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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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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个热闹端午,上午大家聚一起学着包粽子解闷,中午要去到河边看龙舟争渡。因着皇上要来,闲杂人等暂且退散,街道多了许多维持秩序的禁军,马车得以通行。
宽阔河面之上,水灯早已清理干净。数条龙舟雄赳赳气昂昂浮在水面上,如蛰伏巨龙静候腾飞。其中有有一大舟,仿龙舟之相却是更宽阔华丽,舟头龙首,描金绘彩。河岸昨夜的华灯早已褪去,不与龙首争锋,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为官宦贵族准备的观礼席位,宋家人找到席位依次就坐,静候吉时。
宋千和还未坐定多久,侧目抬眼间望见一华贵身影。身后华盖如日,宫扇似云,头顶凤冠,玄黄衣衫,仪仗仿若绵延不绝,威严庄重。细细观之她已是天命之年,额间有白发生,却然精神矍铄,全无老态,完全是龙腾虎跃之相。
不远处传来皇家侍从的吆喝: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纷纷站起,屈身行礼,皇后对此似乎只笑了笑,轻挥衣袖,示意众人不必拘谨,但在座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一人敢起身。
皇后走至众人身前,带着浓厚笑意说了几句:“诸位起身吧。本次龙舟佳节,皇上与本宫也是想要与民同乐,若是如此拘礼,反倒失了意趣。”
千和低头垂眸与众人异口同声:“谢皇上皇后恩典。”
众人重新落座,面上看似放松,却都不由得绷紧了心弦。皇后娘娘与皇上少年夫妻 ,伉俪情深,深得皇帝信任,早早便许参与政事,后又诞下皇帝独子;宠冠六宫又权倾朝野,谁敢不敬?
皇后轻笑点点头,目光扫向众人:“宋家姑娘……宋千和,可在此?”
千和抬头,款款起身上前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女宋氏千和,静听皇后娘娘吩咐。”
“好孩子,起来起来。本宫听说了你昨夜帮人写了一夜的水灯,如今京中你的美名已经传开了,本宫心中好奇才来看看,果真人如其字,不俗。”
“皇后娘娘赞誉,臣女不敢当。”
皇后轻轻嗤笑一声:“你父母去得早,大约没告诉你。本宫与你也是有缘。”
“你母亲曾是我身边女史,九岁入宫养到十八岁,算是我半个女儿了。”
千和眼睛亮了:“臣女只知母亲曾入宫侍奉,却不知竟是在皇后娘娘身边!”
“是啊。你母亲……你母亲是我的同乡,两家素有交集。她也是个很风流灵巧的孩子。长得和你很像。”
她说完这话便又轻笑一声:“怎么能说母亲和女儿长得像呢?应当是你像你的母亲。”
“这些年也常听临阳和清仪提起过你和你的书塾,本宫细细一问你竟是梦溪的女儿,便一直很想见见你,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她叹了叹气:“你父母之事,着实可惜。好在你健康长大,想必他们也会含笑九泉吧。”
千和心中感激:“谢皇后娘娘。您所说母亲之事,臣女竟浑然不知,幸而您今日告诉了臣女,臣女不胜感激……”
“本宫见了你这孩子顿觉亲切,只是今日仓促,有许多话竟是来不及说了……不如这样,”皇后拉起她手,“过几日我遣人去宋府接你入宫,我们细细聊聊你母亲的旧事。”
千和下跪谢恩:“感激不尽!”
皇后走后稍许,鼓乐齐鸣,典礼开始。
帝后踏着浮桥,携手登上那河中华舟。本朝皇帝与皇后同龄,皆是一派的威严,只是他的脸色差许多。千和离得近,看出他为了装点气色已用了不少的粉,却难掩面上隐隐透出的乌青蜡黄。
“诸卿!”皇帝震声道,“朕,有幸躬逢盛世。今岁雨水充沛,河原已来喜报,小麦丰产!此乃天公作美,亦是百姓勤劳之必然。朕心甚慰,感念天地之恩泽,亦感念百姓之勤劳。故朕与诸卿共赏龙舟竞渡之盛景,共享佳节之欢乐,共祝年年岁岁,国泰民安!”
言罢,河岸两侧发出如山倒般的欢呼,皇帝也放声大笑,舒展的肌肉稍稍压住了他脸上的疲态,而皇后只是沉默着微笑,紧紧牵住皇帝的手,保持身为一国之母的体面与雍容。
龙舟比赛,热闹非常。华舟驶出赛道,皇帝皇后也下船观礼,就坐在离宋千和不远的地方。宋千和忆起前几次在人群中见皇帝的景象,从三年前他的脸色都不太好,而今日似乎更差了。
比赛一直进行到傍晚,最终的获胜者得到了皇帝御赐的黄金百两。弟弟妹妹们看的尽兴,连声叫好,甚至惜娥说长大了也要去划龙舟!吓得韩夫人伏在她耳边连连说,这可不行!将来是要嫁贵人的,怎么能去划龙舟呢?没出息!宋家孩子平安长大,男子自然要考取功名。女子皆要嫁与高门显贵,甚至进宫成为宠妃也说不定。
怎么能去划龙舟呢!
于是,回程的路上,惜娥耳边就充满了韩夫人关于为什么不能将划龙舟作为人生志愿的劝告,一直摇摇晃晃到了宋府。想着父亲此刻也该回府了,他平时很忙,总是一个人吃饭,今晚应该能与父亲吃上团圆饭,都兴奋间慌忙下了车,逃离了母亲的唠叨,让韩夫人很不快活。
惜娥冲进正殿,没看见父亲,却看见一众不敢做声的丫鬟婆子,还有站在一旁的吴管家,堂中气氛肃然,已凝固到了极点,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惜娥都感受的出来。
“怎么了,吴管家脸色这般不好?”
吴翎笑笑:“二小姐好,夫人和大小姐可回来了吗?”
惜娥点点头。
“那便好,没什么大事,饭菜已备下了,请小姐先去厅中候着吧。”
话语间千和与余下众人已踏进门了,她听到吴翎提及自己便问:“我回来了,吴管家,有何事禀报?”
吴翎一直未曾答惜娥的话,待到宋千和与韩夫人走到他面前,才躬身低声道:“夫人,大小姐,此事,不便让少爷小姐们的知晓。”
韩夫人蹙眉:“关乎何事?”
“楚小姐的……婚事。”
千和心中警觉,既是楚娴婚事,若是发生在府内,吴翎必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只会偷偷向她禀报,私下解决。不惹出是非。即是如此,那这事必是出在府外——也就是安平郡公府内。
千和与韩夫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暂且不提此事,把余下众人哄去饭厅吃饭,又折回到正厅,听吴翎报告。
“夫人,大小姐。”
二人端坐,听吴翎娓娓道来。
“今日下午传来消息,郡公府的世子,打死了人。”
“什么人?”韩夫人追问。
吴翎并未回答,继续顺着他的节奏讲:
“郡公府的世子,杜玉成杜公子,今日在莺香阁宴饮,与另一处的客人起了争执……”
“等等,”宋千和打断他,“莺香阁不是青楼吗?”
韩夫人面色不悦:“当初提亲的时候不是说他们家公子饱读诗书,洁身自好,且家有家训在此,男子不得入青楼,最不爱的就是这些莺莺燕燕吗?”
“你接着说,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因那客人说,莺香阁花魁琼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
“什么?”宋千和与韩夫人面面相觑,努力梳理这一句话中蕴藏的纷杂前因后果,“他打那客人是因为……那客人说,琼羽怀着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他生气?他觉得琼羽的孩子是他的,那人是凭空污蔑,就把那人打了?”
“是了……杜公子一拳把那人打得吐血,那人又不慎跌落楼梯,咕噜噜滚了下去,脖子竟是直直撞到了柱子,当场就断了……”
“要说青楼女子有孕也是常事。”韩夫人冷声道,“这杜玉成怎么就认了呢?”
“在下已经调查过了。这琼羽姑娘虽说是花魁,却从头到尾都是韩玉成一人捧上去的,接客也只接他一人,青楼众人皆可作证。因以往他去青楼都用化名,未进屋前用斗笠遮面,众人皆不知是他。”
“……这次出了人命,官府的人也来了,有人认出打死人的就是安平郡公府的公子,这事儿才传开了……”
“他打死的是谁?”韩夫人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勇诚候府的幼子……”
“杜公子此刻就在衙门里蹲着呢……”
宋千和闻言,茶杯都差点儿摔地上。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是。”她咂摸了口茶,总结道,“杜玉成打死了人,还不是一般人,是侯府的幼子。这勇诚候府以军功发家,虽说如今府中子弟早无人从军,仕途也是凋零,但好歹是正经勋贵人家。”
“另一方面,他似乎还有个忘不了的意中人,是位青楼女子,还怀了他的孩子。”
“那琼羽是什么来历?”宋千和问。
吴翎补充:“在下已经查过了,琼羽曾是杜玉成府中侍女,犯了错被发卖出府,因长相俏丽又被人牙子卖进青楼。老鸨觉得琼羽有潜力,没叫她立即接客,让她先学着琴棋书画。就在这段时间,被杜玉成寻得。”
故事脉络很清晰了,这韩玉成对琼羽怕不是早已情根深重,这琼羽被赶出府,怕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杜玉成为何不帮她赎身呢?”韩夫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
“估计是赎不起,这琼羽姑娘,当时老鸨开了价,要两千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