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阿娪》苏十一娘

24、第 24 章

　　马车内，江霁舟半拥着裴娪，另外一只手撑在开了一道缝隙的车窗上，吩咐马车往福天阁的方向去。

　　哭声渐微，江霁舟这才开口，“这事我暂且替你瞒下，但你得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裴娪垂着头从江霁舟的怀中退了出来，在袖兜内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脸,闷声将事情说了一遍，“阿兄，二百两多两银子，阿娘多半得被我气死。”

　　“阿兄，这个钱还能要回来吗？”

　　江霁舟看向裴娪,白皙的小脸因着哭了许久而染上桃粉,看向他的杏仁眼尾梢泛着红,瘪着的小嘴上写着委屈.

　　他伸出手掐住裴娪的脸,“要不是碰巧遇见我,今日你觉得能安然脱身吗?”

　　裴娪老实摇了摇头,“说到这个我看到王三郎了,但他好像没有看到我,本来我还想让他帮帮我.”

　　指尖传来的软意，令江霁舟生了犹疑。

　　方才裴娪闹出的动静不小，何况是一位身着不俗，容貌上等的姑娘站在赌坊门前，任谁路过都会留心一眼，何况是身为裴娪未婚夫的王三郎，他定能一眼将裴娪认出，不过是生性胆小，懦弱无能罢了！

　　他收回手落在膝盖处，指尖摩挲着残余的温热，他侧过身将车窗推开，温度适宜的风从外吹来，试着将心尖那点微不足道的烦闷吹散，“嗯,这次算是教训,钱的事我替你解决.”

　　裴娪不敢置信，她伸出手，“阿兄，那可是二百多两银子，青竹不是将人送官了?”

　　简直单蠢，江霁舟已不想说，“下不为例。”

　　裴娪哪愿意就此了事，亏得她见人可怜，才想将这次宴请的机会给周平，结果落得这样的结局，她越想心里越不服气。

　　她紧握拳头，气呼呼对江霁舟道：“阿兄，我要把公道讨回来。”

　　江霁舟淡淡道：“方才怎么不一拳将人干倒？”

　　膝上的手被包住，他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热切的杏眼，“我现在有阿兄啊！方才阿兄可真厉害，就像那话本子里盖世英雄。”

　　热意从手背传来，他的掌心已生了汗。

　　他眉头微微一挑，原以为她就躲在马车内哭，“这回不是狐狸精了？”

　　“哪能，阿兄文武双全，该是文武曲星降世，这世间的郎君都比不过阿兄心善…”裴娪绞尽脑汁说尽好话，就盼着江霁舟能再帮帮她。

　　谁不想听好话，心尖的不满散去，江霁舟扬起笑意来，“好处。”

　　真像狐狸精啊！
　　裴娪望着江霁舟展开的眉眼，眼睛都挪不开，她感觉到热意从心尖蔓延开，连带着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咽了咽口水，“阿兄想要什么？”

　　“快要入冬了，就衣裳吧。”

　　清冷的声音从耳边擦过，裴娪耳朵嗡嗡的响，她胡乱的应下。

　　等江霁舟戳着她的额头，拉开两人的距离，裴娪眨巴眨巴眼睛才回过神，“衣裳？”

　　江霁舟道：“不愿？那我回去告诉母亲，让母亲帮你处理这件事。”

　　裴娪立即点头应下，“难得阿娘觉得我能做好一件事，难得没有因我被祖母训斥，所以麻烦阿兄了。”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看向江霁舟。

　　江霁舟淡淡嗯了一声，“你现在该想想如何解决厨子的事。”

　　说到这个，裴娪又愁苦起来。

　　她忙活几日，就怕自己出错，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再过几日就是认亲宴，九月初三又是大日子，就算是松鹤楼里经验少的厨子也已被订出去，她去哪里找厨子？

　　不仅是厨子，她还得解决钱的事，等等，方才江霁舟说钱的事他帮忙解决？

　　“阿兄，你有银子？”她道。

　　江霁舟，“你只需找到厨子。”

　　裴娪又想哭了，“阿兄，你怎么能这么好？将来定会寻个很好的姑娘。”

　　江霁舟看着她没出息的模样，前世给他添的麻烦是层出不穷，这一世他还得为她料理，大抵是他曾欠下的债吧，“我要是碰上你种笨蛋，迟早得气死，倒不如自己过。”

　　裴娪傻笑两声，她好似在面对江霁舟的时候，愈发没皮没脸了。

　　有阿兄真好。

　　还剩下厨子的事。

　　她掀开缎帘同坐在外头的掌柜的商量起来，掌柜的既要返乡，多赚一笔又不亏。

　　“姑娘，不瞒你说，这酒楼花了我所有的心血，还欠了一屁股债，姑娘的提议是好，但我已无心力。”掌柜的叹了口气，他满心壮志奔赴上京，只盼着出人头地，没承想这上京不是人人能待的，像他这等没靠山的人，迟早要混不下去，他倒不如早些回家，守着夫人孩子过了这一世。

　　江霁舟将人拉回来安坐好，他道：“掌柜的，我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掌柜的可以考虑一下。”

　　“我们出钱，掌柜的出力，既能解决我们和掌柜当下问题，掌柜也可无后顾之忧，当然文书要签下一份，我们每年拿分红，府中有宴请自是优先我们，旁的我们不插手。”

　　“ 家父吏部裴侍郎，在下肃州解元，这是吾妹。”

　　掌柜的自然看得出两人身份不凡，没承想是高官府上的郎君和姑娘，更没想到眼下这位容貌气度不凡的郎君正是如今上京风头正盛的裴家解元，那么旁边的姑娘定是抱错的江家姑娘。

　　传闻两人关系恶劣，今日一见谣言果真不可信。

　　他瞧着两人的关系，只怕比一般人家家中的兄妹还要亲近，可知府上长辈宽厚。

　　若他应下此事，或许真的有回转余地。

　　掌柜的思忖起来，待马车停在福天阁的时候，头顶上的牌匾正有人在拆，一股不愿就此作罢的冲劲冒了出来。

　　就当做最后一把吧。

　　他下了马车，等裴娪和江霁舟先后下来后，他恭敬的行了叉手礼，“承蒙郎君信赖，刘某愿意。”

　　江霁舟并不意外，对上裴娪眼中的喜意，他示意她先入酒楼。

　　刘掌柜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痛快的将福天阁的底交了出来，确认江霁舟二人能接受，他才拿来纸墨笔砚，让江霁舟写下文书。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江霁舟已经将诸多条例写下，并一式两份，一份递给裴娪，一份递给刘掌柜。

　　裴娪细看下来，她虽不是很懂这些门道，但能看得出江霁舟列举得十分细致，她忍不住钦佩道：“阿兄，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江霁舟在江家长大，江满是大匠，他手底下养着十几号人，同人签文书这种事少不得。

　　而江满最得意的，也是最爱拿出去彰显的就是江霁舟，但他从不是用嘴说，而是让江霁舟做事。

　　江霁舟十二三岁开始过手的文书不下百，从屋舍到游园外到庙宇，需要注意的是多不胜数，出不得岔子。

　　听到裴娪的夸赞，江霁舟只道：“看好了，就签上你的名字，按下手印。”

　　裴娪不解，将文书推了回去，“阿兄，我没钱。”

　　江霁舟不多解释，拿起笔蘸上墨递给裴娪，“这是你的私产，无需告诉父亲和母亲。旁的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话说完，江霁舟示意她闭嘴，再看向刘掌柜，“刘掌柜，你觉得如何？有问题可以随时说。”

　　刘掌柜在来上京之前好歹做了十几年小生意，内里行当自然懂，没承想如常年轻的郎君竟然比他思虑得还要周到。

　　他要的分成并非是定数，而是按照一年所赚得银两来算，他分六成，不插手酒楼任何事，但不是不管，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自当尽责。另外此事不得对外人道。

　　这些刘掌柜都能理解，但照江霁舟方才的话来说，与他签下文书的人是裴娪，往后裴娪是他的东家。

　　他心下摇了摇头，他管这些做甚，“郎君，我没问题。”

　　江霁舟看了眼裴娪，指着文书的下方让她签字，再按下手印，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交到刘掌柜的手里，“玉佩暂为信物，晚些时候我会着人送来钱财，旁的事自己看着办，只要不耽误九月初三裴家的宴请就成。”

　　裴娪按下手印，听到江霁舟的话，她忙补了一句，“后日就得麻烦刘掌柜去府上。”

　　刘掌柜自当应下，然后恭送两人离去，他站在檐廊下看着江霁舟搀扶着裴娪上马车，还不忘留意裴娪的长裙，莫名觉得两人很是相配。

　　他脑袋一拍，想起得给家中写封信去，告知夫人和孩子，他还等再等一段时日，要是能赌对，或许年后他就能将她们娘俩接过来了。

　　*
　　马车上，裴娪看着手中的文书上落下的字，问出先前被江霁舟拦下的疑惑，“阿兄，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这个笨蛋这会儿才想起问这事。
　　江霁舟“嗯”了一声，“你选户人家。”

　　裴娪将文书塞给江霁舟，嘟囔道：“不要，我可没同意，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江霁舟眉头一挑，指着文书上的字，对她道：“这文书上落了字，按了手印就算是生效，你若是不给，刘掌柜可去衙门告你。”

　　裴娪呆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江霁舟，发现他嘴角那一抹浅笑，这才反应过来江霁舟是在逗她，她握紧拳头朝着江霁舟挥过去，到底没能下得去手，气呼呼道：“阿兄，你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