眦欲裂，可他没办法，总是没有办法。
无数挣扎没有溅起哪怕一丝水花，最终他还是要充满不甘地向嘲弄他的命运低头。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一定要屈服？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爆发的情绪极其强烈，甚至引来了时空管理局的系统，从此刻开始，他的命运真正开始改写。
楚令看完所有的记忆，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撑着额头闭目笑了笑，笑这该死的命运还真是锲而不舍，狗皮膏药般让人烦不胜烦。
他睁眼，一双眼睛染着深沉的黑暗，任何光亮也照不进去，阴郁的表情浮在那张脸上，他揉了揉额头，恢复了面无表情。
不远处出现了一扇斑驳腐朽的门，门后是废墟般的虚空。
他知道那个策划一切的人就在虚空中等着他，这场终局是他自投罗网还是那个人自取灭亡？
一定是后者。
迈出的步伐停在门前五米处，他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他的神色柔和些许。
没等他转身，拥住他的怀抱似乎要将他整个人融入骨血，他罕见地没有表示抗议，头搁在那人肩头，静默无声用力相拥。
此时此刻，一切都比不上这个紧地让他难以呼吸的怀抱，只有这般用力，才能让他觉得安心，让他明白他真的已经跳出了无望的轮回。
他是真实活着的，他拥有世间所有幸福，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永远也不是。
顾亦怜声音微哑，带着难以克制的潮意：“我该早点遇到你的。”
楚令将脸庞贴近他的脖颈，感受着脉搏跳动的嗡鸣，他低声笑了笑：“不用觉得抱歉，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轻柔地蹭了蹭，声音轻而缓：“真幸运，能遇到你。”
有生之年里，这是最让他开心的一件事。
拥抱很温暖，他从中汲取了无限的力量，能将过往那些晦暗与沉重一扫而空，他从未觉得如此安心。
楚令略带不舍地退出怀抱，低头看向抱着自己腿的两个人。
楚迪和楚凤嚎啕大哭，心疼的情绪像决堤的水一样，止不住泄不完，只能任由最原始的本能肆意发泄。
“哥哥，呜呜呜你过去怎么会这么惨啊？我好心疼啊！”
“太坏了！太坏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别让我找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两人紧了紧胳膊，仰头期待又心疼地看着楚令，异口同声：“哥哥，让我们帮你报仇吧！”
楚令缓缓摇头：“不行，我的仇恨只能由我自己来了结，这是我和他的对局，不该牵连你们。”
话说完，握着他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他抬眸看了一眼，在几人发出抗议前说道。
“这的确是我自己的事，但考虑到敌我双方的实力，我想我很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扇门只能由我一个人进去，但我很庆幸，在最后的时刻有你们在。”
“有你们在，我不会是一个人，也能放开拳脚，去做一些不计得失的事情了。”
楚令将楚凤和楚迪拉起来，看着他们笑了笑：“你们会成为我的后盾吗？”
顾亦怜本来沉下来的脸色阴转多云，显然还有那么一丝不情愿，但在楚令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后，心情像是坐过山车，经历几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拨云见日，满目的光都成了幸福的前调。
顾亦怜妥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