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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郡主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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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吴翎住处后,宋千和给了吴翎一锭金饼,道:“吴翎,你此番辛苦。我只能赠予一点钱财,聊表心意。”
吴翎淡淡回绝:“分内之事,大小姐言重了。”
“你收下。”她强调,“看着你如此模样,不做些补偿,我实在于心不安。”
“这样吧,”他忽笑得爽朗,像是落叶激起澄澈静水,浮光跃金间模糊了视线:“大小姐请我在汀兰苑吃顿饭,如何?”
“啊?”宋千和微愣,完全未曾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就像没想到他会突然笑一样。
他笑起来很漂亮,尽管许多时候他的笑都没什么感情,像是木偶的笑,盯久了反倒是恐惧——那笑与他的眼睛太不相配了。
因此尽管那弧度很完美,映在人眼中却如水中之月,却是凝视越发觉越不真实。
“是卑职僭越了。”
“可以。”她回过神满口答应,“……为什么刚刚不说。”
吴翎又笑:“忘了。”
宋千和:……
二人又折返回汀兰苑,本就到了晚饭时分,所以这膳上得也快,摆了一桌。菜色明显是她的口味——她不爱辛辣,因此菜色少见茱萸花椒;她爱甜的,所以有一道糖霜挂芋头;油盐炒了葵菜、鸡蛋和着韭菜;清炖的羊肉配上少许蘸料,鸡鸭猪筒骨炖了几个时辰的清汤……并不奢靡的家常清淡口味,跟她的人一样。
菜上好后宋千和坐了小会儿,呷一口茶,缓缓道:“你吃吧。我去楚娴院里。吃完就去休息,碗筷叫屋子外的思意收拾便好了。”
他一直低头未动筷,听此话后抬头问:“大小姐要走?”
宋千和像是有心事:“……被人看见不好。”
吴翎二话不说起身把门窗都关上:“蜡就不点了,影子会被别人瞧见的,好在现在也不是特别暗。”
宋千和:“……”
吴翎倒是不管,自顾自道:“本该让大小姐先动筷的,但今天我是客人,冒昧了。”然后夹了块羊肉,香嫩柔软,很好吃。
他很刻意的问她:“你不吃?”
大小姐平日里是个落落大方的淡定性子,此刻却不知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尽管脸上看不出任何慌乱和羞怯,但手里却死死攥着手绢,这是她紧张时的下意识。
吴翎意识到自己有点儿逗过头了:“别紧张。”
这句话貌似是惹恼了宋千和,她双拳一松,淡淡反问道:“你觉得我在紧张?”
吴翎盯着她:“那大小姐动筷啊。”
“可别等凉了。”
宋千和有点破罐子破摔,随意把手绢扔在地上,举起筷子便要夹菜,像是报复性的偏偏去夹吴翎也夹过的羊肉,细嚼慢咽的餐桌礼仪也放下了,送进嘴中就很不顾体面的大口咀嚼起来。
吴翎不吃了,看着她吃,问:“好吃吗?”
宋千和顿了顿:“厨房的水平一直都这样。”
吴翎扫了一眼菜色:“头一回跟大小姐同桌用餐,没想到大小姐的口味如此家常。”
都是些非常简单的菜。
宋千和放下筷子,好像终于谈到了让她放松点的话题,她盯着桌子上的菜:“大抵是因为我母亲不太会做饭吧,小时候我说我要吃她做的饭,她却只会做个韭菜炒鸡蛋。我父亲厨艺很好,只是没什么机会下厨。没想到吧……状元竟然会下厨,他说幼年家境贫寒,他和弟弟曾在饭馆里做帮工。”
这些她的事情吴翎都是知道的,尽管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他说。他顺着她:“贫寒?宋家不是瑜泉当地的士族吗?怎会让家族弟子沦落到去做帮工?”
“……我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连父亲和叔叔都没见过他们几面,两兄弟弱小,家族庞大,盘根错节,难免有些欺凌之事。所以我父亲和家族关系并不好。”
“两兄弟被欺凌?可现如今的老爷和瑜泉关系倒是不错……”
宋千和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夹菜:“后来,我的父亲独自离开瑜泉上京科举,叔父则认了族中长辈为义父,日子过得好了些。”
“原来还有这等事,可既认了他人为义父,便是和长兄没了关系,当年何以继承……”
宋千和抬起头,吴翎便噤声止住,不再讲后半句。她摇了摇头:“别说了,吃饭吧。”
她是怕隔墙有耳,只是不知道,有边上这位在侧,汀兰苑可堪称全金都最安全的所在了。
当然,她不会知道,有人可不想让她知道,听起来怪吓人的。
秦海灯吃完后回了自己屋,他出去两天,屋内窗户却刻意没关上,日头落了,他却不急着点灯,反倒拿起窗台上不知是谁搁这儿的三个破竹筒,细细小小,不细致看只会认为是哪只喜鹊衔到这里玩的。
秦海灯借着暮色打开第一个竹筒:
“宋琦明小厮于昨日申时一刻(15:15)秘密兑五百金。”
这是探子给他的回信,在回鸮影司之前,他就派人盯紧了宋琦明和他的身边人。
尽管将他列为嫌犯不符合常理,但除了他还有第二种可能吗?莫非世上真的有鬼?
他可不信。
不如说是这府里有人心中有鬼。
宋琦明昨日上午出府,他在午时二刻(11:30)发觉黄金失窃,知情者唯有自己,宋千和与一心,他末时一刻(13:15)出府兑金,并派人盯着宋琦明那边,他果然有下一步动作,他的小厮在申时一刻(15:15)秘不作声兑了五百金,而昨日酉时三刻(17:45),黄金已然归还。
秦海灯打开第二个竹筒。
申时六刻。(16:30)
昨天申时六刻宋琦明回了府,他回府后半个多时辰,黄金便回来了。
五百两黄金,宋琦明是不缺这五百两的,他在户部任职,宋府又家大业大,怎么可能缺钱?
很明显,他只是挪用了这五百两黄金。府内有钱,但许是一时凑不出五百两黄金的现金,因而然他挪用了女儿的嫁妆。
宋琦明大约是在早上在他查房后支开了刘婆,偷偷拿走了那五百两黄金,又叫心腹拿着零散金银去钱庄兑出五百两,还很细心的兑了金饼,要一口气兑出这么多可不容易,不过宋琦明身为户部高官自然有门路。因那莲花金饼更不是通行样式,找也找不来,所以箱内自然没有。不过那莲花金饼是置于箱底的,若非是他们,谁会没事儿翻开看看?用普通金饼已经够了。莲花金饼可以以后再说。
若非他昨日午时又去库房看了一看,宋琦明挪用金饼之事大概还真没人发觉。
那么,秦海灯托腮看着第三个竹筒。
何事让他如此着急。
说起这位宋大人,海灯有点想笑,明面上皇后的一条狗,为其党派瞻前马后,但是实为太后一党的钱袋子——双面间谍是个很招忌讳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司里派他潜伏在宋府,监视这位宋大人。
就在他思忖间,屋内已彻底暗了下来,秦海灯点了灯,拆开了第个三竹筒。
这封竹简是每日例行,鸮影司的探子会通过此信传递任务和情报。
这封信比之前两封长了些。
“呵……”他不屑轻笑一声,只将此封密信放置烛火之上,焚烧殆尽。
看着被晚风吹起的灰,又生出一股悲凉。
自己确实有些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大小姐刚听到黄金失窃就让一心把刘婆灌醉,从醉鬼口中套话不算什么难事。她又一直待在府中,可以等着守株待兔等宋琦明,恐怕早猜到了吧。金子就是宋琦明偷的——或说挪用。
宋千和不知道宋琦明的动机,但他知道。
怪不得晚间她始终心事重重,怕是为这事儿苦思冥想。
唉——
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汀兰苑点了灯,萤萤烛火从窗纸透出去,引得夜蛾小虫不断冲撞。眼下到了宋千和平日里睡觉的时辰,却不见脱簪更衣,只是倚在贵妃榻,轻轻蹙着眉。
一心吹灭些蜡烛,屋内霎时暗了不少,她道:“小姐,莫要晚睡。明日我们还得去赴宴呢。”
宋千和没理睬一心的话,自言自语道:“你觉得叔父……上午去了哪里?”
“那五百两黄金,最终交给了谁?”
宋千和坐正,又继续嘟囔:“刘婆所言,再加上昨天下午我们一直蹲守亲眼目睹的,果真是他。他要用钱不奇怪,府中也不缺五百两。账本我已查了,府中账上现金多为白银。说要急用黄金,也确实凑不出。”
“问题在于……”
“去钱庄兑换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下午归还的那箱黄金怕不就是自钱庄而来,难道此事是真的紧急到,连去钱庄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紧急的事,只怕只会与朝堂有关……叔父向来是明面上的皇后党,只是据前院的探子说,咱们这府里偷偷摸摸的客人可从来没断过,只是不知道是身份隐蔽,不方便说呢,还是另有隐情……”
“这宋琦明真是可恶……将我以娇养之名软禁府中,若不是开了学堂,只怕会更困难重重……”
宋千和依然浸在案子中出不来,跟个拧不干的粗毛巾似。
一心又提醒:“千和,明日沧泉郡主邀宋府小姐们去北苑游玩,郡主随父母巡视西南,久未回京,如今她先燕平王与王妃一步回京,遍邀京中闺秀聚会,这么大的场面咱们可不能差池,又要带着楚娴小姐,惜娥小姐,还是早早睡吧。”
“燕平王郡主吗……”作为高门贵女,这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顾的,宋千和终于清醒了些,“算来楚平王下西南都下了三年了。他家的小郡主性子桀骜,三年未回京,怕是万分担心自己被京中人给忘了,此次集会,是誓要在京中重振风采啊。”
“楚平王身份贵重,乃当今圣上之胞弟,太后老来得子,又格外疼这个小儿子,两兄弟感情也好。郡主自然有桀骜的资本。再说了,这些皇室宗亲性子烈性都在所难免的。咱们哄着她就是了。”
一心转身又吹灭两盏灯:“那便早睡吧。”