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华灼灯》今月九弥

5、换金

　　宋千和再次回到库房小院，还未走进刘婆的屋子，便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伴随着中年妇人口齿模糊的醉后呓语，怕是早被一心灌断片了。

　　“一心？”她小心进门，趴在桌子上的刘婆虽是醉了却极其敏锐，刹那间便抬头喊：“谁啊……谁？哦……大小姐！大小姐好……大小姐来了……”

　　千和温言笑说：“刘妈妈，你醉了。”

　　“没有，没有！”刘婆挣扎起身，瘫在椅子上，话语间逻辑又开始混乱，“酒真是个好东西，嘿嘿，酒。”

　　宋千和和一心相视一笑，这醉度，怕是睡到明天晚上都不一定能醒。

　　那这两次查房便不必担心了。

　　平日吴翎早晚来查房，刘婆总在身侧跟随，如今她醉了，那这两次查房便不必担心了。问便是无事，看刘婆在睡，不能打扰。

　　刘婆因自己酒醉才没监督，自身理亏，也不会过多纠缠。

　　眼下刘婆意识不清，也可趁此问些事情。宋千和笑着坐在她身旁，恭维道：“刘妈妈，真是谢谢你了，日夜为我看着楚娴的嫁妆，可是省了我不少事！日后楚娴出嫁，我定要为你封个礼！”

　　“嘿嘿嘿……大小姐……大小姐折煞奴才了。是……大小姐的功劳！大小姐上心，两天就来清点一回，又派吴管家早晚……清点！吴管家也是有心……只要有空……时不时就来看看……”

　　“今晌午……吴管家就来看了，还和老奴说了会儿话……嘿嘿。说我看库房看得好。为此要把我闺女云儿调到惜娥小姐院里伺候，不必在厨房辛苦了……嘿嘿。”

　　她单手朝天一举，酒后脸上的红晕仿佛要爆出来，高声嚷道：“俺就这么一个闺女，要为闺女赚个好前程！”而后身子脱力又瘫了下去，口中不断念叨着“然后”“然后”，声量越发得小。眼看要睡着了。

　　“刘妈妈，刘妈妈？”千和摇摇她，这库房小院，平日仆人们为了避嫌都不少来，省得沾染是非，也正是如此今日有人陪她喝酒聊天，就一下喝得如此烂醉。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说着，我听呢。”

　　眼见刘妈马上就要睡着了，宋千和也开始为她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刘妈妈，吴管家说的极是。你平日里也辛苦了，我看这礼，就不如定为放了您和女儿的身契吧！”

　　刘婆闻言，顿时清醒，竟是呆滞了半晌，而后开始咧嘴大笑，呵呵呵笑了半天，然后说：“谢大小姐，大小姐仗义！”

　　“然后呢？你今天还看见了谁？”

　　“嗯……谁……哦，这个不能说，不能说。”她挥挥手，欲盖弥彰。

　　“刘妈妈，你若是总把话说一半吊人胃口，我便不放契了。”

　　“哦，那可不行！”她压低了音量，伏在宋千和耳边说：“今儿个上午老爷来啦，呵呵呵……老爷带着个侍卫，说今天有空来看看小姐的嫁妆，看看能添置些什么……因为还没决定叫，我不要声张，省的惹出是非。嘿嘿嘿……楚小姐真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啊！”

　　“老爷……然后呢？老爷走的时候也有说什么？”

　　“嗯……那倒没有。老爷说这里用不上我……叫我去小屋里等着。我在屋里待了许久都听不见啥动静，就探出头瞅了瞅，发现老爷早走了，门已然锁上了……”

　　宋千和心头一惊，这还是笑道：“原来是这样，老爷是在吴管家后来的吗？”

　　“嗯……嗯……是吴管家……他今儿来了三次呢。早上天刚亮一次，中午一次，刚刚又和大小姐来了一次……老爷是……老爷是……”

　　“老爷是上午的时候来的……”

　　若依刘婆所言，宋琦明便是第一嫌疑人了。

　　不，这不对，这不可能，老爷没有动机。父亲何故要偷女儿的嫁妆？？？

　　宋府并不缺钱。宋琦明是户部高官，恰是有油水的行当，宋千和可不信她的这位叔父是个清官。父母留下的遗产也都被他吞并了，他怎么会缺钱？

　　“一心，把刘婆扶床上睡觉。她醉了。”宋千和吩咐一心，心中飞速盘算着。

　　莫非是有什么急事，让他迫切的需要黄金，五百两黄金？

　　二人出小院，宋千和到了外院府门处，天气热，门房正无精打采打盹，眯眼瞥见大小姐来了，还误以为自己是困出幻觉，定眼一瞧忙起身屁颠道：“大小姐，大小姐好。”

　　宋千和在府中人眼中是个待谁都笑脸相迎的好性子，道：“起来吧，我没什么事，就来瞧瞧。”

　　“最近天热入了伏，府内上下大小一干人等都在晌午都添了碗绿豆百合汤，我就四处瞧瞧看看，不知看守兄弟可还喝得惯？”

　　看守有些不好意思：“喝的惯喝的惯。大小姐当真细心，这些关于我们下人的小事也来过问。”

　　“饮食上的事，怎么会是小事？”

　　宋千和又笑，耐心套门房话：“最近虽说只是五月，但这天儿呀，也就早晨那会儿好些，其他的日子也是难熬，离不开这消暑之物。”

　　“幸好，叔父一般也就在早上出府，门房兄弟还不至于在炎炎酷暑下操劳。”

　　门房点点头，下意识道：“大人出府上朝确实很早，一般回来要再安排出府时也不过辰时，确实好受些，只是冬天辛苦……幸好有大小姐的吩咐，现在冬天也能在屋里烧些碳火了，比之以前舒服了不少，你才心中实在感激。”

　　眼见他上了套，宋千和继续追击：“是呢，今日我见叔父下了朝又马上出门了，叔母准备的早饭都没吃，为官为民，实在辛苦，不知是去了哪里呢！”

　　宋千和语气好奇，问道：“看守大哥可知他去了哪里？叔父如此辛苦，千和心中感愧。”

　　平日里宋琦明出门前总会告诉看守自己去了哪儿，省的让家里人惦记。

　　看守面不改色，摇摇头道：“大人今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小的。”

　　“我也正奇怪呢，还盼着大人早些回来。若是到了晚间未归，夫人问起来，小的都不知道怎么答……”

　　他嘟嘟囔囔：“夫人可不像大小姐您，是个好说话的……”

　　他神色淡定，看起来不像说谎。马上他又意识到自己如此说主子的坏话实在不该，神色一急便跪下道：“大小姐恕罪，大小姐恕罪！”

　　千和笑说：“起来。人与人贵在理解，奴才与主子之间亦是，叔母挂念叔父，情急之下难免会责怪看守大哥几句，大哥也不必放在心上，自己尽职尽责便罢了。叔父行程匆忙，忘了告诉侍看守大哥，也非有意刁难。”

　　千和与看守你一言我一语，这看守是她的熟人，看样子并未骗她。到最后千和道：“看守大哥，我听你的话，叔父是走得匆忙，怕有什么急事，我也很是挂念，总怕家人在外面有什么变故。这样吧，叔父什么时候回来？你记得向汀兰苑通传一声，也省我的焦心之苦……”

　　看守三言两语豪爽承诺，千和与他拜别。

　　尽管这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一个不缺钱的高官窃取了自己女儿的嫁妆，却是宋千和目之所及能抓住唯一的线索。

　　不仅仅是因为单单的失窃，八年以来，宋琦明一直对宋千和严加看守，表面上对她娇养呵护，又放权让她管家，许她办书塾，风光无限，却做到了实质上的软禁——不允许她随意出府，始终将她的探查范围限制在府内，府内自有宋琦明自己的心腹，不该说的话是绝不会多说一句……她对宋琦明把柄的调查一直未有进展。

　　倘若这黄金之失窃确与宋琦明有关，实在是个难得的突破口。

　　稍后她去查了府上的账——府上确实不缺钱，只是现银多为白银。黄金是凑不齐五百两。

　　只是……若是寻常消费，店家自然不会纠结白银与黄金，到底何事，非要动用500两黄金？

　　就在她对着账簿伏案沉思时，一心突然进来伏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姥爷的心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着极重的包袱出府了，我问过库房的人，里面都是银子。”

　　“倘若兑换黄金，确实有500两。”

　　宋千和眼前一亮，笑道：“那可真是巧。”

　　“派人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