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华灼灯》今月九弥

17、退婚（二）

　　“而关于杜玉成，则无需隐藏身份了。”

　　“我会以宋府管家的身份直接探望，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而大小姐则是在一旁拿东西宋府侍女。”

　　“嗯，如此便好。”

　　宋千和满口应下，二人又商议了具体的时间和流程。

　　次日晨起，宋千和整理好仪容便在住所西侧竹林旁等候。汀兰苑本就在宋府边缘，是一处清净少人之地。她爱静也是府中人皆知晓之事，平日少有人打扰也少有人路过。

　　她叮嘱过一心，今日若有人找她，便说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拖到晚间她回来便可。

　　宋千和久养在闺阁中，哪怕心知没什么好怕的，一想到今日要去青楼与监牢也不免紧张，攥紧拳头隐隐谋划要如何周旋。深思沉浸，不可自拔之既，外墙传来一阵敲击声。

　　她凑到墙面压低声音问:“吴管家？是你吗？吴管家？”

　　墙外之人回复：“是，大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嗯。”宋千和边说边情不自禁点点头，那模样甚是认真，带着几分固执的可爱。

　　“马车已经备好，街上也无人，此刻时机正好，我先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吴翎话音因还未落，宋千和就听得一阵凌空簌簌之声，一道黑影从墙外越过，如同一只灵活而有力的飞燕，那飞燕在空中停滞稍许，稳稳落在了墙内的地面上。

　　宋千和有些看呆了。

　　“大小姐。”吴翎拱手行礼，此刻他已换了身华贵衣裳，完全看不出管家之相。只会被当做是哪个人家的富贵清闲少爷。

　　“无事，免礼。”她飞速恢复镇定，“吴管家昨日说只会一点功夫，实在是谦虚，我看你的身手，没有些童子功是练不出来的。”

　　吴翎对此质疑丝毫不慌，从善如流答曰：“是父亲的功劳，从小监督我练功，他死后我便很少练了，幸而还没忘，今日用得上。”

　　“我要谢谢他。”

　　他言及吴叔，宋千和有些心虚。

　　“先不提这事，大小姐。我们时间紧迫，要赶快翻过去。”

　　宋千和点点头。

　　“可能要冒犯您了。”吴翎伸出胳膊，不由分说搂住宋千和腰，他语气镇定自若，继续道：“大小姐，您还得伸出一侧的臂膀搂着在下的脖颈，否则容易受伤。”

　　“是这样吗？”千和内心兵荒马乱，某个小人都快要弃甲而逃。虽说与吴翎熟识多年，此番亲密接触也实在事出有因，但说一千道一万，头一回被男人这样抱着……毋说男子，父母死后连女人都没有。一会儿还要一起翻越高高的围墙，该紧张还是紧张。

　　“……大小姐，你得抱紧一点，像我抱你的力度一样。”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但宋千和总觉得他被自己触碰的皮肤，也像自己一般，火似的烧起来。

　　吴翎白净无瑕的脖颈间，被宋千和抚摸过的皮肤。艳如红莲绽放。

　　宋千和因紧张，身体僵硬，找不准位置又摸索了一阵，期间碰到他左肩臂膀时，他似乎不由自主倒吸口凉气。

　　“怎么了？我太用力伤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他尽力平复呼吸，若是日常社交距离恐怕完全看不出，但宋千和就在他怀中，清清楚楚看到他异常起伏的胸膛。

　　千和看着他抽痛之相，不由想到。左肩……有伤？

　　何时伤到的？他为什么要隐藏？不告诉自己？

　　来不及多想，吴翎又催促道:“大小姐，搂紧点，我要开始了。”

　　宋千和点头间，吴翎又像飞燕似的轻盈起步，从地面跃起，千和的精神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在半空中。

　　在半空中她的视线似乎变得很慢很慢。足以审视和判断脚下的一切，又好像仅仅只是一瞬，就像以往的一瞬，是比花落心跳风起更短的时间，还未理清那人呼吸的韵律，他们便落到了墙外的地面上。吴翎看起来丝毫不费力。

　　“大小姐。”落到地面后他飞速松开搂着她腰的手，弯腰拱手恭敬行礼道：“大小姐，实在是在下冒犯了。”

　　“无事。”宋千和拍拍衣裳，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现在需要关注的事还很多。

　　“你的左肩……”她有些欲言又止。

　　“左肩？”吴翎眼神澄净，丝毫不慌。

　　“没什么……”宋千和也不得不打马虎眼，“只是到底刚刚一个人的重量就压在那一小处，你不难受就好。”

　　“你的功夫很好。”她说到，为了掩饰尴尬又说了一遍昨晚说过的话，“我以前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也重复昨晚的话。

　　“没事。大小姐不重。”吴翎答，“而且刚刚只是一瞬间，就是有十个人的负重，也没什么问题。”

　　说完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宋千和上马车。宋千和知道不必因为这些鸡毛蒜皮而久留暴露身份，便上了马车，吴翎在前面驾驶。

　　“大小姐，今日上午要委屈您叫我少爷了。到了莺香阁，您得时刻注意着，千万不可暴露身份。 ”吴翎在前面隔着帘子嘱托宋千和，二人转眼到了莺香阁所在的北街，将马车停到远处，走了过去。

　　旭日处升，莺香阁还未彻底关门，只是客人们也已走的零零散散。小厮熄灭整夜不眠的彩灯，缺少灯华的花阁看起来暗淡阴沉了许多，那些破旧的瓦片和砖墙也更加显眼，雕梁彩绘已经落漆，像是一副陈旧的绣图牡丹，虽是在画中熠熠的盛开着，但发黄的绸布和凑近看就能看到的细小虫眼无一不昭示，它已是风烛残年的末花，虽是永不凋谢，却无时无刻不在用盛开着的姿态腐烂。

　　吴翎在身前，宋千和在身后低头紧跟。他不带犹豫的大步踏进莺香阁，门口打瞌睡的龟公忙站起，先是将他的穿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瞄了几眼身后的宋千和，确定这是个有钱的主，恭敬谄媚道：“爷，爷你可算来了。今日有些晚了，不过还剩下不少好姑娘呢！”

　　“啧。”吴翎轻蔑咂舌，看都不看那龟公一眼，大步踏进去，找了个空个桌子坐下。

　　“把你们妈妈叫来！”那人先是愣了会儿，以为吴翎是要卖了宋千和，目光犹如水蛭般往宋千和身上转，想看她的正脸。宋千和被盯的发毛，微微抬了头对上他的目光以示抗议，那人看到宋千和的脸便大为震惊，表情都凝固了，呆呆道:“好好好，爷，您等着。”

　　“他的眼光让我很不舒服，他是不是误解什么了……”宋千和对吴翎小声说。

　　“他恐怕就是误解了什么了。不过也无事，大小姐不必紧张。”

　　鸨母一扭一扭走了过来，虽是穿红着绿，看上去生机盎然，但熬了一夜脸上的粉终是快要挂不住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疲态，脸上带着笑，神色却漠然。

　　那双没有光的眼睛，直到走进了看清吴翎与宋千和，才绽出一丝丝神采，一种欲望的颜色。

　　“哎哟哎哟，爷，实在是我有失远迎了，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我姓秦。”

　　“秦爷好，秦爷是初次来我们这儿吧？”鸨母说着为吴翎斟满酒，“不知是要找哪位姑娘，还是……”

　　“呵。”吴翎讥讽一笑，“我身后这个可不给，一个端茶倒水的罢了，这你也要？我是来找人的。”

　　“听闻你们楼的琼羽姑娘……倾国倾城，还惹的侯府公子为她牡丹花下死。郡公府世子为她蹲了大牢……”

　　“我从外地远方而来，只想见见这般的神仙妃子。”

　　“这……这……”老鸨听了他的诉求面露难色，“这……秦爷您有所不知，这琼羽姑娘如今……不能见客。”

　　吴翎挑了挑眉:“哦？为何？”

　　“她……她……”老鸨遮遮掩掩，想到了什么，又麻溜道：“哦您也知道了，她卷入了命案，官府说了，不能让她见人……”

　　话音未落，桌上传来清脆“啪”的一声，一根金条被吴翎掷到桌上。

　　他嘴角冷笑:“妈妈恐怕是误会了，我对琼羽姑娘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看看这位美人的模样，和她说说话，凑凑热闹罢了。”

　　“毕竟外地可没有这般的奇女子呀……妈妈意下如何？”

　　“这……这……”鸨母此时的模样滑稽又可笑，她一边躲闪着吴翎的目光不敢应声，一边又忍不住去瞟桌上的金条。又是“啪嗒”一声，一根金条再次被掷到桌上，两根金条相撞，第一根金条被撞到了老鸨眼前。吴翎朗声道:“妈妈，这下够了吧？让我和琼羽姑娘说会儿话，一刻钟便好。”

　　“一刻钟可什么都做不了，妈妈大可放心。”

　　那老鸨不再纠结挣扎，火速拿起桌上的两根金条揣进袖子里，轻声嘟囔道：“秦爷快去快回，此事不要让旁人知晓！二条，给秦爷带路。”

　　那位迎接吴翎的龟公叫二条，他弯下腰脸笑的像个熟裂的石榴：“爷，您这边这边走，琼羽在后院。”

　　后院？宋千和心觉不对，青楼的后院会是什么地方？哪怕她从没进过，也多少能猜到。琼羽好歹也是花魁，怎么会被关在那种地方？

　　或许如今的琼羽在他们眼中真的就是一桩拖累，如果不是叔父派人通报，怀着孕早已一文不值，又身处人命官司的琼羽，恐怕此刻早被打死了。

　　实在也是苦命，宋千和心中不忍。

　　如果可以的话，也尽量给她一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